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百姓（第五辑）（人间烟火老菜街）

朱昆芳

离住地咫尺之遥，就是熙熙攘攘喧嚣纷繁的老菜街，一副现代版的汝城“清明上河图”，涉足其间，就悟到“一粥一饭，当思来处不易；半丝半缕，恒念物力维艰。” 揽活 雕刻工匠 时装店 糍粑飘香 　　儿时的记忆里，老菜街的豆包心，一种有着特殊工艺的油炸糍粑最是诱人，香糯可口;有老菜街挑着担子买的绿豆粉，一种夏天解暑的凉粉，酸爽怡人;有一种极简的饭食——水粉，用现榨的湿漉漉的米粉入锅，片刻就装碗，撒以葱花，放上一种该地独有的调料——豆膏，少量的油盐，价格甚低，口味甚好，委实是草根百姓的绝妙早餐;还有一种酒——水酒，常有好酒者于闹市里觅一角落，量个一斤两斤，几个油炸的花生米墩亦可，奢侈时也无非炒一两个菜，过起有滋有味的慢生活。酒的度数极低，淡淡的、平和绵软、清香扑鼻，也是价格甚低，口感甚好，也是草根百姓的绝妙消遣。消遣的进阶当属喝酒时的划拳，常有酒友加入，聚得多了，喝酒就要争出个高低上下，于是往往以划拳来决胜负，划拳花样之多，声调高低起伏，五指变换神速，那热闹劲，非经历者难得此中三昧，乐在其中，自然只有草根百姓才有的取乐方式。至今每每回到老家，必定要寻到这几样东西吃个够，解了乡愁，圆了儿时的梦。 人间烟火气 　　一碗热气腾腾的水粉足以吊起每个路过者胃口，一大早，门口的餐桌上就满是呲溜呲溜埋头嗦粉的男女老少。新的一天就从一碗米粉开始。 那酸爽清甜的绿豆粉啊 　　在塔脚下入老菜街处，一声拖长了声调的“卖凉粉啊——绿豆粉——把我吸引到了卖绿豆粉的摊子前。绿豆粉，是汝城独有的一种夏天消夏的凉粉。小时候，夏日里没有雪糕冰棒之类的，这酸爽滑口的绿豆粉就成了小孩消夏的唯一。奶奶常常会给一个硬币毛票，急急找到卖绿豆粉的挑子，看大人从木屉里拿出一整块滑溜的绿豆粉，用篾片刀划成一小块一小块，碧绿晶莹，置于玻璃杯中，煞是可爱，放上醋和糖，呲溜呲溜吃完，舒坦劲难以言说。 一碗小小的绿豆粉，媲美北京城的大碗茶、长沙的茶颜悦色奶茶，牢牢的留着了乡愁，记着了儿时记忆。 摊主年近古稀，早上六点多钟就来摆摊，要到晚上六点方能销完。一天能销个二十来屉。如此长的摆摊时间，老人似乎安之若素。外地来的游客，常常以此作为打卡地，围着凉粉摊拍个不停，老人乐此不疲，配合得天衣无缝。 精准买卖 　　自记事起，似乎就有这老菜街相伴。有件趣事记忆犹新，大概是五、六岁时，奶奶要我去买把葱，在老菜街转悠半天，愣是分不清哪是葱哪是蒜，又怯于问人，直到堂姐路过才解了围。 老用具老手艺 　　一大早，就有乡下的手艺人挑着箢箕到县城的老菜街出卖。汝城的箢箕有其独特巧妙之处，箢箕上用竹片连体编制出插扁担之用，取代了绳索，挑东西时不需弯腰，省时省力，方言称之为“粪钵”，是干农活的重要工具，不失为奇思妙想。 这门手艺只有在乡下还得以传承。曾经到农家看过粪钵、簸箕等竹子用具的制作过程，从竹子到篾片，从篾片到箢箕等竹制品，那是赏心悦目的一种体验。 家门口打工 玩具厂 酒肆——酒香不怕巷子深 　　小时候的一个恶作剧，憋了好久，还是抑制不住要分享出来。老菜街有户人家，不知出于什么考虑，在锅沿边墙壁上开了一个小洞。这日一班小屁孩路过，恰恰发现有这么一个墙洞，于是，合适的高度，合适的地点，合适的人员就激发出顽童合适的天性，从洞眼里撒了一把珍贵的童子尿。待主人惊呼狂叫时，一班顽童撒开脚丫子作鸟兽散，留下身后的呵斥，也留下一个“美好”的记忆。 老街人家 　　老街人家的那一抹橘红色的灯光啊，在没有路灯的古老街道上流淌出一地的温暖。 在时光流转的旋律里，总有老街灯光的那段乐章——从青石板路那斑斑印迹、丝丝折痕中，依稀可辨当年的繁华和喧哗。