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山阻击战

肖奋光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作者:康小平,美篇:肖奋光</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肖奋光、康小平</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塔山阻击战</p><p class="ql-block">义县、兴城这两个棋子一摆,北宁线一切断,东北野战军的部队从四面八方包围锦州,一下就击中了要害,蒋介石急了,赶忙调兵增援锦州。蒋军组织了五个军的西进兵团,从沈阳西进援锦;四个军的东进兵团由锦西葫芦岛登陆援锦,企图“东西对进”与我军在锦州决一死战。野战军前指在彰武,林彪(一〇一首长)得知敌增兵葫芦岛后,最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他认为这个仗不好打,提出了:“准备了一桌客人的饭菜,来了两桌客人。怎么办?”的问题。作为辽沈战役最高指挥官的这种担心不是没道理,对付廖耀湘的西进兵团已做了充分的考虑,招待这一桌“客人”没问题,而西进兵团意外增兵三个军的这一桌“客人”将如何对付?锦州范汉杰集团作“困兽犹斗”固守待援又如何呢?一〇一首长不得不考虑战场瞬息万变的情况,这是无可厚非的。一个战役,当敌情有了较大变化,不作考虑,忽视敌情,一〇一就不是一〇一了。经过暂短的犹豫和思考,在罗荣桓政委的劝说下,一〇一坚定了打锦州的决心。接着重新调整了锦州战役的兵力部署:抽调打援的二纵担任攻锦,一纵为战役总预备队;原担任攻城的四纵调塔山担任阻击锦西、葫芦岛打援作战。由四纵、十一纵和热河两个独立师共八个师阻援。命令四纵在塔山、白台山一线构筑工事,死守不退,依托工事大量杀伤消灭敌人,保障主力解放锦州。塔山的重要性立即成了锦州战役乃至整个辽沈战役的焦点。</p><p class="ql-block">10月4日,还在兴城羊草沟开第二届士兵代表大会的第四纵队,接到了东野的上述命令。四纵立即执行,命先头部队十二师立即出发,限定六日拂晓到达塔山指定位置,占领阵地;十师、十一师作为二线阻击部队将月亮山、韩家沟车站一带阵地移交给第十一纵队三十一师,转进塔山预定地域。</p><p class="ql-block">六日,就在十二师急行军按时到达塔山这一天,蒋介石乘“重庆号”巡洋舰也到了葫芦岛,亲自督导、部署东进兵团援锦。蒋军东进兵团由华北调来的两个军、烟台调来的一个军及驻锦西的五十四军组成,共四个军十一个师,加上空军、海军占有的制空权、制海权及美式大口径地面炮兵,形成了立体的作战。蒋军在兵力和火力上与我军相比,无论是数量、质量、作战手段等诸多方面都占绝对压倒优势。敌我双方都给予北宁线上的塔山以极大地重视。辽西走廊的上空黑云压城,战云密布,一场狂风暴雨即将来临。</p><p class="ql-block">根据东野作战命令,四纵布防确定:十二师以塔山为主要防守方向,以打鱼山岛、铁路桥、塔山堡、白台山、北山五个要点,构成第一线阵地;以</p> <p class="ql-block">十师、十一师作为纵队预备队,隐蔽配置在塔山堡以北到高桥以南之间的公</p><p class="ql-block">路两侧,构筑工事。以便进行持续、有力的反冲击,必要时替换一线部队:</p><p class="ql-block">纵队炮团、师属两个炮营和第二兵团炮兵旅配属的六门野榴炮,组成两个炮兵群,协助一线打敌人的纵深运动目标,支援各要点作战和压制敌人的火力。</p><p class="ql-block">战前,父亲参加了纵队召开的团以上干部会议,会议中心是群策群力。献计献策研究坚守塔山的问题。最后确定:塔山堡、铁路桥、白台山为守备要点。吴克华布置守备任务后,莫文骅以极其坚定的口气向全体团以上干部表了决心:“我们这次死守,要不惜一切代价,以鲜血和生命,寸土必争。