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异姓兄弟

边城书生

　　生我养我的故乡，默默流淌绵绵情愫的故乡，我总想动情抒怀，为您歌唱。

鹤庆草海风光

　　鸟飞得再远，也忘不了故巢；鱼游得再远，也忘不了故渊；游子走到天涯海角，也忘不了故乡亲情。

家严家慈相继辞世后，我返乡的次数和时间都比之前大为减少，但每次返乡，感觉却仍是和以前一样的，发小、同学或真诚款待，或热情相送，让我找回了归家的感觉。忘不了冒大雨骑车上街为我买锁的发小杨老三，那次回家我仅待了一天，正要赶去丽江机场乘飞机时，却发现大门门锁坏了，他便冒大雨去买来并安装好。忘不了打一个电话就会认真准备给我们家常饭的同学鲍勇，他媳妇宝玉年年备给我们家乡腌腊，一次偶然，鲍勇见我在微信群问起鹤庆名肴柳蒸猪头的做法，待我下次回去，竟认真做好那道工序复杂但非常可口的家乡大菜款待，令我异常感动。

猪肝鲊是鹤庆游子的乡愁，许多人多年难得吃到，但只要返乡，发小同学就会送给我们许多，我保山家里是从来没有断过这类故乡美食的。

友情如历久弥香的老酒，让我在故乡沉醉、在他乡感怀。

这篇文章要说的是我与另一位发小的友谊。对了，我俩不仅是发小，也是同学，还是异姓兄弟。

　　 这位兄弟学名刘刚，但我们只互称小名，我习惯称他为老二，他家有五兄妹，刘刚在家中排行第二，上面是维林大哥，下面仨妹妹。

故乡小城街道南北、东西纵横，引申出许多小巷，故乡人把巷道称之为“冲冲”，白族语也是小巷。南大街的新华书店旁，一条窄仄悠长的冲冲直直西向，过后街几十米后分成三岔，一岔向西、一岔向南、一岔朝北，老二家在南边一岔的巷尾，我家则在北岔巷尾，冲冲名为白衣寺巷，那儿是刘刚我俩成长的地方，真可谓故乡里的故乡。

　　 与周围民居的小家碧玉不同，老二家占地广大，面积数亩的院场就如农庄一样。

刘家院坝过去是个大水塘，这还是老二的爷爷刘老讲给我的往事，他说将近一百年前，他家宅院旁是个大水塘，后来付出巨大的人力和畜力，硬生生填平了水塘。刘老还说，水塘填平那年，正是贺龙率领的红军长征经过鹤庆，后来我查证应是1936年。

刘家几代人的努力，终于建成了这个城镇农庄，这里就用刘园代称吧。

我还清晰记得刘园当年的格局：宽阔的庄院有低矮围墙环绕，东北角的双开大门并不起眼，但入院即“别有洞天”，一眼望去皆是大片庄稼。

春夏，蚕豆苗覆盖了大院的地块；秋天，则升起玉米青纱帐，孩子钻进去就难觅见。庄稼地边是各种各样果树，有木瓜、青梅、苹果、海棠、桃子、杏子等，最记得东围墙下有一棵“大坝梨”，那是故乡独有的一种梨树，个头堪比排球的大坝梨皮黄肉嫩，非常好吃。

西南角又是一圈院墙，围着一正一厢带漏阁的民居，院门前是一株笔直高大的杏树，像卫兵一样矗立，结的杏子果实酸甜，孩子们最爱吃；院里天井很大，正房坐西向东，前面是一株石榴树、一株苹果树。

院中有院、果木参天、庄稼连片，这就是当年的刘园。

　　刘园最显眼的地方在西北角，那儿有两株老树，一棵是木瓜，另一棵是古梅，中间有一眼井栏光滑的水井。

古梅水桶般粗，苍老的树干斜生向西，腊月花开，满树皆是白里透红的梅花，把这一方天地染成粉白，春风吹来，花瓣纷纷扬扬，真如图画一样美。

梅花方谢幕，巨伞般的木瓜树就缀满了殷红的花，热闹、大方，仿佛在宣布本尊花开才是春。

因为刘家待人真诚且井水甘甜，邻里常到刘园打水浣洗。但也有例外，那就是水果成熟时。

　　深秋，刘园一树黄中透黄的木瓜喜人而又谗人。那时，许多的孩子就会借打水、洗衣之机有所企图。

　　主人家则或严加看管，或关紧大门，守护即将可以换为钱的果实。

　　因为顾刘两家有深厚的友谊，所以我们去洗衣服是也不会吃“闭门羹”的。

一个初冬的上午，我们端一个大铁盆又上刘园洗衣服。

衣服并不多，但洗的时间却很长，兄弟俩心不在焉慢慢地洗，心里却一直在打鬼主意，欲趁老二不注意，偷上几个大木瓜。但那天刘园戒备森严，老二一直在旁边耐心死盯，根本无从下手。

