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说】桃 园

古风雪随笔

　　那一年狗顺只有十岁，自从狗顺的娘跟着小货郎走了之后，狗顺的爹就去了很远的地方打工。狗顺也不知道那个地方的名字，狗顺就只能跟着爷爷一起生活。

据村子里的人说：“狗顺五岁的时候，村子里来了一个油头粉面卖货的货郎，约莫三十岁左右。村民没有钱就用自家的农产品跟货郎换一些盐巴，布料，白糖等生活用品，像这样的货郎，一年半载才来一次。除了销售一些生活用品，还会带一些小孩子的玩具和一些女人用的胭脂水粉之类的东西。货郎每次来都要在村民家里住上几晚，除了卖货还会给村子里的人讲一些外面的新鲜事。当然不是白住，走的时候，会留下一些货物，作为酬谢。这次村长安排住在狗顺家。狗顺记得清楚，货郎走的前一天，娘为自己做了好多好多好吃的，还到镇上买了几身新衣服。第二天，狗顺醒来娘就不见了。狗顺晚上要娘，哭的死去活来，爷爷看了，也在一旁悄悄地落下老泪。时间久了，狗顺不哭了，习惯了，和爷爷一起生活。

狗顺到了五年级，爷爷年龄大了，狗顺只能自己去上学。出了村子西南方向有一片田地，田地的对面就是学校。如果走大路至少要多出十分钟的路程，于是村里人就在田地里踩出了一条羊肠小道，弯弯延延地到了学校门口。种田的人年年犁地，小道却年年都在。爷爷告诉狗顺上学要走大路，狗顺却不听。

　　小道上，快到学校的岔道上有一片桃园，三四亩大。到了夏季，割完小麦树上的桃子开始成熟，馋的上下学路过桃园的小伙伴们脚下挪不动道。看桃园的是一个70岁左右的跛子老汉。听村里人说，早年当过兵，负了伤，就复员回家了，自己包了这一片地种了桃树。每年桃子熟了，村里村外的人都来光顾，多数人用新收的麦子换桃，也有人用钱购买。村子里，一群毛头小子 ，大清早就提着攀笼到了麦茬地拾麦穗，到了中午到跛子老汉那换桃子吃。

狗顺出生的时候，桃园就在那儿了。这一天，放了学，狗顺提着攀笼去田里打猪草，经过那片诱人的桃园，看见又大又红的桃子，狗顺已经忘记了自己是来打猪草的了。狗顺本来只是路过，但看见桃园里，立了一块牌子，歪歪斜斜地写着“禁止偷桃，伸手必抓”。狗顺四下一看，这里空无一人，牌子似乎是为他立的，有些挑衅的意思，一下激起了狗顺的“斗志”。狗顺装着打猪草移动到土房子跟前，看见跛子老汉正在闭目养神。听见有人过来，跛子老汉睁开眼睛看着狗顺，端起罐头瓶（那个时候茶杯是用罐头瓶代替）喝了一口茶，一双凌厉的眼睛盯着狗顺。狗顺撇了一眼跛子老汉，那眼神仿佛认定狗顺是一个偷桃的人。狗顺故意放慢了脚步，等跛子老汉再次闭目养神躺在椅子上，才加快脚步离开。狗顺佯装打猪草绕到桃园另一端，钻进草丛来到篱笆下，用镰将篱笆割开一条大缝隙，侧身挤进了桃园。狗顺随手抓起一个桃子在衣襟上蹭了蹭就往嘴里送。“站住，干啥的？就知道你这个小崽子是来偷吃的。”随着一声大吼，跛子老汉的身影由远及近而来。狗顺撒腿就跑，跛子老汉在后面追：“看你往哪里跑，给站住！”一老一少在林子里追逐，一前一后相差十来米，狗顺跑不动手扶在大腿上呼呼喘着大气，跛子老汉扶在一棵桃枝上弯着腰气喘如牛。

　　起初，狗顺只是想捉弄一下跛子老汉。奇怪的是，每次打完猪草，去桃园和跛子老汉“斗法”竟成了一件趣事。狗顺把攀笼藏在很远的地方，才进桃园，但奇怪的是，无论狗顺从哪里进去都会被跛子老汉发现，跛子老汉似乎早就有了防备。这更加激起了狗顺的兴趣，为此狗顺还伤了不少脑筋。比如狗顺把家里的草帽拿来挂在桃园地头，人从桃园侧面进去，又比如，狗顺用草枝作掩护，趴在草丛里，等跛子老汉进了小土屋，才行动。可是，还是被发现了，跛子老汉又在不远处出现了：“谁家的崽子，这回看你往哪里跑？”但狗顺还是跑了。几次下来，狗顺发现跛子老汉根本追不上自己。

狗顺开始轻松应对，大摇大摆出入桃园。刚开始，跛子老汉还会把狗顺破坏的篱笆修修，后来就直接用些杂草堵上，不修了。狗顺更加肆无忌惮了，狗顺每次就从那个地方进去。跛子老汉用绳子套过狗顺，但那绳子一扯就断，用大弹弓射过狗顺，但狗顺左躲右闪每次都射不中，有一次射准了，狗顺一惊，再一看，原来是软泥球，狗顺咯咯一笑。整个桃园里，这一老一少，一前一后，跛子老汉在右狗顺在左，狗顺在右，跛子老汉在左，阳光射穿浓密的树冠，在树下形成斑斑点点的亮光，那些亮光里有语言，也有身影，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一对爷孙在玩游戏呢！跛子老汉不再追了，狗顺学着跛子老汉坐在椅子上喝了一口茶立即吐了，真苦。跛子老汉嘿嘿一笑，告诉狗顺哪棵树的桃子甜，大。“骗谁呢？”狗顺不相信，但下次去了一试，果然很甜。狗顺虽然去桃园，但从来不糟蹋桃子，每次就是摘几个自己吃。看见自然落下来的桃子，狗顺就顺手捡了，在树下，放上一堆，待跛子老汉去收拾。

一连下了几天的雨，狗顺早已安奈不住去桃园的“冲动”。其实狗顺更多的是想看到跛子老汉，与其说是偷桃倒不如说是陪伴。下了几天大雨，也不知道跛子老汉的小土屋漏雨了么？跛子老汉不知道咋样了？天一放晴，狗顺就从老地方钻进了桃园，狗顺等着跛子老汉出现。狗顺走遍了整个桃园都没见跛子老汉的身影，狗顺到跛子老汉的小土屋，门是锁的。狗顺趴在窗户上往里看，里面还算干净，床铺也很整洁。狗顺四周观察了一下，充满狐疑地往家里走去。

　　狗顺和跛子老汉斗智斗法，追逐了整个夏天。今天没有见到跛子老汉不免有些失落。一路上慢悠悠地乱逛，到了漫天星星时才回到家里。狗顺回到家里看见跛子老汉和爷爷坐在门道里喝茶，狗顺紧张地要命：“这下糟了，这老头怎么找到家里来了？”狗顺刚要逃走，就被爷爷大喝一声叫住了：“顺，你在桃园是怎么回事？”狗顺不知从何说起，但爷爷并没有责怪他，跛子老汉也是一个劲的看着狗顺笑呵呵地。

后来狗顺爹回来把狗顺接走了，爹告诉狗顺，狗顺才知道，跛子老汉不是来找狗顺算账的。跛子老汉生了病，要被儿子接到州城去看病，再也不能看护桃园了，就把那片桃园无偿赠送给了狗顺的爷爷来打理，跛子老汉还到村委会白纸黑字的按了手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