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凌晨三四点钟,我被窗外传来的牲猪被宰杀的惨叫声和人们此起彼伏的嘈杂声吵醒。哦,我又回到曾经生活工作了14年的故地-湘西吉首。</p><p class="ql-block"> 想想,离开吉首已经十多年了……</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最近这些年,因为一些杂事,我一个人经常开车奔波于株洲与吉首之间,到了吉首,很多时候都是住在老大的公司仓库里。</p><p class="ql-block"> 老大是我的中学同学。因为他是家里四个兄弟姐妹中的长子,同学们从小到大,几十年来一直都喊他老大,现在大家都老了还喊他老大,也许这里面还多了一层肯定他人品不错的含义吧。</p><p class="ql-block"> 距老大公司仓库不远的马路对面,是吉首市一家牲猪定点屠宰厂。他们大白天没什么动静,而是在天亮之前集中宰杀,这时厂里会喧嚣一阵子。</p> <p class="ql-block"> 在吉首市经开区内的一个小山坡上,矗立着好几个巨型储存罐,十分醒目,那就是老大的公司仓库。所以,仓库还有一个别称,叫“坡上”,有点像间谍剧里的暗语。知道这个别名的人可能不多。</p><p class="ql-block"> 这些巨大的罐子里装的都是硫酸,铅、锌、锰等矿产品加工厂都用的上。据说老大这里的硫酸储存量是湘、鄂、渝、黔四省(市)边区规模最大的。他公司的办公室也在这里,仓库还有一个小食堂,厨房是大柴火灶,雇有一个搞饭菜的阿姨。</p> <p class="ql-block"> 每次,我到仓库安顿下来之后,老大会打一通电话,喊一些圈内的同学到“坡上”来“打平伙”。然后就开车带食堂阿姨去乾州农贸市场购买食材。</p> <p class="ql-block"> 为了买到地道的食材,老大有时还邀我去吉首、凤凰、花垣的乡下赶场。湘西农村都是每五天赶一次场,哪一天,什么地方是赶场日,老大手机里有一个赶场指南,一目了然。赶了几个场后,我发现有几个卖鸡鸭的二道贩子,他们也到处赶场。这些贩子的竹笼子里有土鸡土鸭,有饲料鸡鸭,有老有稚,价格不同,这就要看你识不识货了。</p> <p class="ql-block"> 如果去花垣方向赶场会经过吉首矮寨大桥。被誉为国际桥梁界“珠穆朗玛峰”的矮寨大桥,与“精准扶贫”首倡地的花垣十八洞村,“天下鼓乡、天然氧吧”吉首德夯大峡谷等共同组成了湘西第一个5A景区。“神秘湘西”天生真是一个山清水秀,风光迷人的好地方。</p><p class="ql-block"> 十八洞村、矮寨等景区还入选了文化和旅游部、中宣部等部委联合发布的“建党百年红色旅游百条精品线路”。该线路以十八洞村、矮寨为核心,向游客讲述民族地区、贫困地区、革命老区在“精准扶贫”指引下,苗寨村庄换新颜的脱贫故事,让游客在休闲娱乐和回归大自然的同时,切身感受美丽乡村的幸福变迁。</p> <p class="ql-block"> 我喜欢去乡下赶场,不是因为能够买到好食材,而是能够欣赏土家苗寨的奇山异水,感受久违的风土人情。故乡的山水往往都是这样,当你生活在这里的时候觉得平平常常,不以为然,当你离开之后,才会发现她是那样的生机勃勃、富有魅力。</p> <p class="ql-block"> “坡上”是老大的同学圈子主要聚会的地方,人员相对固定。平时,老大也隔三差五地请同学们来“坡上”喝酒。有一次过年的时候,我正好碰上老大喊了一帮平时很少来“坡上”的女同学参加聚会,杀鸡宰鸭,炸饵糕。傍晚,还在坪场燃起篝火,人气旺,更闹热。</p> <p class="ql-block"> 小食堂的大冰柜里经常塞满了鸡鸭鱼肉,以备不时之需。