死守到底,一步不让!敌人打到营部,营部就是第一线;打到团部,团部就是第一线;打到师部,师部就是第一线;打到我们纵队部,纵队部就是第一线!后边就是锦州,往后没有我们的地方。各级领导,就是天塌下来,一步也不能退。就是打到最后一个人,打到最后一口气,也要坚决完成任务!”</p><p class="ql-block">位于以北的红旗营子,二十八团召开了一个连以上干部大会,政委张继</p><p class="ql-block">璜宣读了纵队《告全纵队共产党员的信》,团长鞠文仪宣读了《告全纵队指战员书》,要求全团每一个人:“坚守阵地,寸土不失”、“人在阵地在,与阵地共存亡”。我问过他:“打塔山时,有没有想过妈妈?”他说:“只是一闪而过,没有过多想,不能多想,打仗哪能想那么多?想多了就打不好仗了,前面有敌人啊!”这是父亲当时的真实心理状况。父亲有过这样的经历,见的多了,调整思想也很快,所以和其他人相比显得很平静。</p><p class="ql-block">这种用一个纵队兵力防守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村庄,而且是一步都不能后退的阵地防御战,是父亲从来没有经历过的,此战的重要性是可想而知的。康念祥到东北后,打的阵地战都是强调积极防御、运动防御、节节抗击、迂回反击、不与敌人拼消耗的阵地防御战,在新开岭战役时就是这种打法。从纵队到师团提出的口号和排兵布阵上看,父亲感到要用血肉之躯来阻击强敌的时刻就要到来。</p><p class="ql-block">父亲知道,塔山是一个小村庄,称其为塔山堡,村庄南面有一条小河叫饮马河,是一条天然的屏障;村东面一条南北走向的铁路和一条公路直通锦州,铁路与河流的交叉点是铁路桥;村庄西面是白台山,塔山堡距锦州只有三十公里的路程,一旦塔山失守,敌西进兵团只要一天时间就能打到锦州</p> <p class="ql-block">锦州战役乃至辽沈战役的后果就不好说了。东野的电报足以说明塔山的重要性和严重性:“……我军不能采取运动防御,必须在塔山、高桥及其以北地区进行顽强的攻势防御”“要敢打敢拼,不以计较本身伤亡和缴获多少计算胜利”。“要创造震动全国光荣的防御战例!”看看这里的关键词:攻势防御--不计较伤亡--震动全国。</p><p class="ql-block">10月10日拂晓,塔山阻击战以敌人偷袭打鱼山岛拉开了战幕。纵队一面组织反击打鱼山岛,一面关注着塔山、铁路桥、白台山正面的阵地阻击。</p><p class="ql-block">10 日、11 日,敌人从空中、海上、地面向我塔山、铁路桥、白台山阵地进行了猛烈的炮火准备后,发动了攻击。两天下来,在敌人四个师的进攻下,我十二师三十四团和三十六团坚决守住了阵地,但伤亡很大。坚守铁路桥的三十四团三营,上去了七八百人,只剩下一百六十人。</p><p class="ql-block">虽然阵地守住了,处在二线的二十八团,心情并不愉快轻松,根据一线</p><p class="ql-block">阻击阵地的情况通报,鞠文仪、张继璜和康念祥等团领导在团指挥所待命。一刻不停地紧张地研究战况,分析随时可能出现的情况和准备各种出击方案。前方的隆隆炮声和厮杀声,提示着二十八团上阵的时刻就要到来。11日晚,二十八团接到了上阵的命令,父亲心里一紧,知道拼命的时刻到了。接下来鞠文仪带领康念祥及连以上干部到铁路桥阵地察看地形和向守卫该阵地的三十四团三营长王和荣了解战场情况,王和荣在介绍战场情况时,对二十八团接替防守铁路桥阵地表示了极大的不服气。根据上级的命令和了解到的情况,当晚鞠文仪团长和张继璜政委在上坎子村的一个农民家中召开了团党委扩大会,进一步动员和部署兵力。鞠文仪接着沉下脸严肃地说:“这次战斗,我抱着必死的信念坚决守住阵地,每一个人都可能光荣,如果我死了,副团长康念祥接替我指挥。”张继璜也说:“如果我牺牲了,政治部主任冷世泽(音)负责我的工作。”干部们心情都很沉重,毕竟大家都面临着死亡的考验。