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父亲已经离开我们三十多年了,想起亲爱的父亲,瞬间泪流满面,哽咽难言……</p><p class="ql-block"> 父亲五官轮廓分明,双目炯炯有神,眉宇间透着真诚和自信。自我记事起父亲就身体不好,整天离不了药,不能自己行走,靠一对木头拐杖从家里能一步一步挪到大门外,然后坐在妈妈放好的凳子上,看村子里人来人往,偶尔有人闲了坐下来和他说说话。父亲生来要强(这些都是妈妈告诉我的),积极向上,头脑聪明悟性高,自从中学毕业回了村就一直是队里的活跃分子,搞演讲搞宣传演节目唱戏啥的,他都喜欢参加,也写的一手好字——现在还有人说我和我哥字写的好都是遗传父亲的。直到有一次父亲参加村里的会议,被破旧的窑洞砸断了双腿,母亲的天塌了,家里的天也塌了,父亲的天更是没有了一丝阳光!当时医疗条件差,队里把父亲转到西安治疗也没能让他站起来……我从未见过面的爷爷因为接受不了这个现实,觉得生活没有了希望,服毒自尽了。父亲也一度非常绝望,但是放心不下奶奶、母亲和几个年幼的孩子,硬是挺过来了。</p><p class="ql-block"> 那个年代要靠挣工分才能有饭吃,养活一大家人谈何容易?家里只有母亲一个劳力,父亲最早在家编筐卖钱,母亲把藤条捋顺放他跟前,他坐在凳子上白天除了吃饭就是编筐,一周下来院子就堆不下了,当时一个筐子才卖几分钱,但是能挣一分是一分;后来父亲又跟着一个师傅学裁缝,他头脑灵活,活学活用,开裁缝铺时用别人做衣服裁下来的边角料给我缝的花书包、花枕套比卖的都好看,有次还用碎布给我缝了个新的半截袖衫子,由于设计新颖、合身合俏,穿到学校同学都羡慕的不行,这手艺后来就成了我们一家人的主要经济来源,因为腿脚不便,踩缝纫机使不上力,开始是妈妈坐在旁边帮他踩,后来舅舅从城里给他买了个手摇的把手安在缝纫机轮子上,他就可以一个人手动操作了。父亲不但好学,还有创新精神,就拿缝衣服来说,他会根据顾客的要求自己设计领子,自己开缝或者加边等,绝大多数顾客都非常满意,好多人都慕名而来,还带了几届学徒。只记得每到快过年的时候,店里的布料就堆积如山,父亲母亲经常熬通宵给周边村里的人做衣服,那时候做个裤子2块钱,上衣4块钱,裁剪一件3毛钱,锁边一件4毛钱,就这样一毛两毛一块两块攒起来养活一家老小,供我和哥哥读完高中。</p><p class="ql-block"> 当年因为家里人多没有劳力,姐姐只上了四年学就辍学回家帮妈妈干活了,如今做的一手好饭,蒸的馍馍白胖白胖的,打的凉粉柔软又筋道,吃了一碗想两碗。地里的活母亲一个人有时肯定力不从心,我和哥哥上学帮不上忙,免不了叫村里人帮忙,那时也是受了多少冷眼和嘲讽,记得有一次为给我看病出去借钱,母亲是哭着回来的,人家不但不借给她还说的很难听,大体意思是他讨好一块破布还能塞墙缝,讨好你家有啥用,你靠啥还我钱呢~母亲非常难过,至今都记得这事,偶尔想起了还念叨呢。父亲为了让妈妈少受点累,也少受点气,就自学各种技能,只要是坐着能完成的活,他都义务帮村里人干,自学木匠活帮村里人修农具,修椅子修小凳子,甚至有的人拿几块木板他都能给你做成个凳子,大爸家里请人做沙发,他就看会了,让妈妈买了材料把家里的好几个凳子改成沙发,坐着就不硌屁股了;又让舅舅给他在城里买了手动的理发推子,每到过年时就义务给村里的男女老少理发,父亲心灵手巧,自己把推子拾掇的又轻又快,不夹头发,又会自己设计发型,村里人都爱让他理,他自己也自得其乐。</p><p class="ql-block">父亲其实是很不甘心的,他也有自己的梦想,因为自己不能走路,有时也不免自卑。我曾经见过他写的一段话,感叹老天不公,为什么要让他承受这样悲惨的遭遇!擦干眼泪还要继续面对现实,完成自己的责任。除了想办法挣钱,帮妈妈减轻负担,他唯一的乐趣就是听广播,好像也是舅舅托人给他买了个绿色的小收音机,父亲很爱惜,到那都带着,直到后来摔破了还用胶布小心翼翼的糊着,就是这个小收音机带给父亲很多快乐,听了小说、笑话啥的农闲时讲给妈妈听,也让受尽苦楚的妈妈开心开心,学了唱戏教给我,小时候我跟着父亲学了好几段戏呢,也是我唯一会唱的几段,听了新闻联播给家里人和村里的老人们讲天下奇闻,讲当前形势,曾经有一次我初三考政治的试题,有一道题就是父亲听新闻给我说的,当时要考时政,他说你记住联合国秘书长叫佩雷斯德奎利亚尔,说不定考试会出这题,结果真的出了,到现在都记忆犹新。