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奇妙游》——红袖多情无限恨·欣赏《琵琶赋》感悟随笔

贾宁

那弹箜篌的女子也是十六岁吗？还是说，今夜的我，就是那个女子？就是几千年来弹着箜篌等待着的，那一个温柔谦卑的灵魂，就是在莺花烂漫时蹉跎着哭泣的，那同一个人…… ——题记 翘首期盼中，河南卫视《少年奇妙游》如约而至，并且毫无悬念的大大超出了我对节目的期待和想象。节目以《大话西游》手游的元素为基础，讲述一个青涩淳朴的少年山中历练，下山修行的故事。节目创造性的以儒家五常“仁义礼智信”这个代表中国价值体系核心作为信物贯穿全剧，向我们娓娓道来如梦如幻的大唐盛世。 《少年奇妙游》剧情生动感人，融入剧情的歌舞节目飘逸优美。并且知识点颇多，用典颇多，我需要反复欣赏节目一点一点感悟和理解。而我在认识琵琶花魁颜如玉这个角色和颜如玉演绎的叹为观止和惊为天人的《琵琶赋》节目中，还原了我多年来脑海中存留的一个和颜如玉背景身份相同的唐代女子的具体形象。她们一样的多才多艺，一样的美艳如花。今天我斗胆借着《少年奇妙游》的沉浸式的氛围和思绪，来和大家分享一下湮没在历史长河中的那位唐代女子故事。 白居易是爱杭州的。不然，离开杭州许多年后，寓居洛阳的白居易仍然在反复的咏叹这首诗：“江南忆，最忆是杭州。山寺月中寻桂子，郡亭枕上看潮头。何日更重游？”在杭州经历的点点滴滴，那碧波荡漾的西湖，皎洁月光下飘香的桂树，停泊在晚年白居易的记忆里。当然，最令白居易难以忘怀的，肯定是出现在他梦中无数次的那一场风花雪月的事。 那是公元822年长庆二年的夏日，已经官至中书舍人离宰相一步之遥的白居易担忧朝局波诡云谲，他主动上书请求外放做地方官。而唐穆宗的安排也让白居易非常的满意，因为白居易被任命杭州刺史，他终于可以来到早已心驰向往的江南了。何况，此时白居易的好基友元稹也在浙东越州做官，离杭州咫尺之遥，两人可以时不时的往来相聚，吟诗作赋，把酒言欢。 这不，白居易刚到杭州就任刺史没几天，元稹就迫不及待的来杭州和白居易相会了。虽然杭州现在是白居易的地盘，但元稹一定要反客为主自掏腰包给白居易举行欢迎晚宴，并请杭州教坊伎人表演节目。白居易真心的不以为然，长安也好，洛阳也罢，还有帝国很多地方，白居易出没的高档娱乐场所还少吗？于是他对元稹说，你我现在的官职都不高，俸禄不多，就不要这样破费了，省点钱给老婆孩子做点新衣服吧。 可元稹正在兴头上，白居易盛情难却，半推半就的接受了元稹的邀请。这是公元822年初秋的一个夜晚，西子湖畔晚风轻抚，灯火摇曳，湖水在刚初生的月光的照耀下微波粼粼。白居易和元稹相邻而坐，受邀而来的杭州众官员和贤达争相向白居易祝酒庆贺，以表达对新任杭州最高行政长官的真诚敬意，白居易平静而礼貌的和众人寒暄应对。教坊艺人一个接一个表演着节目，这些陈词滥自然打动不了见多识广的白居易。 当媚上的下属，肤浅的俗客逐渐揖别而去，白居易和元稹这才促膝而坐，共同追忆美好的生活往事。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升到中天的月光照耀着湖畔朦朦胧胧的桂花树，夜间潮湿的空气里弥漫着沁人心脾的桂花香。教坊艺人还在咿咿呀呀表演着节目，但白居易视他们如空气般不存在，只和元稹推杯换盏，谈笑风生。 