康念祥没有多想,接下话表示说:“如果我死了,甘迈参谋长接替我的位子指挥。”他心里只有一个信念,“坚决守住阵地!”他的经历告诉他,这一次将比抗日时的湖北大悟山保卫战更艰苦更惨烈,牺牲的可能性更大,他做好了一切准备,包括光荣的准备。</p><p class="ql-block">12日凌晨3时,二十八团接管了三十四团三营守备的铁路桥阵地。按靠前指挥的传统,团首长全部到了铁路桥一线阵地,与战士一起坚守阵地。</p> <p class="ql-block">团长鞠文仪、政委张继璜和副团长康念祥做了如下分工:康念祥率一营守前沿,指挥位置在高家滩阵地,并坚决守住;鞠文仪、张继璜率二营部分坚守铁路桥核心阵地,随时反击被突破的防线,并指挥全团战斗,保证阵地不失;三营为团预备队。</p><p class="ql-block">12日,敌人调整一天没有大举进攻,在飞机、大炮的轰击下只派了四个进行了团骚扰性的进攻,我军也抓住时机进行了调整。二十八团凌晨进入阵地时,天还没亮。天亮时,康念祥只向阵地阵地看了一眼,眼前的情形着实让他吓了一跳,阵地被破坏得很厉害,几百公斤的铁轨,被大口径舰炮和航空重磅炸弹炸得竖了起来指向天空,铁路枕木从泥土中被翻了出来,横七竖八躺在阵地上,炮弹钻人泥土爆炸后,把土地像耕地一样翻了个透,泥土深处向外丝丝地冒着烟,硝铵炸药浓浓的气味遍布四野,各阵地之间的交通壕也被打断覆善,一片狼藉。抗战时,湖北大悟山保卫战的阵地防御战经验</p><p class="ql-block">告诉父亲,必须抓紧时间修复被炸毁的工事,不然部队会付出巨大伤亡代价,进而阵地也难以坚守,后果不堪设想。二十八团满编约三千人,一营有八百人左右。这一天康念祥对二连和三连各支撑点的将士们说:“任务很明确也很简单,就是守住你们脚下的阵地,不许退后一步。”他命令抓住战斗间隙修复加固阵地,他相信坚固的阵地是坚固防守的基础,他检查了高家滩、小茔盘等阵地,并仔细地检查了各个班、排、连支撑点的阵地修复情况,还打通了交通壕和沟通了电话指挥系统,最后还检查了防空洞、防炮洞、弹药储存洞和伤员救治洞。十三日拂晓,二连二排前沿阵地潜伏哨听到高粱地里有响动,立即报告副连长聂树成,聂随即派几名战士迂回过去活捉了三个敌人侦察兵,父亲命令押送到团指挥所,后经鞠文仪亲自审问得到了敌人的可靠情报。不久,在高家滩康念祥的指挥位置上接到了团长鞠文仪电话:“老康,据俘虏交代,华北国民党来了个独立第九十五师,号称当阳部队的'赵子龙师’,很有战斗力,你们当面之敌很可能就是他,要坚决阻止其前进,坚决守住阵地。”</p><p class="ql-block">“他们怎么个打法?有什么新战术?”父亲想进一步了解敌人情况。</p><p class="ql-block">“一时还不清楚,只是知道独立第九十五师,美式装备,很凶悍,对日作战时是一支骁勇善战的部队,白刃战也不差,预计天亮后他们会组织敢死队向你们发起死命的冲锋,他们的任务是:十二点前攻下塔山。</p> <p class="ql-block">“团长,明天战斗一定是极其残酷的,我倒要见识见识这个'赵子龙师’,我们这里已经做好了准备,不管是赵子龙还是赵子虎,决不让他前进一步!”</p><p class="ql-block">“好,有你这么一说我也放心了。关于打法问题,根据首长提示和前面部队的经验,我还是要提醒你:当敌人炮火准备时,部队一定要隐蔽好,躲进防炮洞,派几个人监视就行了,炮火一停迅速占领阵地;反击时,反击距离不要太远,以避免敌人炮火杀伤;还要准备拼刺刀,要有充分的思想准备,这几点一定要切记。”</p><p class="ql-block">“我不怕死,我一定守住阵地!”父亲表了决心。</p><p class="ql-block">“不怕死是前提,守住阵地是目的。”鞠文仪对父亲的决心作了诠释。13日,二十八团光荣的时刻到来了。</p><p class="ql-block">上午7时,海上的五艘军舰的大口径炮口,天上数架飞机,地面上的炮兵对塔山地区特别是我铁路桥以东阵地开火了。敌人凶狠的炮火轰击了一个小时,我阵地被炸得残破不全,这似乎给敌人壮了胆。