走过昨日之门，最难忘脚踏木屐在青石板敲打出清脆的“橐橐”声，极具韵律地在狭长的街道上回响；最难忘用长辈给的几枚硬币买了五彩的棒棒糖，含在嘴里，不无夸张的从街的这头走到那头，又从那头走到这头；最难忘夏日的黄昏，搬一张板凳，摇一把蒲扇，听大人讲鬼怪的故事，任凭奶奶“崽伢子吃饭啰”喊破嗓子也不动弹；最难忘小伙伴分成敌我双方，打起了游击战，弹弓走火，“误伤”他人，不止一次挨了店老板的呵斥，严重时被拧了耳朵，打了屁股；最难忘过年时点燃炮仗听那震耳的轰响，顽皮的把摔炮砸在过往女孩的身旁，笑弯了腰看女孩一惊一乍的模样；最难忘情窦初开时看成对的恋人进了店铺，扯了花布，戴了花儿，买了“香香”。时隔三十几年，我又真实的站在它的面前，浸泡在温暖和安静的记忆中，聆听这条老街从过去走向未来的脚步声。 包子铺 赶早 建设幸福…… 　　东正桥是交通要道，人来人往。乡下的果农一大早就蜂拥而至，占据了两边人行道，奈李摊子一字铺开，呼应了“建设幸福……“的诱人口号。 奈李是汝城致力于农民增加收入脱贫致富的一个政府帮扶主要项目，当年组织农民种植奈李，声势浩大，颇有大炼钢铁时的架势。政府将一车车奈李树苗拉到村里，免费送给农民，干部门入家到户，苦口婆心动员种植。奈李之多之好，当属半条被子故事发生地文明乡。“文明奈李，闻名天下”的广告助力奈李走向四面八方。 今年奈李喜获丰收，达八万吨之多。推销奈李成了县里的头等大事。说是县领导号召全社会动员，千方百计、千辛万苦搞销售。 我也无意识的被“全社会动员”。有外地好友听闻了文明奈李的好，委托代购代邮，加上自家消费。算来有个二、三百斤，尽管微不足道，想到汝城人有四十万之巨，要是人人销出几百斤，积沙成塔，集腋成裘，何愁奈李销不完？！ 第一桶金 市井众生相 市井众生相 市井众生相 市井众生态相 市井众生相 　　乡下来的大娘牵着小孙女，占了桥头的空地卖自家种的辣椒，有城管人员来维护老菜街的秩序，大娘是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百般无奈，牵着孙女的手，嘴里嘟嘟囔囔：崽，你要发狠读书，考上大学，以后当领导，你也就可以赶别人。她把吃公家饭的都看成了领导。听到这番话，让人心里百味杂陈，唏嘘不已。市容市貌要维持，城管人员要尽责，菜农要谋生，难啊，真难！各有各的难，怎一个难字了得！ 古石桥 　　老菜街依河而建，这是一条留下儿时太多欢乐的河流。那时河水清澈，鱼翔浅底，有渔翁以一种叫“罾”的渔网在石桥上扳网网鱼，“青箬笠，绿蓑衣，斜风细雨不须归”的画面跃然眼前。 这条河流也就成了少儿的天然乐园，盛夏时节，光溜溜赤条条从石桥上鱼跃扑入水中，游水嬉闹，追逐打斗，好一幅儿童戏水图。有一天游得正欢时，猛然看见父亲坐在桥头，吓得一个猛子扎到水底。待重新浮上水面，看到的是父亲的一副赞许的笑脸，担心挨训的心才放下。古训日棍子下面出孝子，这话用在我身上却不应验。父母的宽容，使我的少儿时代没有长辈的打骂呵斥，只有父母的言传身教。　　几十年后重归故里，儿时记忆里的这条河流全然不是当年的河流。为了留着美好，就把今天这条河流想象成当年的那条河流。 古街新貌 　　老菜街生命力之顽强令人惊讶，县里几次选新址建了菜市场，几次建的新菜市场，都是人气不旺，乃至于空空荡荡。四面八方手提肩挑的菜农照样涌向老菜街，四面八方买菜的市民照样涌向老菜街，真的是撼山易，撼老菜街难。 老菜街人欢马叫，熙熙攘攘，人气爆棚。 　　新菜场，装饰一新，宽敞明亮，整洁干净，偏偏就没几个人光顾。 门神 　　感谢老菜街的坚守！ 有了你的坚守，就有了少小离家老大回的那份念想和牵挂; 有了你的坚守，就有了远方故乡深切的期许和深情的呼唤； 有了你的坚守，就有了根植于骨髓融化于血液的那份温暖和眷恋。 　　人来人往的熙熙攘攘，此起彼伏的买卖吆喝，锱铢必较的讨价还价，琳琅满目的蔬菜水果、活蹦乱跳的鸡鸭鱼肉……人世间，烟火气，市井小民，百姓生计，一方老菜街，这才是人间最绵长的滋味！（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