由于他常听广播,又聪明好学,知识面相对广,每到吃饭的时候,我家门口都是人最多的,那时候人们吃饭都是端着碗在村道里吃,大家都围着坐在凳子上的父亲问这问那,边吃边聊,好多人吃完了还不走最后被自家女人喊着要洗碗才叫回去。那时候家里人都很开心,就像给苦日子加了糖。</p><p class="ql-block"> 父亲对我们姊妹几个是非常严厉的,姐姐可能还有点怕他,他说让我和哥哥好好学习,知识学到脑子里谁也抢不走,有了知识储备,学啥都容易。我小学三年级写的第一篇作文就是父亲教我的,有时学习退步了他会很严厉的批评我,直到训哭,每次看我拿奖状回来,他都美滋滋的让妈妈贴在墙上,高中时老师奖了我两支钢笔、两个塑料封皮的笔记本,我自己留了一支钢笔,给他一支,父亲高兴了好一段时间,把钢笔别在他的中山服口袋上,来人就让看他的钢笔,眉宇间的得意藏也藏不住。父亲对我们的爱是藏在心底的,看我们农忙时干活累了就让妈妈给我们加荷包蛋,那时家里只有一个老母鸡,攒了很久的,他俩一个都舍不得吃;过年时条件允许的话就给我们一人添件新衣服,或者是把城里亲戚送的衣服给我们改得合身点,他是裁缝么,改得和新的差不了多少,却从不给自己添新衣服;我小时候爱生病,发热咳嗽,呕吐腹痛就像家常便饭一样,至今还有咳疾未愈,这和当时的医疗技术有很大关系,父亲就和母亲整夜整夜守着我,喂药,擦浴降温,熬偏方,实在不行就让妈妈背着我去村医疗站找大夫,哥哥长大了也常常半夜背着我看病,我们那一片的医生都记住我们兄妹了。人说久病成医,父亲身体一直就不好,后来就自己给自己配药吃,自己给自己扎穴位(就是现在的针灸),给自己打肌肉针,到后来我妈也会打针,我哥也会打针,给父亲打给我打……</p><p class="ql-block"> 父亲去世那年是1991年农历十月份,那年我十七岁,正在上高三。早在半年左右父亲就病重了,浑身上下已经瘦的皮包骨头,面色苍白,没有一点血丝。暑假的时候妈妈和哥哥、兰州回来的小表哥用架子车把父亲拉倒崇凝塬上的中心医院住院,期间我还缠着奶奶跑去看望,走了两个多小时路也没觉得累,当时就是很担心,不知道病情的严重程度,后来才知道是得了肺癌,崇凝医院的大表哥(也是我们最信任的医生和亲人)济民哥一直瞒着我们,只说是肺炎让回去吃药,可是眼看着状况一天不如一天,我记得当时我住校,想起父亲的病整晚整晚睡不着觉,导致白天上课老打瞌睡,有一次被语文老师刘凯刘老师看到了,他很生气叫我去他办公室说明原因,当时不知怎么了,好像一下子崩溃了,哭的稀里哗啦,把刘老师都搞懵了:他一句都没说我么?我就只是哭问啥都不说,哭得很伤心,最后刘老师实在没办法叫我回教室了,我后来想明白了那是情绪积累找不到释放的决口。</p><p class="ql-block"> 那是一个周二的下午,同村的伙伴小宁突然来学校接我,说你大想你了,我还傻傻的没想到,还带着给父亲写在笔记本上的信说回去给他念,因为周末的时候父亲已经说不出话了,但是脑子清醒着,一路她都没说啥,走到村口的坡底她终于绷不住了号啕大哭,我一下子就明白了,我再也没有父亲了,再也没有人教我自强教我善良教我做人的道理了,也没有人教我唱戏听我说在学校的快乐和烦恼了,母亲已经哭干了眼泪,我和哥哥姐姐抱头痛哭……我那多病的父亲虽然没有别人的父亲高大伟岸,可是在我们心里他是坚不可摧、百折不挠、无可替代的,更是我们一家人的精神支柱,可是他就这样离我们而去了,我连最后一面也没见上……</p><p class="ql-block"> 哭着写着,想着哭着,我亲爱的父亲,时隔这么多年,不知道您在天堂可好?您给我们连一次尽孝的机会都没留,父亲在他短短的四十五年生涯里,给了我们一个完整的家,受苦受累把我们姊妹几个养大成人,却耗尽了他毕生的精力,如果有来生我愿承受一切苦难,换父亲远离病痛,走遍天涯海角,不再遭受命运的不公!</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