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夏奶奶,原是一名教师。称之为奶奶,主要也是我母亲的老师,情感上就多了层亲近。</p><p class="ql-block"> <span style="font-size: 18px;">退休后,仍在义务教书,所以</span>我被“绑”到她家里上课,完全出于职业病。夏奶奶长相温和,但“女特务”式的精干短发却透露威严,额头正上方的发际要打个旋儿,加了类似发胶的东西,特别有质感。两鬓整齐干净,绝不允许我留长发,每次在街上散步遇见,便会故作严肃检查仪容仪表以及调查学业,经常将我名字叫错,时间长了,母亲和我都懒得纠正。当年大西北建化工厂,像她这样有理想的人背井离乡的很多,所以一口普通话夹杂着东北话,总是孩子们的笑点。她家三楼屋子的阳台斜对着我家卧室,我经常拉窗帘,生怕她看见责备我贪玩。</p><p class="ql-block"> 我作文不好,但不想去夏奶奶家补课,只要发现她家阳台上挂出鸟笼,我就装病。可由不得我,出于发泄,我就利用母亲在医院上班的便利,把过期的青霉素洒在鸟食罐里,过不了多久,谁在楼下都能听见夏奶奶的声音:“老胡,老胡,我的鸟儿咋得了?”那时候没少挨打。同去上课的还有两个伙伴儿,也是“绑”着去的,我们因此有了共同语言。</p><p class="ql-block"> 不熟悉的人不知道她家大门总是敞开的,只挂门帘。之所以总是在于走到二楼就能闻到烟卷味儿,一个女人抽烟?我们好奇却不敢问,没用的话会令她眼睛一瞪,更像女特务。她会边上课边卷烟,即使讲到兴致处手里的烟也就那么擎着,烟雾或浓或淡,我假装咳嗽的瞬间,眼睛赶紧瞟瞟鱼缸或者卧室里面的人。胡爷爷是她的老伴儿,也喜欢唱反调,见我偷看,就隔着老远表演魔术,或者干脆让蝈蝈叫几声。我后来被诟病的原因也在于此,夏奶奶认为我被胡爷爷带坏以至管不住自己,拖社会主义后腿。而胡爷爷的卧室就是那次给鸟“投毒”的作案现场,我原本不好意思多待,不曾想胡爷爷早就识破了我的诡计,总是邀请我在阳台站一会,就着夕阳的画面很温暖。我家没阳台,亲爷爷去世的早父亲也不在身边,有人陪是一件奢侈的事情。门对门另一间卧室有一张玻璃面书桌,盖满了报纸和随处可见得烟灰,台灯忽明忽暗。只有扯下报纸才会发现一些发红发亮的小葫芦,奇形怪状的鹅卵石以及几段干枯却很有韵味的树根。窗边暖气片上各式各样的盒子都是用来做昆虫标本,并且一直蔓延到紧挨着暖气的单人床上,所以这间卧室的一切都成了我兴趣的起点。那时桌上还有一<span style="font-size: 18px;">艘全身竹质的帆船,已经停留在我眼前的案头,是她奖励的,寓意一帆风顺,可人生哪里会一帆风顺呢?说实话夏奶奶的课讲的很好,有声有色,可时间长坐不住,只知道抱怨的我却未曾注意他们没有孩子。年幼体会不到夏奶奶教育的遗憾,只会享受胡爷爷的溺爱,虽然他乐此不疲。他们期盼我们的到来,因为家里不会再听见针掉在地上的声音。大学那阵儿听说二老被外甥女接回了东北,期间胡爷爷还得了脑梗,我有点后悔不应该带走那艘一帆风顺的竹船。</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8px;"> 如今,我也是名人民教师。讲榜样的时候,眼前便浮现起夏奶奶义正严辞的画面—毫不吝啬的表露王进喜是他的挚爱,甚至当年报纸上的照片也被裁剪下来。而当夕阳跑进教室,胡爷爷伏在案头的身影也越发清晰—时不时的调低眼镜看看我再看看那只蝈蝈,而蝈蝈也会适时的叫起,叮嘱我们人老了,屋子里得有动静 。古人离别互愿无恙,就是不见面没关系,身体健康没毛病就好,甚至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这是一种人生安慰,可那些真实发生却渐行渐远的时光真的需要安慰么?</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