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阳关》

还是二号软件

　　小的时候，家中墙上挂着几幅裱过的字画，其中一幅是唐代王维的《送元二使安西》：

渭城朝雨浥轻尘，

客舍青青柳色新。

劝君更尽一杯酒，

西出阳关无故人。

当时就像不解王之涣的《凉州词》中写的“春风不度玉门关”，玉门关在哪儿？为什么春风不度？对王维的《送元二使安西》中写的“西出阳关无故人”，阳关在哪儿？为什么出了阳关就无故人了呢？同样产生过疑惑。

　　那时我一直以为阳关就在渭城（咸阳）附近，出了渭城西门走不远就是阳关，就如同老北京城外的关厢。后来才知道阳关在千里之外的戈壁大漠尽头。随着年龄的增长和历史文学知识的增加，阳关及玉门关在我心中渐渐成了一处神秘古远传奇的地方。很多年前或公差或背包客旅行曾到过阳关附近的嘉峪关和敦煌等地，但因为各种原因没有去成古阳关遗址。

阳关

早在公元前121年，西汉王朝为抵抗匈奴对边疆的骚扰，经营西域，在河西走廊设置了武威、张掖、酒泉、敦煌四郡（这次西部行到了武威，但因疫情没能去成张掖，非常遗憾，酒泉和敦煌去过多次），同时建立了阳关和玉门关。

两关一个在南，一个在北。名扬中外，情系古今。走出两关就是一望无际的茫茫戈壁大漠。两关都是古“丝绸之路”的重要关隘，即丝绸之路上敦煌段的主要军事重地和途经驿站，通西域和连欧亚的重要门户，

那时的人们出敦煌后必须走两个关口的其中一个。

日后许多王朝都把这里作为军事重地派官兵把守，多少将士曾在这里戍守征战；多少商贾、僧侣、使臣、游客曾在这里验证进出关门；又有多少文人骚客面对阳关，感叹万千，写下众多不朽诗篇。其中最为著名的就是唐代王维的《送元二使安西》。这首诗的最后一句：“西出阳关无故人” 后来以宋代苏轼的《阳关曲.中秋月》为正体终演变成词牌名《阳关曲》。

　　其实，这次出行原本没打算走这么远。从峨边到西昌的川南凉山小环游结束回到成都，成都的天气依然酷热难熬，于是想去汉中市宁强县的青木川古镇住上几日避暑。

8月2日晚上发生的一件事情让我彻夜未眠，我想当时应该有很多中国人和我一样吧？正是那个晚上有位老辈人说的一句话不停地在我耳边徘徊：“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这位老辈人是西汉时期的陈汤，这句话他老人家不仅说到，而且也做到了。于是忽然在我心中产生了一股强烈的无法抑制的冲动，去阳关，一定要去王维所说的“西出阳关无故人”的那个阳关看看。

到了阳关会不仅可以实现我多年来想要领略古关隘的风采，也可缓解自己心中的郁闷。阳关虽说辉煌早已不在，但我想反映王朝强大不可犯的象征烙印应该还在吧？！所以这次一定要去阳关，哪怕只是为了一首古七律也一定要去阳关！

原本只是陪我去青木川的老付听了我的打算马上一愣，并表现出一脸的不解。他待我说明解释并看出我的强烈冲动也就答应陪我同行。

如果没有老付陪同我自己也会去，但凭我遇事处事和生活自理能力，途中的各种意外遭遇想必会让我的行程变得很难堪甚至非常悲惨。

8月9日出发，先到青木川古镇住了一晚，第二天离开青木川去天水的路上得知离青木川不远的广坪镇发生疫情，受牵连青木川也被封控，路上收到数次汉中市疾控中心的流调。没被封在青木川是我们此行的第一次走运。