爱钓鱼的同学有时也把钓得的鱼放在这里。办公室放有一排酒坛子,那是老大给同学们准备的本地优质粮食酒。同时还备有很多好茶,有保靖黄金茶、古丈毛尖、各种普洱等等。同学们来了自己烧水、自己洗杯子、自己泡茶,熟门熟路,像在自己家里一样。</p> <p class="ql-block"> “打平伙”这天,掌勺的大师傅一般都是从厨艺较高的同学中产生,由老大根据当天买到的食材机动安排。他们有“木匠”、“波波”、“吴老大”、“肖不动”等等,这时,食堂的阿姨只能靠边给他们打下手了。</p><p class="ql-block"> 这些“大厨师”的共同点就是都喜欢掌勺弄菜,他们又各有所长,有的会炖鸡,有的会炒鹅,有的会熬猪脚。他们经常耍大牌,互不买账,我掌勺时,你不能动我的锅铲把子。当然,他们也经常一起合作,配合也很默契。</p><p class="ql-block"> 老大擅长烹饪羊肉,偶尔也会露露手艺。我对厨艺一窍不通,有时会帮到添柴烧火,什么时候大火,什么时候小火,都要听大厨的吩咐,他们对炒菜的火候也是有讲究的。</p> <p class="ql-block"> 三伏天聚会时,我们照样吃火锅。院子里摆上圆桌,同学们在夕阳余辉下,围着热辣的火锅,个个敞胸露怀,大块吃肉,大杯逮酒,汗流浃背。席间少不了闲聊扯卵谈,话题很杂,古今中外,天文地理,包括家长里短都乱扯。 </p><p class="ql-block"> 有时,当香气四溢的美味端上桌,大家舞动筷子,开始品尝佳肴时,还会有几个从来不动手的“高人”对食材好差,对油盐轻重,对掌勺师傅的手艺进行评头论足。有肯定,有指点,侃侃而谈,头头是道。也有大师傅不服气的,这时双方会辩论一番。</p> <p class="ql-block"> 之后,同学们对酒当歌,在酒杯的碰撞声中,大家不是你挖苦我,就是我嘲笑你,你来我往,嘻嘻哈哈,气氛活跃和谐。不知不觉中,大酒壶就空了,几杯酒就下了肚,满满的火锅也慢慢见了底。 </p><p class="ql-block"> 聚会中,也有伤感的时候。</p><p class="ql-block"> 时光飞逝,一晃,同学们都老了。60后的我们头发开始花白,岁月沧桑了曾经年轻的容颜。同学们虽然少了年少时候的激情,但都不服老,心里活着的还是那个年轻人。</p><p class="ql-block"> 大家端着酒杯,不时回顾儿时趣事,仿佛就发生在昨天;大家端着酒杯,一起数说炎凉世态,感概淡薄人生,咒骂人生太短;大家端着酒杯,纷纷叹息,“遗憾我们从未成熟,还没能晓得,就已经老了”。</p> <p class="ql-block"> 酒足饭饱之后,夜幕已经降临。“坡上”的夏日之夜,皓月当空,星光闪耀,微风徐徐,颇为凉爽。</p><p class="ql-block"> 喝的微醉的同学们一个二个拍打着圆滚滚的肚子,各自搬个凳子去办公室门前的坪场歇凉。同学们端着茶杯,东坐西站,驱赶着前来凑热闹的沙蚊子,继续海阔天空地聊,天南地北地扯。大家纷纷高谈阔论,指点江山,各持己见,对国际国内的时局发表不同看法,最后谁也说服不了谁。</p><p class="ql-block"> 天色暂晚,在约定好下次聚会的时间后,便各自散去。轻松愉快的时光不知不觉就溜走了。人生又何尝不是如此呢,一边看着天上的云卷云舒,一边正失去着我们宝贵的岁月。</p> <p class="ql-block"> 这几年在“坡上”小住期间,我还经常和同学们一起自驾游,近处去贵州石阡泡温泉,去梵净山下的云舍逛土家第一村,最远的一次,三个车,男男女女十多人,沿着新都桥、稻城亚丁、泸沽湖、香格里拉一线玩了十多天。</p><p class="ql-block"> 在香格里拉我们闹了一个大笑话,并且引来了当地疾控部门的调查。在普达措景区,几个同学在林中采到一些鲜蘑菇,兴奋不已,带到餐馆请师傅加工,饱餐了一顿。