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文/图 六子</b></p> <p class="ql-block"> 老房子要拆迁了,由于旧家具与新房子的格调不搭,所以哥哥们皆无兴趣,想到伴随父母大半辈子的老物件将在推土机的碾压下毁灭,心痛不已。</p><p class="ql-block"> 因此,小心翼翼用汽车将一对老寝凳载回来置于阳台,细细端详,日日抚摸,脑子里想象着它的前世今生,它是不是该有100岁了呢?它的凳面长度107公分,宽18公分,厚5公分,凳子高度54公分,凳腿靠近凳面的连接处缀着木雕的图案,似云朵,有风车在转,鸟儿在飞。整个凳身没有一颗钉子,皆是手工凿刻卯榫构造,虽历经百年,但依然稳定坚固。轻轻的坐上去,心像是被一股暖流融化了,50年前,与它相伴的日子似画卷铺展在眼前。</p><p class="ql-block"> 1970年春节刚过,一个寒风凛冽的下午,一艘木质的小船载着一家7口人和全部家当行驶在由北向南的河道里,天空阴沉沉的,不时有鸟儿飞过,叫声凄厉,吱吱呀呀的摇撸声和着风吹芦苇的沙沙声让人心情压抑。天擦黑时,终于上岸了,我怀里抱着猫儿,口里唤着狗儿来富,跟随着父母哥姐跌跌撞撞走在乡间蜿蜒曲折的小路上,两旁坟头林立,黑黢黢一大片,令人毛骨悚然。那时的父亲正值中年,一腔热血响应国家号召,带领全家下放农村,到广阔天地里报效祖国,就这样,我们(大哥已在西安工作)落户到了射阳县新洋公社李灶大队陈灶生产队。</p> <p class="ql-block"> 在一个7岁孩子的眼里,农村生活是新鲜而有趣的,全然不知父母哥姐为衣食操劳的艰辛。我每天与新结识的小伙伴嘻闹玩耍,一同上学,放学后又一同相约打猪草。夏日的午后,常爬到同学家门口的桃树上,一边和同学叽叽喳喳,一边摘树上的毛桃吃,渴了,舀一碗水缸里的水咕咚咕咚喝下去,用袖子将嘴一抹,就跑回家睡午觉去了。对了,也就在这时候,我才对这两条大寝凳有了记忆,哥哥们经常将它们拼在一起,放在堂屋靠门的地方,中午躺在上面,享受着过堂风的凉爽,那种惬意的模样得瑟得很。我也心痒难耐,跃跃欲试,但通常是占不到边的,随便哪个哥哥一只手就把我揪下来,去去去,一边去,小孩子睡这上面会摔死的,但这依然不能阻止我内心的渴望与向往。终于在暑假里的某一天,家中无人,天赐良机,我也学着哥哥们的样子,但却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凳子移到门边,拼整齐后躺了上去,诶呀呀,真的好舒服好惬意啊,宽宽的凳面足以容得下我小小的身体,脚也是妥妥地搁在凳子上,在过堂风的抚摸下,这个夏日的午觉香甜无比。 </p><p class="ql-block"> 自从体验过大寝凳午觉的魅力之后,哥哥们的午觉便不再踏实安稳了,趁他们熟睡时,我时常用狗尾巴草挠他们的脚板心,想赶走他们的瞌睡虫,以便我能享用寝凳,可他们基本是挠不醒的。也曾经跟哥哥们叫板,谁谁谁一三五,谁谁二四六轮流的话,可是,谁又会理我呢?</p><p class="ql-block"> 除了用来午睡,寝凳还是我们家门面的象征。那时的乡下房屋基本是泥墙草顶,我家是村里唯一砖墙瓦盖且有五间正屋的人家,所以,遇到村里有重大的活动,比如公社书记下乡视察、或者开个批斗会啥的,队长都把会场安排在我家,这时,母亲总是把寝凳擦拭得翟亮亮的,领导们坐上去都啧啧称奇,诶呀,这个凳子咋这么舒服这么稳固呢?材质一定是高档货,是多少年的老物件了吧?不容易啊,是稀罕物呐!每当这时,母亲的脸色总是明媚的,还透着那么一点自豪感。 </p><p class="ql-block"> 几十年就这样很快过去了,现在寝凳成了古董被闲置在我家。缠绵的梅雨下了一整天,同样还是夏日的午后,两条寝凳兀自立在阳台上,静默不语,那些兄妹们争夺寝凳的场景呢?那个喜爱唱歌打球写诗、最爱做摊饼给我们吃的父亲呢?那个操劳一生,宁肯自己饿着,也要努力哺育我们兄妹六人活下来的母亲呢?</p><p class="ql-block"> 呜呼,泪水伴着梅雨淌,物是人非心惆怅。寝凳伴我度余生,犹似双亲在身旁。</p><p class="ql-block"> 2020年6月23日</p><p class="ql-block"> 作于梅雨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