炮火一停,父亲指挥二十八团一营各连支撑点的指战员突然从防炮洞、防空洞里钻了出来,迅速占领阵地。第一波一个营的敌人出现了,敌官兵们喊着杀声,端着冲锋枪在军官带领下不要命的冲过了饮马河,他们根本不躲避枪弹,有的还脱光了衣服,绝对是拼命的架势。后来父亲才知道,独立第九十五师用的是“波浪式战法”,就是一个团三个营分成三波,一波接一波连续冲击我阵地,也是不计较伤亡的打法。这种阵势只有一个优点,就是会给阵地防守一方造成极大的心理压力。康念祥阵地上的一个战士害怕了,产生了一个不和谐的音符,他后退了,逃跑了。警卫员发现有人临阵逃脱,告诉了父亲,父亲一看,果然有一人武器都丢了,匍匐着不顾一切地向后爬。父亲大声喊叫、下命令:“不许后退,谁后退就枪毙!”但是没有起到作用。在场的指战员都很愤怒,康念祥当时只怕动摇军心,影响作战,当机立断,亲自执行了战场纪律。这是父亲对我们讲述塔山阻击战中唯一的一件“可耻”的事情</p><p class="ql-block">我当时还追问了一下:“这个逃兵是新兵还是老兵?”“新兵。”</p><p class="ql-block">“为什么逃跑?”</p><p class="ql-block">“连我都没有见过这种阵势,是怪吓人的,稍微意志薄弱一点,是很坚</p> <p class="ql-block">持不住的,他才十八岁呢!战场上没办法啊!不能动摇啊。”</p><p class="ql-block">“叫什么名字?”</p><p class="ql-block">“记不得了,叫赵什么的吧。如果多一点战斗经历,在部队锻炼时间长一点,也许不会这样。”过了这么多年,父亲还在为他惋惜。</p><p class="ql-block">就在敌人冲到离我铁路桥阵地三四百米时,我军六百五十米长的防守正面,二十八团各个支撑点的八挺重机枪、八挺轻机枪、九门六零炮、四门火箭筒,一齐开火,密集集团冲锋的第一波敌人倒了一大片。敌独立九十五师密集冲锋的程度可以用“密不透风”来形容,战士们个个都是“神枪手”只要概略瞄准,就能打到敌人。在我二十八团各种火器打击下,第一波敌人</p><p class="ql-block">的集团冲锋在丢下大片尸体后,退了回去。康念祥命令各阵地抓紧整固工事,清点人数,备足弹药,准备再战。</p><p class="ql-block">战斗继续了一个上午,独立九十五师进攻势头不减,父亲形容像割麦子一样,割了一茬又一茬,好像永远割不完。敌人付出了极大的代价,未能占领二十八团守卫的铁路桥阵地一寸土地。父亲坚守在高家滩第一线不退后一步,实现了对鞠文仪的保证。在战斗中,二排的一个阵地吃紧,鞠文仪命令康念祥组织部队反击,康念祥带领一连和团警卫连两个排在纵队炮群的支援下,把敌人反击回去了。部队有较大的伤亡,一营战斗减员二百多人。</p><p class="ql-block">下午,当敌独立九十五师集团方阵又攻上来时,部队打得最激烈的时候,眼看阵地就要被突破时,团长鞠文仪来了电话:“老康,部队伤亡不小,一定守住,我和政委带二营马上反击。”父亲有底了,心里有一些放松,暗暗说道:“我就是命大,打了一上午,居然没有子弹碰到我!”然而,就是这么思想一放松,让父亲付出了代价。</p><p class="ql-block">反击的冲锋号吹响了,鞠文仪来了!张继璜来了!二营来了!康念祥一高兴,热血一涌,端起冲锋枪高呼一声:“同志们,冲上去,消灭敌人!”冲出阵地才三十多米,一颗大口径炮弹在父亲身边爆炸,父亲身上两处负伤了,一处肩窝,一处大腿,当时他并没有感觉,只觉得身子一震,一股气浪迎面扑来,他又向前冲了三十多米,被警卫员拉住。鲜血把上衣染红了,把裤腿染红了,父亲怕别人知道,警告警卫员:“战斗不结束,不许讲出去”。仍然坚守在自己的位置上。</p><p class="ql-block">参加反击的二营五连和六连像离弦的箭。这个六连是憋了一口气的,四</p> <p class="ql-block">连是“长岭连”,五连是“任常伦连”,唯六连没有命名。这两个连首先冲人敌阵,接着一场空前激烈悲壮的肉搏战展开了。