谁知回到宾馆,大家先后开始上吐下泻,赶紧往医院跑,经医生诊断为食物中毒。</p><p class="ql-block"> 那一夜,香格里拉医院的急诊室异常热闹,十多人排队轮流洗胃,不断在输液室和卫生间来回穿梭。那一夜,只有我和老大在“上蹿下跳”照顾着倒下的“食客”们,通宵未眠。老大是不敢吃那东西,我则吃的少扛住了。</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有一次,我和老大、三哥开车走了一趟贵州茅台镇,去拜访三哥一位20多年的老朋友。</p><p class="ql-block"> 三哥在省城读大学,一辈子扎根湘西,是个“聪明绝顶”的人,是吉首的资深律师,也可以算是老大的法律顾问。他是比我们高一届的中学校友。老大经常喊他参加我们的聚餐。三哥一辈子好酒,但因为后来得过脑梗,所以不敢贪杯,每次四两包谷烧封顶。</p><p class="ql-block"> 他说他从不看电视,只看书。帮人打官司之余,喜欢研究湘西一些民俗问题,比如湘西骂人的话,为什么保靖人骂“狗日的”,而相邻的花垣人却骂“猪日的”,他说这里面就有学问。</p> <p class="ql-block"> 顺便八卦一个题外话,三哥大学同寝四年的一个同学,曾经睡在他上铺的兄弟,前几年已经官至某省省委书记。我有些好奇,喝酒时问他一些我感兴趣的问题,三哥淡淡的说,“毕业后他从不参加聚会,早就不联系了。到学校时,他都是经常跟到我屁股后面跑的。”</p><p class="ql-block"> 说到这里,又想起我在湘西工作时曾经的两位同事,比我小几岁,都已是年过半百的人了,他们是80年代同一天参加工作的。但是,就在前不久,一个提拔升职,一个锒铛入狱,均让人出乎意料,大跌眼镜。</p><p class="ql-block"> 我有时在思考,同寝室走出来的同学,一个在小山城当律师,一个在大省城为高官。为什么上天经常对一些经历相同的人命运的安排,差距是如此之大,令人唏嘘,让人感叹。</p> <p class="ql-block"> 吉首市距离茅台镇450公里,全程高速。到达茅台镇的当天晚上,三哥的朋友在他自己开的餐馆请我们喝他自己的酒厂酿的“茅台酒”,餐馆叫“茅台镇记忆”,内部装修很有特色,我们坐的卡座名叫“搬运社”,有年代感,是我喜欢的装修风格。三哥的朋友特别介绍他拿来的这瓶酒有些年份了,我品了一点,酒的味道很纯正,香型、口感不比“飞天”差,价格却要便宜很多。</p> <p class="ql-block"> 第二天,我们到三哥朋友的酒厂逛了一圈,厂子比我想象的要大,生产、包装车间的工人们正在忙碌着。陪同我们的酒厂一个伙计说,他们厂子的规模在整个茅台镇3000多家私营酿酒企业中排位名列前茅。没错,3000多家。</p> <p class="ql-block"> “坡上”还有一道风景,就是到处可以看见很多不同品种的土鸡,都是老大养的。这些散养的鸡平时就喂一些包谷籽和菜叶子。它们有好几个群,各自由大公鸡带领,都有自己的活动范围。如果其他群的公鸡要越界,去找另一个群的母鸡“踩雄”占便宜,这个群的公鸡王会驱赶不守规矩的鸡,有时它们还会大打出手。看着公鸡们打来打去,真是乐趣无穷。</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天快刹黑时,这些鸡开始纷纷往树上飞,晚上它们就睡在树枝上了。只有带鸡崽的母鸡东躲西藏找安全的角落过夜。母鸡们四处下蛋,经常需要去草丛中慢慢寻找。鸡蛋完全可以自给自足了,这些蛋可是拿钱都买不到的正宗土鸡蛋。老大有时候想杀只鸡招待大家,但是几个人联手都抓不到它们。</p><p class="ql-block"> 仓库的鸡崽由母鸡在稻草做成的窝中自然孵化繁殖。