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间隔十多年后,再次重拾一个人的旅行。在泥沙俱下、浮华喧嚣的尘世,这样主动的选择,是自我放逐,也是自我寻找。人到中年,涉世深点染亦深,如何妥帖安放身心,于我而言,是一道绕不过必须要做的题。</p> <p class="ql-block"> 去年友人转来一篇梁衡散文《来自天国的枫杨树》。反复拜读,感佩于一百多年前,英国传教士伯格理牧师在僻远苗乡深耘献身的动人事迹。套用梁衡先生的话说——伯格理顶着宗教的躯壳来推行爱心,是从宗教蛹壳中化飞出来的一只彩蝶,他的爱已超越了宗教。</p><p class="ql-block"> 如是之,想去找那棵树、去走走伯格理曾走过的路的念头日益强烈。</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说走就走。趁女儿军训无须接送陪伴之便,暂时从母职中脱身出来,去找一棵树,也找一个安放身心的答案。</p> <p class="ql-block"> 久违的绿皮火车,穿行在群山之间,像我的翅膀,又张开。轻盈自在的自己,仿佛只在哪里逗留打了个回旋,就活泼泼迎面跑来,扑个满怀。</p> <p class="ql-block"> 抵达草海站,住在草海边,空气里都是清新。这很久不曾有过的体会,让人惬意。</p><p class="ql-block"> 高原仿佛亮得早些。6点起床洗漱完毕,约好的车还没到,就信步在草海步道走走。陌生的地方总会有种新奇,乍见之欢愉,是出行最值得记取的魅力之一。</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出发。那个在叶小文与梁衡先生对谈里鲜活的人,那棵当地称无名、而实则来自大洋彼岸的枫杨树,一直强烈的吸引我,要我与之同沐百里乌蒙风云。</p> <p class="ql-block"> 路上和马哥闲谈。他问我来干嘛。我说找一棵树。他的疑惑不解,让我心有戚戚。威宁县城土生土长的人也不知道它,果真无名。而一百多年前,它被主人漂洋过海带来这偏远的异域苗乡,扎根生长,身躯巍巍立于山岗,自有一番不凡的历见。</p><p class="ql-block"> 导航到伯格理足球场。显示终点却未见其影。一路问过去,当地人毋论老少都熟悉了解。循着指示,先到了石门小学。</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正值暑假,青山环翠中校舍俨然却寂静无声。沿着小学旁边的路前行100米再左转下一段林荫石梯路,首先看到的是游泳池。</p><p class="ql-block"> 断壁荒草间,两个用长条石镶砌而成的游泳池相连并排。池子半边靠山,三面围墙,还十分完好,只是久不使用,石缝中长出了没膝深的杂草。</p><p class="ql-block"> 在靠山一面的泳池边上,一块小石碑上用中英文刻着:“游泳池。伯格理先生修于1912年。1913年5月端午节运动会正式使用。”</p><p class="ql-block"> 当年他们用竹节架设管道,引来山上清泉注入池中。</p><p class="ql-block"> 可以想见,彼时深山中一年难得洗一次澡的苗民,在清澈见底的泳池中戏水,蓝天白云,莽原山风,斯情斯景,我竟止不住神往。</p> <p class="ql-block"> 游泳池再往左下,就是足球场。今天的它被好几所新修的房子挡在前面,而另一边面对着的,依然是和一百多年前一样的大山深坎。</p><p class="ql-block"> 这一块平地,是伯格理和他的学生,用蚂蚁搬家蜜蜂做窝的方法,从石山腰上硬抠出来的。</p><p class="ql-block"> 而今石门小学有了红色操场,有崭新的乒乓球桌,这块足球场也就和游泳池一样,被荒草占领了。</p> <p class="ql-block"> 顺着足球场往前走,就是那棵巍巍的无名树了。在这云贵川交汇的鸡鸣三省之地,在乌蒙深处的石门坎乡,这棵树扎根苗乡挺立山岗栉风沐雨,悠悠已是一百一十二年了。</p><p class="ql-block"> 它一离地即分为两股,各自斜斜向上生长,像一个倒立的“人”字,写给蔚蓝的天空。树下兀自立着一块石碑,同样用中英文刻着:“无名树。伯格理先生一九一0年由英国度假带回来的树种。”</p><p class="ql-block"> 在我来看它的今天,<span style="font-size: 18px;">亲手植下它的主人,已作古一百零七年,静默无声躺在后山上持续眺望他用生命来爱的苗乡苗民。他的墓碑上部,十字架下方,村民用红漆刻着三个字“返故乡”。都说热土难离。但这树和这人,都已深深植根乌蒙苗乡,来了就再没离开。</span></p><p class="ql-block"> 碑刻无名,但我问路打听,都讲伯格理树,村民们亦深知其然。想来,在当地世居的村民心里,树和人大概早为一体。树写成人字,人化为树形,日日夜夜,月月年年,守望这方热爱的土地。</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在树下驻足良久,正遥想感念。马哥一句话把我思绪拉回。他说,我以前认不得,其实这是正能量啊。我点头认同。</p><p class="ql-block"> 能量如果真能有正负来分野界定,那这历百年风霜的游泳池、古树,还有伯格理先生为方便从昭通运送砖瓦到石门坎修建学校而安排打通的“栅子门的石梯路”,都是熠熠闪光的正能量,已然超阶级、超种族、超时空。</p> <p class="ql-block"> 梁衡先生在《来自天国的枫杨树》里说,爱是一条底线,在道德上叫人道,在哲学上叫共性,在品格上叫纯粹。</p><p class="ql-block"> 而我一直孜孜以求想要的解答,在那条栅子门的石梯路低头前行时,在那棵伯格理树舞动的青枝绿叶间 ,仿佛已呼之欲出那么明显。</p><p class="ql-block"> 世界有它的面目。而我们也有自己的面目。做一条清澈的小溪,做一个朴素的人。物理世界这么飞速运转,沧海桑田变幻,我们小小的一颗心,也可以像伯格理树一样,写一个大大的人,向蓝天白云,向永恒的宇宙星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