敌我双方数百人聚集在六百平方米的地面上,推过来推过去地混战一团。在阳光下,尘土飞扬,鲜血四溅,枪口对枪口,刺刀对刺刀,杀声震天。双方在十几分钟内没有间隙地拼杀了三个来回。不知道有多少枪托被砸断了,不知道有多少刺刀被捅弯了,也不知道有多少鲜血染红了黄沙,直杀得烟尘滚滚,天昏地暗。我军真是“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二十八团终于把敌独立九十五师这群发狂的野兽赶了回去!</p><p class="ql-block">在不到二十分钟惊天地泣鬼神的厮杀较量后,“任常伦连”只剩九个人了,七八百人的二营,最后在副营长潘磊带领下只有七八十人回到了自己的阵地。</p><p class="ql-block">敌独立九十五师第三次集团冲锋又上来了。二十八团拿出了第三营对敌,不等敌人靠近,就迎头主动出击。七连副连长涂友贵端着刺刀喊着杀声,带领七连首先冲了出去。这是在开阔地上,火光拼发,土柱冲天,半空中的弹片沙石在飞舞--敌人的炮火在压制我二十八团三营的反击。三营的勇士们,冒着敌人弹幕爆炸的烟尘,迎击着敌人的集团冲锋,三营用机枪、手榴弹、爆破筒再一次将敌人的集团冲锋压垮。</p><p class="ql-block">康念祥还在,高家滩阵地还在,鞠文仪、张继璜还在,铁路桥阵地还在。</p><p class="ql-block">从早上七时起到下午五时止,二十八团连续击退了敌人八次集团冲锋的进攻,把敌人压过饮马河。夕阳的时候,几丈宽结了冰的饮马河全被鲜血染红了。河两边到处躺着土黄色军服的“赵子龙师”的下级军官和士兵的尸体。</p><p class="ql-block">战斗是残酷的,13日,二十八团就是这一天,部队就伤亡过半。前不久,我到塔山采访了三位老人,他们是七十二岁的王殿岐、七十岁的王玉纯和八十三岁武文斌。两位王姓老人说那时他们小,才十岁左右,解放军让他们躲在家里不要出来,由于好奇也出来看到了战斗奇观,最有价值的是对武文斌老人的采访,他对我说:“真正激烈的战斗是第四天。”我计算一下,正是10月13日,他手指的地点就是高家滩和铁路桥二十八团的阵地。</p><p class="ql-block">武文斌还说,塔山阻击战结束好久了,还能看到成群的吃死人红了眼睛</p> <p class="ql-block">的野狗在觅食;四处散发出令人作呕的尸臭味。</p><p class="ql-block">鞠文仪、张继璜、康念祥和甘迈带领二十八团一营打出了一批英雄,其中最为突出的是坚守小茔盘五号阵地的十七勇士,二连指导员程远茂,战后被东野授予“战斗英雄”称号和“毛泽东奖章”。这里有一段关于五号阵地的战斗过程的详细叙述:</p><p class="ql-block">小茔盘五号阵地是塔山阻击战前沿要点和铁路桥阵地的支撑点,也是敌人进攻的重点。敌人每次进攻,五号阵地都首当其冲。敌人的炮火像鞭炮一样一串接着一串向五号阵地泼来,阵地上的硝烟、泥沙飞扬,把升起的太阳都盖住了。五号阵地上六个地堡被敌人炸毁了五个,剩下一个也只剩下骨架了。有的战士被炮火震得发懵,有的战士被埋在土里。二连指导员程远茂号召大家冒着敌人炮火把压在地堡里的战士拖出来,把被泥土埋了的战士扒出来。</p><p class="ql-block">通讯班长王秉忠手中握着一把被打得寸断的电话线向指导员报告:“指导员,三条电话线都没法再接了”。程远茂看看断得一截一截的大把电话线头,再看看这个棉袄被撕成碎片,脸被硝烟熏得乌黑,嘴唇还在流血的小战士说:“咱们不用电话了,你也不用再去接了。”说着,顺手抓起一支步枪递给王秉忠,“我给你一个位置,就在我右边,就用它打敌人,只要上级听到我们的枪声,就知道阵地还在我们手里。</p><p class="ql-block">一颗炮弹在程远茂身边爆炸了。程远茂头部负伤,他忍着疼痛,继续指挥部队抗击敌人的进攻。</p><p class="ql-block">这时在小茔盘前面不远的河滩上,敌人又发起了集团冲锋。