突然，一阵箜篌声吸引了白居易，他看到了皎白月光下那位弹箜篌的如仙子一般的女子。其实箜篌的声音清亮而飘忽，“泠泠似雪山清泉之声”，最能打动老男人的心。想必此情此景，可以用白居易《长恨歌》里面的一句诗来形容：“缓歌慢舞凝丝竹，近日君王看不足”。 一曲奏罢，白居易在犹在梦中醒来，忍不住问女子：“敢问姑娘为何人？”女子缓缓走到白居易面前作揖，糯糯的说：“小女商玲珑，为杭州教坊伎人。”不知道大家看到商玲珑这个名字有什么印象，当年我知道商玲珑的第一反应是惊叹千年前竟有这样超凡脱俗的名字。 如果按照河南大学王立群教授在《百家讲坛》中关于古代女人的分类标准来看，商玲珑大抵属于“任何男人看一眼都不会忘记的女人”。面对这个美若天仙的女孩子，和长期魂牵梦绕的江南美景相比更让白居易动心。其实白居易并不是滥情的人，想当年他和湘灵的爱情惊天动地，让世人知道白居易是个痴情郎。但如今岁月早已磨平了一切棱角，白居易早就释然了。难道还要像君子那样衡量自己的行为是否符合道德？哼，小孩子才会做选择呢！ 这个初秋里伴着月光桂花的西湖之夜犹如一场梦幻般的奇妙游，白居易无可救药的爱上了商玲珑。从年龄上看，白居易已经年逾半百，而商玲珑正当妙龄。但此时的白居易早已不是写出“我有所念人，隔在远远乡。我有所感事，结在深深肠”的那个楞头小伙。老男人是一壶老酒，流逝的时光所沉淀的内涵，醇厚而不凛冽，他对商玲珑的爱既小心又深沉。 白居易从不带着商玲珑招摇过市，而是在每个华灯初上的夜晚，和商玲珑一起泛舟西湖。秋风清凉，秋月轻泻，远处的湖岸灯火阑珊，湖水的微澜使小船轻轻摇曳。有时商玲珑会在西湖深处给白居易弹奏几曲。其实这清雅缥缈的箜篌声真的会上瘾，它不同于琵琶那样“⼤弦嘈嘈如急⾬，⼩弦切切如私语。嘈嘈切切错杂弹，⼤珠⼩珠落⽟盘”般变化多端。 如果用明代朱权的诗来描述此时此刻的听箜篌的白居易再合适不过了：“庭梧秋薄夜生寒，谁把箜篌别调弹。睡觉满身花影乱，池塘风定月团团。”白居易彻底释然了，美人，美景，美酒，人生如此，夫复何求？ 凛冬已至，在冰冷的寒风中泛舟西湖显然不是什么惬意的事。索性白居易就把商玲珑接到虚白堂居住。这个温馨的浪漫小屋又是白居易牵挂所在。“虚白堂前衙退后，更无一事到中心。移床就日檐闲卧，卧咏闲诗侧枕琴。”诗酒琴棋，美人在旁。屋外风雪交加，屋内其乐融融，这是白居易人生中少有的幸福时光。我借用宋代周邦彦词作《少年游·并刀如水》来描绘虚白堂里的场景：“并刀如水，吴盐胜雪，纤手破新橙。锦幄初温，兽香不断，相对坐吹笙。” 春天来了。白居易或骑马，或驾车，带着商玲珑在西湖边踏青游春。春阳温暖，春花烂漫，杨柳依依，春风十里。于是就有了那首颇负盛名的《钱塘湖春行》：“孤山寺北贾亭西，水面初平云脚低。几处早莺争暖树，谁家新燕啄春泥。乱花渐欲迷人眼，浅草才能没马蹄。最爱湖东行不足，绿杨阴里白沙堤。”当代的人恐怕万万没想到，这首诗是纪念白居易和商玲珑的某次西湖春游。 连日的娱乐也会使精神疲惫。白居易思索着自己已经逝去的青春，不免多愁善感了。“罢胡琴，掩秦瑟，玲珑再拜歌初毕。谁道使君不解歌，听唱黄鸡与白日。黄鸡催晓丑时鸣，白日催年酉前没。腰间红绶系未稳，镜里朱颜看已失。玲珑玲珑奈老何，使君歌了汝更歌。” ——这挂在腰间的红绶带还没系牢呢，对镜时却发现青春容颜已不在。