　　8月10日中午离开天水麦积山到了武威凉州，因疫情没能去成张掖，8月11日傍晚到了玉门新城，在此之前每日的旅行随笔正常，细节不在赘述。

　　到玉门这天老付依旧把我们住宿的地方安排在玉门博物馆隔街对面的一家酒店。

玉门地区受酒泉管辖县级市，玉门市县城有新老两个，但彼此相离六七十公里远，很多年前途径玉门老城，曾在那里吃过一顿午饭。

第二天8月12日早晨先找地儿做核酸，然后去博物馆。

玉门与玉门关是两回事。

玉门是中国第一个石油工业基地，也是铁人王进喜的故乡。做为四坝（火烧沟）文化的重要发祥地之一，以及古丝绸之路上的一处重镇，玉门也有自己丰富的历史。

此行也算是一次地方博物馆之行，幸运的是从天水市到武威市，再到玉门市，所有的博物馆都像是为我们俩人开了个专场，这也算此行的又一个走运。

　　离开玉门去瓜州的路上感觉有点不对劲儿，很长一段时间，高速公路上只有我们一辆车在行驶。途中经过的服务区或休息站都空空荡荡，没有任何车辆和人员滞留。后来老付打开手机查看，才得知，因疫情敦煌及所辖周边地区实施静态管控。于是我内心开始紧张起来，而且越来越紧张，因为阳关也归敦煌所辖，难道几千公里要白跑了吗？过了瓜州，又过了敦煌，跟着导航提示到了一处去莫高窟方向的高速公路出口，这条路过莫高窟可到阳关。

　　刚刚出了收费站就被一排隔离锥桶和一男一女两个年轻警察有礼貌地拦下，男警察告之我们前面属于封控区，不能通过，并要求我们原地返回高速公路。虽然我一再强调，我们一路没有到过中高风险区，而且我们也不去敦煌市和莫高窟景区，只是想到七十公里外的阳关，但仍被有礼貌地拒绝。无奈之下只得返回高速公路。再次进入高速公路后的我马上把车停在收费站附近的路边。

我实在不甘心，就对老付讲，阳关在七十公里外，我就不信所有的高速公路出口都被封，只要出了高速公路，我也不信就找不到一条通往阳关的路。老付见我如此执迷任性，索性也就随了我，虽然路上少不了对我一番奚落，这就是朋友！

（更正一下，这天是12日，老付口误，说成13号了）

　　开始跟着导航先把车子开到阳关服务区，服务区除了加油站没关，其他服务都已停止。加满油，继续在高速公路上向着靠近阳关的方向行驶，大约开出二十多公里后看到路旁有块提示牌提示，前面有个叫“沙枣园”的出口。几分钟后到了沙枣园高速公路出口，不仅没见到有任何防疫封控的迹象，而且冷冷清清的进出口收费站内竟然没有一个工作人员。我们两个想做贼一样大气都不敢出，屏着呼吸悄悄溜出ETC出口，然后驶进G215国道，十多公路后转入S303省道，根据导航提示再有三十多公里就到阳关了。在这两段公路上即紧张又兴奋，紧张的是怕途中还没到阳关遇到封控关卡，兴奋的是阳关就在眼前了。

眼前车外S303省道直直地伸向渺无人烟茫茫大漠戈壁的深处，在我心里路的尽头就是此行的终极目的地阳关！

在寂寞的S303省道又走了大约十多公里，忽然发现远处模模糊糊有一个路牌，越来越近，终于看清上面写着“阳关景区”四个大字！过了“阳关景区” 路牌再往前开，不久有两个古门楼映入眼帘，门楼分别矗立在S303省道两旁，在门楼左侧不远处有一堵古建筑的残留，四周有封闭的栅栏将其围在里面，停车走进看清，是古代边关的一墩烽燧（相当于长城上的烽火台）遗址。

这回终于算是到了古阳关的地面啦！在如此特殊的情况下，这应该是此行最大的走运。

　　在此滞留了一会儿，继续往前走，离阳关核心景区不到9公里处，终于遇到封控关卡，几个大白把我们的车子拦下。于是下车与之沟通交涉，表白几千公里的舟车劳顿，实在不易，试图能够有所通融。大白答复，根据规定不能通过，即便进入里面也会被隔离数日。其中一个大白问我们是怎么到了这里的，我如实回答是从沙枣园出口下的高速公路来到这里的，大白劝我们还是快点原路返回，否则那个出入口被关闭，我们可真的要被隔离在阳关的戈壁大漠之中了，再说我们侥幸到了这里就已经算是到了阳关，再往里走很多不过是现代的仿制。