当敌人运动到五号阵地的火力范围内时,程远茂一声喊“打!”我们的机枪、手榴弹便一齐对准敌群。冲在前面的敌人被打倒,跟在后面的敌人还往小茔盘地区钻,直到火力把敌人全部压下去,剩下不多的敌人才跑回去。</p><p class="ql-block">程远茂告诉战士:把手榴弹盖都打开,把手榴弹拉弦都掏出来,准备迎接敌人下次进攻。</p><p class="ql-block">刚准备好,从前面高粱地里又钻出一群敌人,又是一阵冲啊杀啊的味叫。走在前面的敌人全端着冲锋枪,中间的肩挎着轻机枪,后面的则是四人一组抬着重机枪。敌人仍是边走边喊边射击。</p><p class="ql-block">程远茂问身边的战士:“怎么样?怕吗?</p> <p class="ql-block">战士答:“还好吧。指导员,你尽管放心!"</p><p class="ql-block">敌人冲到五号阵地前沿,随着二连战士一阵手榴弹的爆炸便又滚的滚。爬的爬,猬集到一个小洼地。正好一颗炮弹落在猬集敌群的中间,把成堆的敌人炸得满天飞。</p><p class="ql-block">敌人第二次集团冲锋被打垮后,第三波的集团冲锋又上来了。这次,敌人凶神恶煞,各个胳膊上都缠着红色的胳膊箍,挺着腰杆子往前冲。原来。这是敌人的“敢死队”上来了。当敌人进到二连的火力圈,随着程远茂一声喊打,子弹、手榴弹又像飞蝗似的砸向敌群。这群“敢死队”向前冲不动了,后退又有“督战队”,“敢死队”成了“该死队”,遭到前后夹击。他们只好在小茔盘前沿跑来跑去,直打转转。这批走投无路的敌人采取屎壳郎滚粪蛋的办法,每个人推着一个同伴的尸体向五号阵地蠕动。这对我们战士来说,正是目标明显,进行实弹打靶的好机会。在程远茂的指挥下,战士们一枪结果一个敌人,“敢死队”趴在那里了。</p><p class="ql-block">接着,二连又打垮了敌人的第四、第五次集团冲锋。</p><p class="ql-block">但是,敌人仍在一批又一批地往二连阵地上驱赶他们的士兵送命。这时二连阵地上的两挺轻机枪都打不响了,坚守阵地的两个排兵力,也只剩下十几个人了,只能缩编成两个班。机枪射手都伤亡了,一排长也挂了重彩。程远茂对一排长说:“现在顾不了你了,你自己爬下去吧!”一排长不想下火线,要和程远茂讲价钱,程远茂厉声地说:“这是我的命令!”马上指定二班长魏殿荣代理排长指挥。随即将两个排缩编成两个班,扣负两个排兵力坚守五号阵地的任务。为了找到会打机枪的射手,程远茂问:“这挺机枪谁会打?”</p><p class="ql-block">在鞍山刚解放的战士张连喜站出来:“我打!’</p><p class="ql-block">张连喜也是苦大仇深的战士,因为家境贫穷,被他亲叔叔把他偷卖给乡保长,他被逼当了国民党兵。</p><p class="ql-block">“好样的,张连喜同志,这两挺机枪都交给你!”程远茂表态说:“张连喜同志,这会儿就看你的了。”</p><p class="ql-block">程远茂组织了三个轻彩号专门为张连喜擦枪压子弹。交代连部小通讯员刘献亭把阵地上挂彩和牺牲同志的枪、子弹、手榴弹搜集起来分给两个班。程远茂带着张连喜,指挥着两挺机枪,采取“打一枪换一个地方”的办法,</p> <p class="ql-block">在五号阵地上来回游动打击冲锋的敌人,使冲锋的敌人摸不着五号阵地到底有多少人。</p><p class="ql-block">二连副连长聂树成带领二连一排坚守在铁路东侧的阵地。战斗了一天,一排已经没有子弹了,敌人冲上来,战士们就用石头砸,把冲上来的敌人砸下去。</p><p class="ql-block">“共产党没有子弹了,冲啊!”卧倒的敌人爬起来又冲上来。</p><p class="ql-block">聂树成副连长留了个后手。他把保存的三梭子机枪子弹,向敌人进行了一次突然开火,把冲上来的敌人打得鬼哭狼嚎地滚了回去。</p><p class="ql-block">这时,五号阵地被分割。二连陷人了敌人三面包围之中。程远茂拉开自己的手枪一看,只剩下三发子弹了。