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市 地灵人杰

全家福

　　一座城市的秘密藏在它的大街小巷里，大街小巷的秘密藏在老街人的生活里，每一条老街的故事，是无数个或简单或复杂、或轻巧或浓重的人间故事凝聚而成。宁波庄市老街历史悠久，人文荟萃，原始而丰盈，充满着烟火气息，就像是社会变迁的活化石，那些乡愁情怀，向人们展示着久违的记忆。

一题引一

　　一脚踏进庄市，看到如绿色缎带般的庄市河，沿古朴的老街流过，心境顿时如微雨中的江南一样，温柔蕴藉起来。但凡一个去处，只要有了这样盈盈一泓碧水，即便是偏僻贫瘠，也觉得有了灵性。

　　庄市非市，是宁波近郊一处古镇。她沧桑千年，自春秋时期就有先民在甬江一带繁衍生息，至唐宋有了明确记载。庄市始于北宋，清初建立庄市街，至今已有300余年历史。

　　这个面积仅有20多平方公里的弹丸之地，竟是“宁波帮”的故里。作为中国近代史上最有影响力的商帮之一，“宁波帮”曾涌现出一大批名传遐迩的鸿商巨贾。孙中山曾感叹：“凡吾国各埠，莫不有甬人事业，即欧洲各国，亦多甬商足迹。其能力与影响之大，固可首屈一指。”

　　徜徉在小镇历经千年的青石板路上，我问一位两鬓飘霜的老者：庄市如何能孕育出灿若繁星的英杰？他用一口好听的吴侬软语回答：“水好呗！”

　　老街沿河而筑，盛时100多家店铺、染房、鞋铺、轧米厂、打铁店、杂货铺，各行各业应有尽有；现依稀能现初时影子，只是时代附于老街新的内涵。街边小铺或是家居小屋都充满了烟火气，老奶奶和孙女在院子里，一个欣赏花猫，一个做作业……有一种慢悠悠的恬静和怡然自得。

　　往小巷里走，房屋建在小河两边，自然就有了小桥流水人家的意境，很多老宅子和历史保护建筑充满历史沉淀感。

　　老街一侧有包玉刚、叶澄衷、庄熙雄故居等10余处，另一侧包乾房、庄云房、沈润德房等则是宁波帮发迹后建造。这些建于不同时代的古宅，结构精美考究，虽经风雨，但依然能从一梁一柱，一窗一雕中看到昔日辉煌。

　　穿过狭窄的弄堂，走进庄熙英宅，一眼瞥见前院放着几缸荷花，笼中的鹦鹉自顾自喊着“你好”，狗仔在院子里慵懒地打着呵欠……显然，我并不是这里的第一批客人。

　　庄熙英宅建造者庄东成，经营山货发迹于1932年，主体建筑三间两弄楼屋，为保存完好的硬山顶式建筑。前后明堂，东置花园，翠竹环绕，奇花争艳。现存面积2500平方米，陈列各种家具、器具及其它工艺品4000余件，其中不乏有收藏和研究价值的珍品。

　　庄东成生前曾嘱咐子女：“团结和睦，继承祖业，发扬光大。”子孙们牢记先祖遗训，近百年来千方百计维持原貌。小到形状各异的锁、古钱币、木炭熨斗，再到盛米的鼓凳，“早生贵子”的子孙桶，古色古香的洗脚盆；大到镶铜镜的梳妆台，玻璃柜，踏步床，全部完整保留着，散发出旧时光的悠远魅力。

　　走廊东西两侧廊门上，绘有彩色板画《三国演义》故事和吉祥宝瓶花草图案，檐廊两头是寓意万事如意的卍字墙。大宅的建筑风格，每一件物件，都讲述着一个绵长的故事。

　　庄氏祖祖辈辈白手起家，靠着勤奋，诚信，在商界拼出一片天地。他们具有长远关注世界的目光，使得庄市这个海边小镇，傲然矗立在浙东平原。如今，这里是浙东著名侨乡，庄氏亲人遍布加拿大、西班牙、日本等世界各地，每年他们仍回故里扫墓，看看祖宅，这是对家的追寻，更是对祖国的眷恋。

庄氏传人静静守护着这份历史，传承着庄东成先生“积善迎祥”的理念，并用开放的姿态，赋予了这座别具一格的家居博物馆旺盛的生命力。

　　从深巷中深一脚浅一脚走出来，白墙黛瓦斑驳，墙角生着幽绿的苔，木质的楼梯发出槖槖的响声，一辆三轮车快速从身边驶过，一下子打破你对深巷中时间静止的恍惚。

还没走到街面，从凉亭弄口传来的声音越来越清晰：“刚到的河虾……青瓜四块五、小青菜六块、洋葱五块……”伴着公鸡打鸣声，鹅的尖叫声，居民讨价还价，熙来攘往，共同组成市井最美的晨曲乐章。

