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ql-indent-1"><i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 font-size: 18px;">乱石岗的偶遇唤起了作者一段久远的记忆。无家可归者在东方、西方两个不同的世界,在不同的时空,跨越半个世纪后,呈现出相同的境遇。社会问题的根源在哪里?值得深思!</i></p><p class="ql-block"><br></p> <h1 class="ql-indent-1" style="text-align: center;"><br></h1><h1 class="ql-indent-1" style="text-align: center;"><b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 font-size: 20px;">乱石岗</b></h1><p class="ql-block ql-indent-1" style="text-align: center;"><br></p><h5 class="ql-indent-1" style="text-align: center;"><b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 font-size: 20px;">作者 罗维</b></h5><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r></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r></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 font-size: 20px;">我在计算机前坐了一上午,想动一动,于是走出旅店的大门。正值七月,正午的温度在位于海拔一千多米的石泉城有时候可达94华氏,好在今天风很大,太阳在蔚蓝的天空下,和白云玩起了捉迷藏的游戏,时而躲进云里。</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 font-size: 20px;">在旅店的左面有一个小山丘,我想登高看看。于是拾步而上,沿着一条由人随意走出来的小径,来到一块相对平坦的地面。远处,可看到大小石头不规则地堆砌成高低不等的乱石堆,而脚下这块地面上散落着大小石块,东一堆西一堆的,或零散各处。石头经过风化有些呈现出红色、黄色,有些红黄相间。树丛里还有些被树杈卡住的垃圾。在这块贫瘠的土地上,总有那么几团野草郁郁葱葱,出落得像个野凤凰,自有那种万物唯我独处,不与繁华争宠的气质。</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 font-size: 20px;">这里杂草丛生,可谓是名副其实的乱石岗。我们小时候经常会读到忆苦思甜的文章或小说。对乱石岗的印象就是一个有无名坟,死动物和垃圾的场所,当然还有世界上一切不能容忍的肮脏。而我今天真真切切地站在了这样一个乱石岗上,</b></p><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 font-size: 20px;">这时,一位牵着小狗散步的女人迎面走来,她穿着一件淡蓝色的圆领短袖,一条紧身灰色牛仔裤,脖子上那根银色项链在太阳下隐约发亮。她木讷无光的眼睛在与我对视的一瞬间亮了起来,她本能地点了点头,算是和我打了个招呼。顺着她走远的背影方向看去,我发现山丘的左边高处停了一辆比较旧的旅行房车。我想,莫非她是房车的主人?离房车下方不远的一个山坳处,还有一个野营帐篷。出于好奇,我走近那个帐篷。仔细一看,这个帐篷很破,一看就是被遗弃在乱石岗上的。帐篷除了入口上方有一个正方形的小口作为透风的窗子,还有一块纸板严严实实地挡住了入口。我不敢再走近,毕竟,我不能确定是否这里面住着什么人。</b></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 font-size: 20px;">乱石岗,我并不陌生,无法忘却的童年记忆常常让我带着好奇,不由自主地走近它。</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 font-size: 20px;">一九六八年的南昌市掀起了教师下乡接受再教育的热潮。七岁的我随父母下放到一个大山里的小村庄。这是一个偏僻的,但能够自给自足的小村庄。我住的地方依山傍水,房屋前是一片翠绿的小竹林。记得小时候,我经常会与农民的孩子一起,穿过竹林,到村边小溪旁的乱石岗上玩,捉小虫虫,吃野果子。同时也常遇到一位汉子,他有一副粗壮的身材,常常赤膀无上衣,皮肤晒得漆黑油亮,一条松松垮垮的长裤子被一根草绳绑在腰间。发肿的眼皮下有一对无神的大眼睛,我现在依然记得他的一对泡泡眼。他有时候会追赶我们,把我们吓得乱跑。大家说他是个疯子,喊着疯子来了,疯子来了。小孩子很喜欢和这个不打人的疯子追着玩。</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 font-size: 20px;">后来我问我妈妈,这个疯子怎么没有家人?帮助照看我幼弟的保姆是一个朴实的农村老婆婆。她接上话,跟我讲了一段疯子的故事。</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 font-size: 20px;">他姓陈,原来有一个很幸福的家庭。年轻的老婆是乡村学校里读书最好的一个漂亮姑娘,姓刘名燕。而他,正是学校的老师。</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 font-size: 20px;">我说呢,我们轰他时,他手上老抓着一本破书在那儿看呢!