他想,只能用两发,还要给自己留一发。随即,命令两个班的十七个战士:“要节省子弹,准确对准敌人射击!’并告诉大家每支枪要留下最后一颗子弹,“准备到最后关头使用!”</p><p class="ql-block">敌人像粘到五号阵地上了,又是黑压压一片又喊又叫地冲上来。</p><p class="ql-block">决一死战的关头到了。程远茂在堑壕里逐个握着每个战士的手嘱咐道:“只要我们还有一口气,就要和敌人拼到底!”</p><p class="ql-block">这时卧倒在交通壕里的重伤员,充分理解和领会了指导员的意思,自觉地有的用刺刀,有的用子弹头,有的用手指蘸着自己的鲜血,在交通壕的胸墙上写下:</p><p class="ql-block">“共产党万岁!”“毛主席万岁!”</p><p class="ql-block">并把自己的名字写在交通壕的胸墙上。</p><p class="ql-block">阵地上的十七个战士十七条英雄好汉,在指导员程远茂率领下,做了最后关头要与敌人拼死的准备……</p><p class="ql-block">二十八团二连五号阵地上,程远茂指挥张连喜打完了最后一个点射,子弹全部打光了,十七壮士各自拿起最后一颗手榴弹,端起刺刀准备最后一搏,当时情况十分紧急。</p><p class="ql-block">正在这时,五号阵地侧后,我们的反击部队像卷来的大海怒潮,迎着落日的余晖,闪闪发亮的一片刺刀朝着高家滩方向冲上来了。黄昏时,十师预备队二十九团奉命出击了。</p><p class="ql-block">“我们的反击部队上来了!”</p> <p class="ql-block">“二十九团上来了!”</p><p class="ql-block">随着一片欢呼,十七勇士端着刺刀,跃出堑壕,投入了这片大海的怒潮,向敌群冲去。</p><p class="ql-block">父亲康念祥以三十九岁的年龄,在塔山阻击战中,位于第一线阵地亲自指挥,顽强地打了两天两夜,身负两处弹伤仍坚持不下战场,胜利地完成了上级交给的“寸土不失,坚守阵地”的光荣任务。然而,康念祥没有争功显耀,他只是在他的《自传》中淡淡地写了一小段话,就算交代了:“在东北塔山守备战中,我任副团长,带领一个(营)在最前沿,最后打到全营只剩下几十个人,始终没有脱离指挥位置,执行了上级'寸土不离,坚守</p><p class="ql-block">阵地’的命令,保证了(锦州战役)的胜利,荣获了'英雄团’的称号。”</p><p class="ql-block">二十八团上阵两天,激烈的战斗只13日打了一天,约十四个小时,敌我两支虎威部队的碰撞,碰出了火花。敌独立九十五师被打成半个残废,我二十八团也付出了极大的伤亡代价,一营、二营基本拼光了,只留下了一些“种子”,但阵地守住了,我们胜利了。14日,十师三十团接替二十八团坚守铁路桥阵地。</p><p class="ql-block">战斗的牺牲和残酷从另一个侧面有了佐证。时任二十八团卫生队指导员的蔡志奇同志(鞠文仪爱人)采访时对我说:“仗一打起来,牺牲人数剧增,前两个小时就有600人牺牲,从阵地上频繁往下运尸体,很快有限的棺材就用完了,接着用从老百姓家里征用的箱子,箱子没有了,就用箱板围起来一下装好几个尸体,箱板之后,用一些白布一蒙,开始一布蒙一人,后来布不够了一人只蒙上半截,最后只能用白布蒙一个脸,就这样埋了。战前准备的纱布和绷带,由于伤员剧增,很快就不够用了,于是我就组织人将用过的纱布蒸一蒸再继续使用,蒸了一笼又一笼,还是感到紧张不够用。</p><p class="ql-block">蔡志奇同志还告诉我她的一个感受:“从前打仗很少起火,战后战场上很多处起火,树都烧起来了,这是真的。”塔山阻击战的女战士蔡志奇立了大功。她高兴地对我说:“那时立功的奖励是一块手表、两双力士鞋和一套棉毛衫,都是缴获来的战利品。”</p><p class="ql-block">父亲撤下阵地,在救护所进行伤口消毒包扎处理,弹片取了出来,有拇指大小的两片,好在没有伤筋动骨。