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里的夜晚是余温犹存的一锅粥,在屋里闷着闷着,虽已洗过澡,拍过痱子粉,手里的大蒲扇在不停的摇,还是一身汗,凉席也被睡潮了,人在上面翻来晾去,背腹的皮肤捂得发红。人声渐渐消寂,只剩下大蒲扇嘎吱嘎吱的响声,蚊香的气味越来越浓烈了,业已昏睡过去的人浑然不觉……<br>还记得那时的夏日吗? 入夜天晚了,该上床了。换上睡衣,衣角拂着赤脚,人蹲在床脚,小心翼翼地对付那绞在一起的盘香,生怕把它从中弄断,整个过程都懒洋洋的。这个时候,脑海中常会想起《倾城之恋》的结尾,灯影里笑吟吟将蚊香盘踢到桌子底下去的白流苏。 张爱玲笔下的都市白昼,明晃晃的太阳下时时透出荒凉,人行立其中,从心底里直发寒慌。倒是夜晚,于暧昧的昏昏沉沉里,偶尔还能找到点安心。“流苏蹲在地下摸着黑点蚊烟香,陽台上的话听得清清楚楚,可是她这一次却非常的镇静,擦亮了洋火,眼看着它烧过去,火红的小小三角旗,在它自己的风中摇摆着,移到她手指边,她噗的一声吹灭了它,只剩下一截红艳的小旗杆,旗杆也枯萎了,垂下灰白蜷曲的鬼影子。她把烧焦的火柴丢在烟盘子里 。”当白流苏笑盈盈地把蚊香盘踢到桌子底下的时候,一个张爱玲式的爱情故事终究结束了。倾城倾国的女人大抵如此吧!再美的人儿也逃脱不了生活的琐碎,平凡与平淡本是每个人都无法避免的。 蚊香也能用以计更漏。睁眼看看床脚那朱红一点,盘旋缠绕着自身,冒出飘飘渺渺的烟雾,还在默默尽职地烧着,能想见余烬就一段段灰白地跌在那里,如山上草丛里突然撞见的蛇骨。蚊香的漩涡状造型,也是优美的,往复不尽,阴沉的暗绿色,让人想起暮气烟岚中的长夏草木。而我们也常常忘记时间的速度,一截蚊香的时光,一朵月季开放的瞬间,一段“金陵牌”蚊香的电视广告,我们沉浸在须臾与永恒之间。<br><br><br> 蚊香在中国,不知道是何时发明的。用香的历史倒是很久远,特别在南方,多虫蛇瘴疬,燃香不仅驱蚊虫,更且除湿气驱邪风,是日常必备。宋代的蚊香,按记载:“端午时,收贮浮萍,阴干,加雄黄,作纸缠香,烧之,能祛蚊虫。” 还记得下乡时的夏夜吗?蚊子特别多,青年点里没有纱窗,一般人都支起来蚊帐。入夜蚂蚱跳进来,带着进退两难的神气。地狗子呼地一声不知从哪飞来了,掉在地上一动不动,还有蛾子、纺织娘、小瓢虫,纤腰长身翅膀透明的草蛉最好看,正应了一句“绿兮衣兮”,袅袅婷婷,站到蚊帐上来。可惜没有书生,只有一炕熟睡了的女生……(还可惜找不到一排土炕上女生在蚊帐中熟睡的图片!) 所有夜间出现的昆虫都趋光,夜里若是一盏灯悬着,便带来无数热闹。不远处青蛙叫,糊满报纸的土墙上壁虎爬,棚顶上老鼠叽叽叫着,相互追逐着,一不留神跑过已漏出房顶的地方,一撮尘土掉了下来。虫子捏到手里玩,发现有微臭的虫子气,赶紧又扔了。是盛夏了,草木肆意生长,烂熟到将要腐败前的气息……黑夜里花在开,选择夜里开的花,香气都浓郁到沉闷地步。但夜风会涤荡一切,并在午夜过后猛地送来间歇性凉爽,把劳累了一天的人们送入梦乡…… 现在基本上不用蚊香了,临睡前先在屋里找蚊子,仔仔细细的找,直到确认没有蚊子方才去睡。若是屋里还有蚊子,则用电蚊香,真的不知道电蚊香对人体有没有害?哎,这个世界上哪里有既妙用显著又无一丝毒副作用的东西?坏处与好处,总是交缠着,把人封锁在其中拉来扯去,拉扯中人的这一盘香也就燃尽了,吹吹就散了。可世界还没有完呢,永远不会完…… <br><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