既然如此，我们也不好再难为大白，于是把车退回十几米停下，徒步走进路旁深处，在一条沟壑附近，好像仍能看到古阳关遗址的痕迹。

　　在一处相对平缓的沙丘斜坡上坐下，四周零零散散长了许多骆驼草。

虽然天空还带一丝浅蓝色，但浮在其中的白云有些周边已映出淡红，西斜的残阳把戈壁沙丘染成了古铜色，如同我这个夏天被暴晒后的脸颊和双臂的肤色，是一种复古的颜色。独自坐在沙丘上的我也被这种复古的颜色带入了复古的沉思。

沉思仿佛使我回到千年前，亲临那时的阳关。

仰望着汉唐阳关虽也置身苍凉的戈壁大漠，但不失孤傲霸气，我看到的阳关即是王朝扩张的成果，也是炎黄子嗣震慑四方的象征，更是华夏文明的灯塔。

我时而看到汉军战车滚滚出关荡平匈奴，时而看到唐兵铁骑浩浩出关横扫突厥；时而看到托着货物绵延不绝的马帮长龙进出阳关；时而看到身披袈裟手捧经书口颂梵文的僧侣往返阳关；尤其是那些文人骚客蹲在阳关的城门下吟诗唱词特别引起我的关注！

我之所以能够看到这一切，皆因帝国的繁荣昌盛且威震天下、通达八方、怀柔四海。

简单的说，能有这一切正如这个时期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所云：

秦时明月汉时关，

万里长征人未还。

但使龙城飞将在，

不教胡马度阴山。

再有：

葡萄美酒夜光杯，

欲饮琵琶马上催。

醉卧沙场君莫笑，

古来征战几人回？

......

如此说来，王朝的昌盛不仅需要具有金戈铁马的能力，更需要拥有马革裹尸的精神！还有就是“虽远必诛”的做为。

“宜悬头槀街蛮夷邸间，以示万里。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陈汤的话又在耳边徘徊。陈汤的话意思是“把人头悬挂在帝都内夷人常住地方的街头，以示天下，胆敢侵犯天朝者，就是逃到天涯海角也要将其宰杀”

此刻思绪深陷于汉唐的我在想，待我回到千年之后，回到帝都，回到离使馆区只隔一条街的家，同样是一个傍晚黄昏，走到三里屯和亮马河看到的不再是酒吧的灯红酒绿，听到的也不再是河边传来的商女吟唱的后庭花。而是在林荫道路上抬头，猛然看到两旁的树上挂着一排排人头，皆是曾犯中华者的首级，其中就有一个枯槁干瘪，丑陋狰狞的人头，想必她生前定是个令人厌恶的老妖。

千年之后，若能如此，天朝怎能任由仇寇兴风作浪? 何愁四海难平，八方不稳。

　　胡思乱想之中，忽然听到有人说话：

“该走了，回去晚了，如果高速公路入口被封我们可真的要被隔离在戈壁滩上了”，老付的提醒把我拽回了现实，拽回了现在已近黄昏的阳关野外。

还好，沙枣园高速公路入口没封。我们又回到了高速公路上。

　　为了不走回头路，我们选择从青海返回。

到了青海省的地界天开始下雨，但意想不到且更难的是路上遇到更多疫情管控区。这真应了辛弃疾的那首《鹧鸪天 送人》：

唱彻《阳关》泪未干，功名馀事且加餐。浮天水送无穷树，带雨云埋一半山。

今古恨，几千般，只应离合是悲欢？江头未是风波恶，别有人间行路难!

　　还好，虽说历经不少周折，但最终平安返回成都。

时间已经不早，返回途中所遇到的麻烦和经历的周折只待下文再说吧。

2022.8.18 成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