很多同志都关心地向父亲询问塔山阵地情况,因为他是从第一线下来的团一级指挥员。十一时,正在说话间,突然</p> <p class="ql-block">锦州方向传来了天崩地裂般的轰响,这是我军的炮声!顿时,塔山阵地上的指战员们欢呼起来,这一刻,隆隆炮声和着在硝烟弥漫中各阵地传来了阵阵</p><p class="ql-block">欢呼声,汇成一部辽沈战役宏大的交响序曲,感天动地,美妙无比,震动人心:</p><p class="ql-block">“锦州打响了!”“锦州总攻开始啦!”</p><p class="ql-block">“坚守阵地,寸土不失!”</p><p class="ql-block">胜利在向我们招手,伤员们笑了,老百姓们笑了,全体官兵笑了。这是一种隐忍不住的笑!这笑声,很多人是用哭来表现的,特别是伤员。</p><p class="ql-block">十五日十二时,锦州解放了。第四纵队以三个师的兵力,挡住了敌人东进兵团八个师的疯狂进攻,取得了“震动全国”的塔山阻击战的胜利。</p><p class="ql-block">塔山一战,四纵一下子打出了三个“英雄团”和一个炮团。它们是:十二师三十四团,被授予“塔山英雄团”称号并奖旗;十师二十八团,被授予“塔山守备英雄团”称号并奖旗;十二师三十六团,被授予“白台山英雄团”称号并奖旗;纵队直属炮兵团,被授予“威震敌胆”称号并奖旗。</p><p class="ql-block">第四纵队在九户屯庆功大会上,父亲受到了吴克华、莫文骅、胡奇才、欧阳文及蔡正国、李丙令、张捷勋、鞠文仪、张继璜的敬酒。高兴啊!父亲喝完了酒。</p><p class="ql-block">塔山阻击战的战场实际指挥胡奇才副司令饮完一壶酒,突然倒地,急性阑尾炎,差点穿孔。11月2日,沈阳解放后被送往医院治疗,暂时离开了第四纵队。</p><p class="ql-block">1963年锦州市第五届人民代表大会立碑纪念塔山烈士,铭文如下:</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塔山阻击战革命烈士纪念碑文</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1948年9月12日至11月2日的辽沈战役,是中国人民解放战争具有决定意义的三大战役之一。在这个伟大战役的第一阶段,我中国人民解放军第四野战军第四纵队和第十一纵队奉命在塔山一线阻击由锦西、葫芦岛北上增援之敌,保证我军迅速地攻克锦州。</p> <p class="ql-block">自10月10日起,敌人为了挽救危局,人民公敌蒋介石亲自出马督战,以十一个师的兵力,在其海、空军配合下,向我军塔山堡、铁路桥头和白台山三个主要阵地全线展开了疯狂的进犯,我阵地守军第四纵队全体指战员,在中国共产党的英明领导下,由于人民群众的大力支援,在长达八千米无险可守的阵地上,与敌人短兵相接,日夜鏖战,阵地失而复得,工事毁而再修,英勇顽强地抗击敌人反复冲击,使敌人遭到重大杀伤,狼狈溃逃,我军坚守六昼夜,阵地屹立未动,胜利地完成了阻击任务。</p><p class="ql-block">塔山阻击战的胜利,是毛主席伟大军事思想的胜利,这一胜利,保证了兄弟部队全歼锦州守敌十万余人,从而斩断敌人关内外联系的咽喉,使东北守敌从此陷入无法逃脱全军覆没的命运,为解放东北全境创造了有利条件。</p><p class="ql-block">塔山阻击战中,许多中国人民的优秀儿女,为祖国的解放事业献出了宝贵生命,创立了伟大功勋,烈士们崇高的共产主义精神,将永远鼓舞人民革命胜利前进。烈士们的丰功伟绩,将在中国人民革命史上永远放射光辉。</p><p class="ql-block">塔山阻击战光荣牺牲的烈士们,永垂不朽!</p><p class="ql-block">锦州市第五届人民代表大会</p><p class="ql-block">1963年10月15日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