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有擅篆刻的朋友说想给我刻一个两字的闲章,让我想想刻什么。瞬间冒上心头的便是韦应物“春潮带雨晚来急,野渡无人舟自横”这两句,遂让他刻“无渡”二字。</p><p class="ql-block"> 年轻时读到韦应物的这两句诗时,我固执地把它改成“野岸无渡舟自横”,毫无分说。甚至和朋友讲刻二字的出处时也把诗句说成了“野岸无渡”。朋友爱护我,没有指正我的错处,只说这两字饱含禅意。有些奇怪,三十年过去了,总也读了那么多名词佳句,可冒上心头的却还是这两句,依然是被篡改后的“野岸无渡舟自横”,依然困在“无渡”里。为何如此固执?</p><p class="ql-block">中学毕业的某个冬日,看见漫天大雪纷纷而下时我突然间觉得四季变化有轮回,似佛语中的醍醐灌顶,就那么噔一下,懂得了世间万物都和我有关联。那天站在屋檐下看雪的场景就像昨天才刚发生。之前我的生活里只有自己,我吃我睡我上学,无知无觉。那天之后,我知道天冷了要自行添衣,家人训斥了得想想错在哪里。我懵懂觉得这大概就是长大。</p><p class="ql-block">然后一路经历成长,充满幻想地大爱一场,又勇猛无畏地进入两人世界。我像一株藤蔓,优游盘旋在各种框架里,我率性地生长,沿着顶檐寻求出路,无惧受伤受损,热烈地迎接各种问题,我非常努力但自己却无知无觉。</p><p class="ql-block">待到进入中年,被生活敲打到体无完肤之后,我才愿意像那年看雪一样重新审视自己。不同的,上一次是自然而发,这一次是自觉求索:我是谁,我要什么。</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这一遍遍的无知无觉,像极了滁州西涧春花遍地的水岸,天地万物赋予它那么多的灵秀之物,却可以平静闲适地安在。阳光安静着,水面安静着,岸边的那艘斑驳小船也安静着。也许这里曾是一个繁华所在,曾有过丰富的生活,曾发生过很多的故事,如今却凋敝零落,无人问津,只是偶尔留了点惦记的痕迹。年复一年,它总是该张扬时恣意,该凋谢时静默,何时曾有轻狂与埋怨!</p><p class="ql-block">渡,既能渡人,能否渡心?</p><p class="ql-block">中年有很长一段时间,多有事情意气开场黯然收。感觉自己像一艘不系之舟,想在飘摇中寻找心安的渡口停泊,如今事过境迁,想起来已然能一笑而过,伤春悲秋几分钟又过回了没心没肺的日子。总和朋友感叹,这心是活得越来越大了。想来这渡口,其实一直在西涧边上长着,一直长得春色撩人,花开遍野,阳光、水面、还有那条小船,也还是安静地在岸边静卧着!</p><p class="ql-block">年轻时有个男孩追我很久,刚想应和时他却移情他人,我笑语:我是座金矿,你不懂得。又有朋友介绍他人,见过男孩一面之后,母亲问我感受,我说他像一杯白开水。母亲生气,说:看你以后找杯怎样的茶叶汤。</p><p class="ql-block">想来这杯茶叶汤与那个渡口一样,都长在我的心里。至于渡或无渡,已经存于我下一个无知无觉的轮回里,自由生发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