往事（九）上当

庞亚平

1977年春未的一个星期天、阴、北风切切吹衣冷，道是春暖乍寒。

上午十点多吃完早饭，一个人准备上街。那些年在181礼拜天大家要做的三件事儿：洗衣服、逛街、写家信。逛街是人类的天性。

我拎起挎包从西礼堂舞台北面化妆间的宿舍出发，通过舞台后门下十几步台阶向南在左拐，顺山西财经学院礼堂向东，直行出181司机班宿舍前的小木门，过菜园村进菜园路向北，途经菜园村粮店、菜园村菜店、小南门副食品商店、南沙湖到迎泽公园南门，进公园路过古亭、风华楼、迎泽湖、七孔桥、假山出迎泽公园北门，穿过迎泽大街右拐走一段路在左拐进入柳巷南路，一直向北走到钟楼街、桥头街与柳巷相交叉的十字路口。步行时间大约1个多小时。这条线路是七十年代181男女官兵步行上街最近的路线，也是大家上街走的次数最多的路线。那时候大家基本上走到十字路口后，在根据每个人的需求分別去往钟楼街，柳巷和桥头街。

在山西流传一句话：“不逛钟楼街柳巷就枉来太原一趟。”这个区域是太原市中心的核心，是山西“百年商圈，”也是山西的“王府井、大栅栏。”在这区区几百米的方寸之间衣、食、住、行一应俱全。百年老店栉比，一家接着一家。它热闹，热闹到人流熙攘、接踵摩肩、络绎不绝；它古老，古老到没有一个人能说清楚它究竟问世于哪一朝？哪一代？

我走到了十字路口东南角太原酱肉店（六味斋）的门前，停下脚步四下张望，西面钟楼街人头攒动，东面桥头街熙熙攘攘，北面柳巷人来人往车水马龙。真热闹。

太原酱肉店（六味斋）

今天上街去二市场想买几块方酥和高粱饴解解馋。二市场附近还有我们特别熟悉的开明照相馆，开化市，大中市场……都在钟楼街上。

一条钟楼街半部府城史。老街万种风情，青砖墙、木门窗、石板路，一砖一瓦、一钉一铆、一梁一柱、一窗一檐、一壁一廊、一楼一阁、户户不同，处处有景，让人耳目一新，叹为观止。

二市场是大原数一数二的大型副食品商场，商场里面摆满了南北副食、东西干货，肉类产品、水产品、水果、蔬菜、各种糖果、糕点、烟酒及各种调味品，应有尽有。

我在钟楼街向西慢不经心的走着，突然一位妇女站到了我的面前，我一愣。她开口道：“解放军同志求求你，我从山沟沟里来，是带娃去部队找她爸的，她爸也是当兵的，我在火车站转车时钱和车票都丢了，身上一分钱也没有了，没有办法就来市里找亲戚，从早起找到现在亲戚也没有找着，听街坊邻居讲可能是搬家了，我们娘俩从昨天晚上到现在还没有吃过一口东西，娃饿得直哭，你行行好给一块钱让我们娘俩吃顿饭吧。”事发突然我有点儿懵和不知所措。我稍定神抬头看眼前的女人：三十来岁，身材不高不低、不胖不瘦，皮肤稍黑，五官大众，眼睛小有光，头裹酱色头巾，脚穿家做布鞋，衣着朴素略显利索。左手领着一个哭哭啼啼的三、四岁女娃，右胳膊上挎着个蓝色土布的小包袱，看面相倒不像是坏人和说谎的人，观现状挺让人可怜，如果真像她说的那样，确实值得同情和值得邦助。

那个年代军民一家亲，军爱民、民拥军，学雷锋做好事蔚然成风。更何况她是咱们部队的家属，必须要邦。我没有多想和多问，就从上衣的口袋里掏出了一沓零钱，也是我的全部积蓄九块六，因为没有一块的，只好从中抽出两块钱给了她。当年大多数战士都习惯把津贴叠码整齐搋在衣服兜儿里，一年四季带在身上，花一次就全部掏出来一次，即麻烦也不安全可战士们都习以为常。这位妇女接到我给的两块钱后，面带笑容地说道：“解放军同志太谢谢你啦，你是个好人呐。”我说；“不用谢。”我扭身要走，她拉住我的衣服说：”好兄弟，我看你手里还有钱，那你就好人做到底吧，在邦助我伍块钱行吗？算我借你的，我不去找亲戚啦，我们娘俩到火车站买票去部队找娃她爸，你把你的姓名和部队驻址留给我，我到部队后让娃她爸把钱亲自给你送过去，在给你们部队写表扬信好不好，你看这是娃她爸的来信。”话音未落，她从裤兜里掏出来一个牛皮纸的信封让我看，我用眼一扫信封，上面书写着：山西省繁峙县一溜阿拉伯数字，好像是部队番号，我琢磨着应该是63J、69J或其它的部队吧，因为山西驻军多。我还想多看几眼辫别一下真伪，但她迅速的把信封收了回去，麻利的从小包袱里拿出一支铅笔和一张信纸说：“解放军大兄弟，你把你的名字和联系方式写在纸上吧，你放心我肯定会去你的部队还钱和送表扬信的。”这事儿整的，把我将了一军。我心里七上八下的琢磨着，她就能断定我一定会给她钱？她是不是个骗子啊？刚给了她钱她怎么还向我要钱啊？不会是“财不露白”吧。可又一想，她讲的万一是真的呐，老百姓真的遇到了困难我们要去邦助才对啊，也不能不管呐。我左思右想反正理不出个头绪来，钱给不给她一直纠结着。这时有行人驻足围观，这位妇女就一直拿着纸和笔往我手里塞，我就往外推，反复几次确实感到挺尴尬和被动。我想这么僵持着不是个事儿啊，也影响军人形象和军民关系，心里一急认了吧。如果她讲的是真实的，自己算是做了件好事儿。如果她是个骗子，自己就算是破财免灾了吧。立刻我又给了她5块钱，她接到钱后连声道谢……我说：“你也别客气，赶紧把孩子照顾好，快去火车站买票吧。”说完我闪身就走，妇女又一把拉住了我的衣服不让走，非要我留下姓名和部队驻址不可，我只好在她递过来的信纸上写下了姓名和驻址。她收好信纸攥在手中，领着女娃向桥头街走了。天气还冷我可冒汗了。

西行到了二市场，想买的东西也不敢多买了，在二市场转了一圈饱饱眼福，闻闻香味，就从二市场北门出来进酱园巷去了柳巷。下午四点开饭前才步行返回了财院。

钟楼街

开明照相馆

桥头街

接下来的日子我相信那位妇女能夠来181还钱和送表扬信。但也做好了丢人现眼的准备。

如果邦助了需要邦助的人我做的对，

如果她是个骗子让她得了子宫脱垂。

一个星期过去了没有消息，一个月过去了也没有消息，半年过去了还是没有消息，部队移防河北前确实没有消息。嘚！上当了。

2022年8月2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