时间慢慢流逝，突然，内院传来田荣孃“老二，吃饭了！”的喊声。

胖嘟嘟的老二一听到吃饭，丢下我们，撒腿跑了进去。

衣服已经洗好，我们正为摘不摘木瓜犹豫间，忽然，“噗”的一声，一个木瓜从天而降，掉进了铁盆，因为盆里有湿衣服，声音沉闷。

那个掉落的木瓜仿佛就是命令，我哥俩顾不了很多，迅速起身，麻利地从树枝低矮处又摘了几个大木瓜，一股脑藏进盆里。哥哥还不放心，把盆底衣服全拉到上来摭盖。

“呃——咳”一声，突然间气氛紧张起来。原来阿宝爷出来了，他是老二的爸爸。

大概阿宝爷实在放心不下他的一树木瓜，快速吃完了饭。

我们叫他一声，但有些掩盖不了心虚。

阿宝爷狐疑地仔细打量我们的小脸，然后又扭头看大铁盆。我们估计已被他猜出了八九分，更紧张了。

也许碍于世交，也许故意放我们一马，阿宝爷终归没掀开衣服搜查，反而和蔼地说：“给有洗好了？你们走后我就要关门了！”

“ 洗好了、洗好了～”

兄弟俩边应诺边起身，然后喜滋滋地端着大铁盆出了大门。

家宴款待

　　事实上，因为两家人的友谊，刘园收获的水果总有我家的份。但“海水经不起瓢舀”，在未成熟前就冷摘热摘，那一年的收成就会泡汤。

　　两家人的友谊是从父辈就开始的。

刘家是白衣寺巷原住户，而我们家是解放初期从马弯头搬来的，父亲与老二的爸爸年纪差不多，自然就成了朋友，后来，两人都成了家，机缘让他们在同一个农业社、同一个道班，后来又共同做了泥水匠，一起揽些零活养家糊口。

他俩有许多共同的爱好，其中之一就是喝酒，我曾在《父亲的酒》一文中说过他们的酒谊：

刘宝是父亲的发小，也是酒友，我们叫他“阿宝爷”。

阿宝爷酒瘾很大，但时常断喝，便到我家碰运气，多数时候都会有所收获。

一次，阿宝爷又来家，见桌上瓶子里有内容，便问：“还有呢各？”

父亲忍住笑，说：“是还有点。”

阿宝爷拎起瓶子，仰起脖颈，猛喝一口。

“啊～咔咔～咔～”

……

“老顾，你害我，明明是水火油（煤油）！”

“呵呵，你没问是不是酒嘛，问的是还有呢各，呵呵”。

这件生动有趣的酒事是父辈友谊最好的诠释。这里我要说说老二与我的兄弟缘份。

异姓兄弟已享天伦之乐

　　刘刚我俩出生于困难的六十年代，我长他半岁，也许就是因为长这半岁，才有了现在的老二，当然，这是以前听母亲说后我才知的。

我妈怀上我后，老二的妈妈“田荣孃”也有了身孕。 男人是朋友，妻子们自然就成了姊妹，我妈妈和田荣孃是无话不说的好姊妹。

很幸运，田荣孃生下了龙凤胎，双胞的老大即刘刚，老二是“小三妹”；不幸的是，因为田荣孃奶水不足，多数时候只能喂孩子米布（即米糊），双胞兄妹饿得成天嗷嗷叫。

看着瘦弱的孩子，田荣孃含着眼泪央求我母亲，说在我断奶后帮她哺育一个孩子，善良的母亲答应了。

就这样，在我断奶后，母亲接着给老二哺乳，时间长达七个月。

有了生母和乳母的共同哺育，老二茁壮成长，而可怜的小三妹却因营养不良而夭折。

所以，我与刘刚是一乳同胞的异姓兄弟。犹记他少时模样，结实的身子、胖嘟嘟的脸，额头上方有个发旋。

　　年纪稍长，老二我们就成为了天然的玩伴。

有了生母和乳母的共同哺育，老二长成了胖小子，体质一直也比我好，打闹时我常吃他的亏。后来我甚至怀疑为了救老二，母亲给我断奶早了，把好营养都给了他。

1972年秋天，我们上学了，两位异姓兄弟又成了鹤庆城小33班的同学。刚入学时，老二学名刘丽华，但班里有一女生叫刘素华，他便认为自己的名像女生，于是天天闹着要改名，并自作主张想改成刘丽军或刘军。识文断字的刘老很有水平，说干脆以刚字为名，朗朗上口且容易记。于是，刘丽华成了刘刚。