经常看到那些毛绒绒的出壳不久的鸡崽们紧跟在母鸡周围,叽叽喳喳叫着,吃母鸡用脚爪翻出来的小虫子。这些鸡崽强壮的就长大成鸡了,弱小的则被老大养的小土狗玩死了。</p> <p class="ql-block"> 老大和我一样喜欢养狗。早几年养有一只纯种德牧,品相不错,因为业务繁忙,没时间照顾,送人了。现在养土狗,像乡下人那样放养,只喂点剩饭剩菜,基本不怎么管。这一点和我不同,我把冬冬照顾的是无微不至。</p><p class="ql-block"> 他的狗长大后喜欢跑到仓库外面去玩,经常整天不回,有时回来伤痕累累,老大说那是到外面找母狗交配打架了。他的每只狗养的时间都不长,都是一岁多后出去玩就再也没回来,估计是上了别人的餐桌。他也无所谓,然后又买只两个多月的小土狗继续养。有次去乡下赶场,我还买过一只小黑狗,结果都难逃同样的命运。</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我每次去吉首都带着冬冬,冬冬是我养的纯种拉布拉多寻回猎犬,忠诚、温顺、聪明,跟着我快七年了。我独自远行时,川藏线、青藏线、黔滇桂等等,冬冬始终与我形影相随。我开车时,牠就躺在副驾驶的地板上睡觉,陪伴我度过了很多难忘的时光,也给我带来了很多难得的快乐。</p><p class="ql-block"> 冬冬在“坡上”和老大的德牧玩过,和很多土狗都玩过。这次看到的土狗和去年的又不一样。老大津津乐道说,这只是土狗和边牧杂交的品种,比原来的狗都聪明。也许知道我是爱狗之人,也许是我给牠吃冬冬的狗粮,这只狗总是黏着我,喜欢和冬冬玩,确实聪明。希望这只狗活的时间能够长一点,我和冬冬下次来还能看见牠。</p> <p class="ql-block"> 在“坡上”小住的那些日子,我和同学的故事平淡而普通。但故乡的山,故乡的人,总是记忆犹新,难以忘怀,值得回味。对于即将进入耳顺之年的我,现在不就是和老伙计们在一起,喝酒扯卵谈、聊天找乐子,除了平安健康,无病无灾,还能祈求什么呢?</p> <p class="ql-block"> 这些年也像是进入了多事之秋,我的身边发生了很多事。我自己也经历了许多,晓得了许多,成熟了许多。到老了才明白,所有的伤痛都要自己扛,对有些坚持不再那么执着,好多看不惯的事情能够视而不见了。半生已过,只想顺其自然地生活,聚散离合,一切随缘,一切看开。</p> <p class="ql-block"> 将近一年没有来“坡上”小住了。老大的邻居屠宰厂生意依旧红火,大清早仍然喧闹。而他的仓库则冷清了许多,以前轰轰隆隆进出仓库的大罐车和司机们装货卸货的吆喝声都消失了。老大说,这些年,经济形势本来就不太好,加上新冠疫情的流行,生意是越来越难做了。</p><p class="ql-block"> “猪日的”新冠病毒,肆虐横行三年了,搞得整个地球村都不得安宁,什么时候是个头啊。加之,俄乌战争的打响,对本来就一团糟的全球经济来说更是雪上加霜。唉!但愿老大的生意能够尽快好起来。</p> <p class="ql-block"> 想说却还没说的还很多,攒着,是想等七老八十了再细细说。待以后回到故乡,老伙计们轻轻的聊着,淡淡的记着,一起慢慢变老。即使老无所依,即使悄然离去,也知足了。</p><p class="ql-block"> 天蒙蒙亮了,睡在隔壁的老大鼾声时起时伏。邻居屠宰厂的嘈杂声也逐渐消失,“坡上”又恢复了宁静。 </p><p class="ql-block"> 再睡一个回笼觉……</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2022年5月20日于吉首。</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