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二（小小说）

我思我行

布 二

子 叶

布二并不姓布姓王，布二在家里也不是老二而是老大。他是残疾人，听说从娘胎里出来时就落下了病根，三岁时又因感冒发烧而未得到及时医治，致使大脑出了一些问题，语言功能几乎丧失殆尽，只能断断续续说一些含混不清的只语片语！

说起他的名字，应该和几十年前乡下有人贩子出没有关。据说，胆大妄为的人贩子像幽灵一般在乡下神出鬼没，见哪家小孩无大人看管落了单，便会用提前准备好的糖果诱骗小孩听话，随后把他套上麻布口袋弄走。

布二从小就不喜欢呆在家里，大人忙在田间地头，也管不了他，他经常外出，从上湾到下湾，从村东到村西，也不知他是从哪里听到了人贩子用麻布口袋拐小孩的事，于是他逢人便一本正经地说：“麻布呆（袋），娃儿，麻木呆（袋），娃儿，卖……”同样，村里人看见他也会说：“布二，麻布呆卖，回家，回家去！”

布二，个子不高，十分消瘦，虽然不时有人会送他一些衣物，可一年到头似乎都是那身打扮。一件掉光了扣子还泛着油光的大西装，一条皱皮干眼总感觉要短一截的裤子，一双总要大上几码几乎当拖鞋穿且已变形的皮鞋。

布二有一个大伙公认却又无可奈何的缺点，他看到哪家晾晒的衣物也不管适不适合经常顺手牵羊就带走了。每每遇到这样的事，主人家也都不说偷，摇着头只是说布二拿走了，然后长长叹上一气也就罢了。

除了过年过节，这个小村子最热闹的莫过于哪家的红白喜事了。布二的消息似乎总是很灵通，而且他均能及时赶到，当然，这样的场合绝对也是属于他的幸福时光。喜事他会燃放一串鞭炮，白事他也会燃放一串鞭炮，于是主人家也就知道他来了。倘若不是饭点，一般主人家也会想法先给他弄点吃的，若正好是饭点，杜二一般也并不与他人同桌吃饭，可能是他也意识到自己的穿着会影响到大家。他自己挑一个尽量大一些的钵钵舀一碗米饭，然后到厨房请厨师舀些菜，找个人少的地方蹲在地上便吃了。

吃了饭布二也会帮忙做一些事，收碗筷擦桌子什么的。若遇到白事，他能参与的事似乎就更多了。哪家老人百年，做个两三天道场是当地的风俗，由于时间一般较长，主人家忙于迎来送往及其他杂事，而道士先生又常常需要一个协助其点香化纸之人，这时杜二便派上了用场。 他可真算得上是合格的帮手，什么时候该干啥几乎不用谁安排，他都会做好，而且熬更受夜也似乎没什么问题！有时他也会在人面前说起过世老人的好，还说拿衣服给他穿过，舀饭给他吃过。香烟当然娴慧的主人家是不会少他的，这也是他的最爱了。帮个几天的忙，除了那几天的生计解决了不说，他身上所有的口袋一般都会装满香烟。

十年前，“美丽乡村”建设如火如荼，栽花种树，修桥补路，政府牵头，老百姓也出工出力，要求每家出几个活儿。

一天清晨，人们刚刚开工，正在忙着硬化连户路，布二突然出现在众人面前，头戴一顶破草帽，肩扛一把铁铲，还没等大伙回过神来，他挽好衣袖已经在铲地上的沙石了。“布二，你就不用来了嘛，回去！”“你又没媳妇，又不算户头的！”听得出来，大家七嘴八舌不是想赶他走，只是都不忍心他来。“麻布呆，要——，我——我——不——走——”他不停地说，满脸严肃，手却没停下来，大伙其实也听懂了他的意思。那一段时间的工地上总是笑声不断，人们似乎总格外开心，干活也格外卖力，这其中多少可能也有布二的缘故。

过了好长一段时间，在村里一家老人的寿宴上有人偶然提起了布二，这时人们才想起了他。“嘿，怎么好久不见布二了，他跑到哪里去了呀？”“怪不得大盘小事都没看到他了！”“好像跑到他家外婆家那边去了！”有一个人似乎知道一些可说得并不具体。

终于有一次，一个开着三轮在乡下走村串寨卖水果的人在布二家外婆家那边打听到他的行踪，回来后便对大家说，布二在那边有吃有住，不知是谁送了他一个铁皮手推车，他每天就负责给各家各户免费收转垃圾，收到哪家正好吃饭便顺便把生活解决了，当然随时也有人送他一些穿的衣物，据说还有毛料、羽绒服之类的。而河边渡假村游泳池旁的一间长期闲置的屋子便成了他住的地方。有人还开玩笑说布二都住进了配有泳池的渡假村了！

因为外婆家在相邻的另一个乡镇，离得并不远，后来也有越来越多的人证实了这件事，于是人们便放心了，时间一长些，又似乎把他忘了。

有一次，布二的手推车多装了一些垃圾，因为太重在经过铁路时卡在枕木缝里，无论怎样弄车子就是动不了，这时一列火车正好飞驰而来，布二应该也听到火车的鸣笛声，可他舍不得那辆推车，双手紧抓车把不愿离开，还好旁边有人一把推开了他，这时火车刚好擦身而过，手推车也被火车撞到了一边。第二天派出所的人来了，通过目击者了解情况，虽然也找到了杜二，知道他的情况后也没说什么便走了。

其实很多年前，鉴于布二的情况，政府就考虑过送杜二进福利院的事，可他极不配合，而且还老爱往外面跑，于是一拖又过了好多年了。毕竟他快到花甲之年了，当地政府再次为他联系了一家附近的福利院，好不容易做通了他的工作，把他送了进去，可没过几天他又跑了出来。工作人员又在他外婆家的那个村子找到他，问他为什么悄悄跑了，他说：“推——垃圾——不推，臭——”当工作人员告诉他村里也配上了专门的垃圾转运车他似乎还不太相信，这时正好有一辆垃圾车装上满满的垃圾从他们身边经过，他似乎相信了，这才答应跟工作人员回去，从此也没有再跑出来过了。

据说，他在福利院日子过得很滋润，还说长胖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