虽然打闹我常吃亏，但若论动脑筋，我要比刘刚厉害得多，并常能以智取胜。有时甚至出坏主意，记忆里有“苦口婆心”地劝他一起逃学等，但友情一直是很深厚的，他下面有三个妹子，我都和刘刚一起带过她们。

我俩从小学一直读到了初中都是同学，与我爱读书不同，老二学习并不认真。

　　比我发育得好的刘刚初三时已是一个结实的帅小伙，喜欢戴军帽、穿军衣，那时可是相当时髦的穿着；但他学习有些不用功。

英挺且穿着讲究的异姓兄弟吸引来了不少目光，其中有一次竟引起了班主任段老师的注意。

一个雨后的下午，刚上课，段老师就望向后面，威严地说：“刘刚，你为何不交作业？”

我朝后看去，只见老二红着脸，眼睛盯着书桌不吭声。

“ 有些人，外表看着相不倒，但学习很不用心。刚才我在路上遇到我们班的一个学生，穿着讲究、气宇轩昂走在我前面，那模样就像省委书记，但翻开他的作业，却是一塌糊涂！”

原来因为下雨，老二还穿了军雨衣、长筒靴，走起路来威风凛凛，引起了老师的注意。

　　初三时间过得真快，转眼就要毕业了，我与老二最后一次在校园相聚是中考前一天。

七月的故乡阴雨绵绵，毕业班已经不上课自修。久雨初晴的一个上午，由“瓜园子”改成的操场上空无一人，我独坐草坪上背书，突然听到有人喊：“老三弟～”

抬头一看是老二，依旧是时尚的军衣、军帽。

他坐在我旁边，兄弟俩天南海北地聊了一会，我劝他认真读书，老二“嘿嘿”笑笑不出声。

我起身盘坐看书，老二侧躺在草地上，仰天深情哼歌：“灯红酒绿，解不开我心事重重，轻歌曼舞——更增添我——愁思阵阵～”

那时，南大街的电影院正热播《情天恨海》，他唱的是其主题曲《何时我俩再相聚》，看来这位异姓兄弟的心思已不在学习方面了。

兄弟俩喝下的是几十年友谊

时光如水。我一直苦读，上了高中、大学，并在外面工作，而我的异姓兄弟刘刚则早早走上了社会，当了一名建筑工人 返乡时遇见，我们总会关心地问起对方近况。

事实上，我的这位异姓兄弟后来非常勤奋优秀，他从下手、砌墙等慢慢做起，业余时刻苦钻研专业技能和建筑知识，在我大学毕业那年，他靠自学考取了助理工程师，可以独立施工了。时间不长，即有了自己的队伍，四处转战，掘到了人生的第一桶金。几十年来，他一直踏实工作，为家乡建设添砖加瓦。

到而立之年时，老二已是故乡某知名建筑公司的老总，成为行业佼佼者了。

但非常可惜的是，由于各种原因，他那宽阔的家园被分解，果树也被砍伐一空，曾经的刘园消逝丁，包括那棵记忆深刻的木瓜树，但它永远在我记忆里。

兄弟俩与何老师和蒋勤同学

　　因为一直在外漂泊，我缺席了这位异姓兄弟娶亲生子、送老人上山等人生大事，但他却为我的家付出了许多。

十多年前，给我无尽关爱的严父辞世，我把多病的老母接到保山，但老人家不习惯异乡生活，坚持着又回了鹤庆，我实在不放心，每次晚上都会打电话给她，老母亲总是说：“你不消心焦，有什么事我会叫老二和小三妹他们的，他们待我很好。”小三妹是老二的媳妇。

他夫妻对老母亲非常孝敬，凡做好吃的就会多多送去，就连家里大门年久失修，也是老二叫工人去重建的。

异姓兄弟以点点滴滴关爱回报乳母当年哺育，诠释了故乡“古有燕赵悲歌之风”，崇尚有情有义的传统。

及至母亲辞世，更让我真正感受了发小和兄弟支援的力量，许多事都是他们帮张罗的。

与我们同班的男生

　　去年，我听到刘刚已将公司业务交儿子打理，有了闲暇时间，便与他联系多了起来。

他闲下来后，开始拿起笔来写作，想把人生经历和职业感受整理为文字，我与他常交流写作技巧与内容。

上月返乡，我去老二府上拜访。兄弟俩伴着一壶清茶，唏嘘人生，互祝健康。临走前，夫妻俩诚恳说第二天一起吃饭，我没客气，爽快地答应了。

聊到月上树梢

　　那天晚上，几位发小尽兴喝酒，愉悦聊天，自然，聊得最多的是儿时趣事，直到月光洒满故乡大地……

　　啊，故乡，留有太多情感记忆的故乡，您永远是我安放心灵的地方、家的方向！

发小同学赠送的故乡美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