　　荫德祠，西临大方桥，建于清嘉庆年间，三开砖雕门楼，仿木斗拱重檐，人物雕塑徐徐如生。凤凰缠枝龙柱，花草虫鸟、飞禽走兽刻画高低起伏，构成一件件精美的艺术品。

　　堂内台基、门堂、山头屋脊砖雕石雕装饰应用之泛，龙虎狮象翩翩如生。走进祠堂，八根立柱依次矗立祠堂中间位置，笔直的大梁横贯屋顶。青石架面的木质戏台，牌位室位列两侧走马楼，宽阔的照壁，彰显明清时期独有的建筑风格。

萌德祠历经450余年风风雨雨，已成为海内外庄氏簇人一个寄放心灵的“栖息地。”

　　行走的时光，走走停停。坐在街河石凳上，六月的江南细雨靡靡，小镇的万千雨丝织成的轻纱薄帐中，显得更加柔媚动人。

一带碧水映出若隐若现的水阁吊楼，半河楼声，摇碎河边错落有致的老屋、绿树、红灯笼。天，迷迷蒙蒙，像童年旧日的梦。雨，丝丝缕缕，似不了的情愫，天公巧手，只略施粉黛，就把一个让人心旷神怡的江南小镇，鲜灵灵的呈现在你的眼前。

　　不知是哪位老辈的庄市人突发奇想，把河槽拓宽而成了街河，与西南端的大河贯通。从此，奉化等地舟楫往来穿梭，不仅开阔了庄市人的眼界，更为其投身商海做了预热，也为他们即将开始的远行打开了一条便捷通道。

　　晚清以降，许多庄市人就是摇着乌篷船从街河出发，在宁波码头换乘海轮，走向全国、全世界，开始艰苦卓绝的淘金岁月。铜钯铁板，古调长歌，男儿“涉狂澜若通衢，变梦想为现实”的豪情，都如一层层涟漪，融入了日夜流淌的庄市河……。

　　雾色朦胧，雨下得似乎有些急了，丝丝如弦，串串似曲。黛瓦青砖，草木葳蕤的江南小镇，在雨雾的氤氲下，已变成了一幅浓淡相宜的山水画。一首空灵飘逸的抒情诗……人在画中走，诗在水中流。

街旁一位卖菜老人见我没带雨具，笑着招呼我至他摊位的伞下避雨，我摆手婉拒。好心的老人只怕细雨打湿我的衣衫，殊不知，我正想借江南这如诗如画的靡靡细雨，洗去从都市带来的世俗红尘呢。

　　老辈人说的没错，庄市所以人才辈出，是因为水好。没有了庄市河，哪里会有日后的百川归海，群星璀璨呢？朋友告诉我，离河一箭之遥的叶氏义庄、包玉刚、邵逸夫都是在那里接受的启蒙教育。庄市人重视教育，确信“兴天下之利，莫大于兴学，”他们发迹后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返哺乡里，兴办学堂。

当幼年的末代皇帝溥仪，还在遥远的紫禁城里接受臣属顶礼膜拜的时候，庄市河边的这所小学堂里和他同龄的孩子们，已经在诵读英语，学习数学，做传自西洋的实验了。

　　我猜想，包玉刚上学闲暇的时候，一定也在这条小河里嬉戏玩耍，捕虾捉蟹。他或许没有想到，他的人生将从这条河起航，进而缔造出一个无与伦比的海上世界。然而，晚年的包玉刚先生，满怀游子眷恋桑梓的深情归故里时，却实实在在想到了教育之于立国兴帮的重要性，慷慨解囊捐建了宁波大学。

　　雨愈发密了，水珠乱溅，一河碎银。一摇橹翁架一叶小船从我眼前摇过，眼光交汇之时冲我友善地一笑，目送他的背影在庄市河中渐渐淡去，我突发联想：当年的叶澄衷、包玉刚、邵逸夫、赵安中们是不是也是这样架舟远行呢？只不过，他们除了头上的斗笠和身上的雨披外，带走的一定还有家乡父老的一兜企盼，满仓叮咛！

　　庄市，这座普普通通的海边小镇。一街烟火气息，数条巷弄诗画，地灵人杰。孕育出一代又一代“宁波帮”精英，群星璀璨，荣古耀今，彰显着无穷的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