</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 font-size: 20px;">老婆婆接着说,结婚后外乡人陈老师就住在女方家里。他们还生了一个女娃。有一天刘燕背着孩子上北山去,不小心踩空了,滚下了陡峭的山崖。那座山叫鸡公山,是我们那边最高的山。靠北面的山路不仅陡峭,而且很危险,一下雨就会有山体滑坡,碎石乱滚。靠南面的山脚下有一条小溪穿过小村。刘燕不是经常到北面去的。后来有人说,她是想找某种草药为他丈夫治病。</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 font-size: 20px;">也不知道陈老师得了什么病,我年龄小没有听明白。</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 font-size: 20px;">总之,等找到的时候,女人和孩子由于流血过多都奄奄一息,不久就双双离开了人世。老丈人怨恨女婿没有好好照顾他的女儿和外孙,一气之下就把他赶了出来。陈老师的精神由此受了打击,再也不能正常上课了。</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 font-size: 20px;">老婆婆叹了一口气,说,本来陈老师的病不是那么严重,休整一下是可以继续教书的,有孩子们围着,兴许他的状态会有所改善。可就在同一时间村子里下放了两家从省城来的知识分子。一家是某省会学校的教导主任沈老师一家,另一家是你家。沈老师的到来,乡下村干部再也不考虑让陈老师复职的事了。后来陈老师的病情越发严重,最后就成了疯子,也成了村里唯一的流浪汉。</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 font-size: 20px;">我母亲是个医生,我父亲则安排在县教育局工作,分居两地。我们家和沈老师家住在同一个院子里。</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 font-size: 20px;">老婆婆很同情这个疯子,她说,这个疯子从来不偷东西,只在小溪边的乱石岗上游逛,偶尔翻翻破书,或看着北山发呆。后来乡上给他一些粮食,还帮他搭了一个简易棚,容他安身小溪旁。疯子只要看见有人把瘟鸡扔在乱石岗上或者埋在土里,他就捡来,弄个篝火烤来吃。有时候他还会逮个兔子或松鼠吃。听人说,他还吃过埋在乱石岗上死了的早产儿。</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 font-size: 20px;">我听到这里,毛骨悚然。我不知道,这世界上还有这样的疯子!自那以后,我再也不敢跟他闹着玩了。</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 font-size: 20px;">站在乱石岗上,我想起了这段儿时的经历。再看看帐篷那里安静的如死寂一般,心里不由分说地涌出那道不明白的悲哀。</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 font-size: 20px;">我在乱石岗上走了一圈,已经没有心情散步了。这时,太阳又从云里爬了出来。高原的太阳照在手膀上很火辣,大概强紫外线照在皮肤上格外灼热的缘故。我再往破帐篷那里看了一眼,心想,帐篷里面是否也住着一个流浪汉呢?</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 font-size: 20px;">回到旅店,我径直走向前台。一位胖胖的戴着眼镜的中年白人女士热情地招呼了我。我问她,乱石岗上有一个野营帐篷是否有人住?她肯定地说,是的,他已经在那里住了好几年了。她还告诉我,那是一位酗酒的无家可归的老人,我们也经常去看看他,看他有什么需求。他现在应该还好。听她这么一说,我总算放下了心。我唯一担心的是他怎么度过高原的寒冬腊月。她告诉我,这里有流浪人安置所,他会去那里过冬。</b></p><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 font-size: 20px;">本来我认为,怀俄明州无家可归的人在全美算是最少的,结果在我的眼皮底下就遇上了。根据官方的定义,无家可归者包括,由于缺乏足够的生活条件而住在便宜的汽车旅馆、露营地、私人汽车里、紧急避难所、借住他人家里或类似环境中的人。许多人也许一辈子住在露营地破旧的旅行房车里,这也许是他们的身体无能力工作,或者迫于生活压力的一种无奈的选择。他们和那些有生命力的野草一样,风吹到哪里,就在哪里生存。</b></p><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 font-size: 20px;">我想,刚才和我擦肩而过的女人,她算不算无家可归的人?</b></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 style="font-size: 20px; color: rgb(22, 126, 251);">不论是美国的无家可归者还是中国的流浪汉,不论是那些有心理生理创伤的人,还是那些迫于生活压力的人,他们的世界里真的需要关爱和温暖。如果乱石岗不该是他们的安家之地,流浪者安置所也不应该是他们的安身之处。如果说,家需要爱人和被爱的人,哪里有爱,哪里就是心有所属的家,这种内心对爱的需求,谁又能给?一切施舍是不是在他们面前显得很苍白?</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 style="font-size: 20px; color: rgb(22, 126, 251);">乱石岗,我记忆里总也抹不去的地方。</b></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