玲珑啊玲珑，面对逝去的时光我又能如何呢？也就只有任凭使君我唱罢你再接着唱了。这首《醉歌（示伎人商玲珑）》是有明确记载的白居易写给商玲珑的诗。 相传白居易还将《忆江南》组诗送给商玲珑谱曲。商玲珑人如其名，心有七窍玲珑，她很快创作完毕，用自己的箜篌演奏一番。商玲珑后来又觉得不免单调，索性她把教坊乐人组织起来共同排演。白居易知道后大喜，他亲自为商玲珑创作的曲调定为《玲珑四犯》。很快，《玲珑四犯》响彻西湖的白天和夜晚。 新任杭州刺史和杭州教坊头牌伎人厮守在一起，虽然在唐代不会追究白居易的作风问题，但这种八卦很快就传遍了官场和坊间。白居易倒不以为然，他巴不得这种事情最好传到长安城里，让那些不怀好意的人知道白居易已经躺平了，不再惦记他。 遥远的长安能不能传到不好说，但近在咫尺的元稹知道了这件事，这个老男人再也按耐不住了。我们要知道，白居易和商玲珑相逢的那个西湖之夜元稹也在场啊。商玲珑的箜篌同样撩拨着元稹的心。而元稹的情史要比白居易多的多。你千万别相信元稹那句写给妻子的诗“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全当是鬼话。元稹和《莺莺传》里崔莺莺的原型谈过恋爱，甚至和远在蜀中成都的大才女薛涛也暧昧不清。 本着“好兄弟要一块分享好东西”的理念，元稹找到白居易，一本正经的说要带商玲珑去越州兜兜风。白居易一听就知道这小子没安好心，直截了当的说：“你我兄弟可以好到穿一条裤子，在一个碗里吃饭，但你想把商玲珑带走，门都没有。” 越是得不到，元稹心里就越痒痒。他直接给商玲珑写信写诗，但此时商玲珑有白居易罩着，傲娇着呢，何况元稹的诗文和白居易比起来还是有些差距。因此，商玲珑对元稹始终是不理不睬。当然，元稹还是有些功夫在身上的，为了打动商玲珑，元稹凭借自己擅长的谱曲特长，花了数月的时间使出吃奶的劲创作了《霓裳羽衣曲》送给商玲珑。对音乐有深厚造诣的商玲珑马上就动了芳心。 一天，商玲珑向白居易告假，说家中母亲患病卧床，需要回家侍奉。可商玲珑乘坐的马车并没有踏上回家的路，而是向越州驶去。到了越州元稹的地盘，就一切都由不得商玲珑了。一月过后，商玲珑回到杭州，她本以为自己做的天衣无缝，却不想随她而来的一封元稹的诗彻底暴露了她：“休遣玲珑唱我词，我词都是寄君诗。却向江边整回棹，月落潮平是去时。” 元稹写诗的初衷是向白居易示威，是恶作剧，可带给商玲珑的是灭顶之灾。虽然白居易和商玲珑萍水相逢，但作为阶段性感情专一的白居易来说，商玲珑背着他约会元稹是彻底的背叛，于是任凭商玲珑苦苦哀求，登徒子还是使出了杀手锏，革了商玲珑的乐籍——以后商玲珑不再是国家事业单位编制内的工作人员。并且从此白居易和商玲珑再不相见。 有人说，被革籍的商玲珑在西湖边开了一家小店，她不再弹奏箜篌，而是用繁重的劳作勉强糊口度日。也有人说，商玲珑像浔阳江头琵琶女一样，混迹于社会最底层，浪迹天涯。但不管怎么样，从此以后商玲珑就消失在漫长的历史长河中，杳无音信。当然，还留存在洛阳龙门香山里白居易的无数个夜梦中。 以上就是我融入自己的思想向大家讲述的商玲珑的全部故事。非常感谢河南卫视《少年奇妙游》节目，让我从无比美丽的弹琵琶的颜如玉形象中，还原了我心中无比美丽的弹箜篌的商玲珑。 千百年来，无数人牵挂着商玲珑，大家惊叹她的美丽动人，赞叹她的箜篌技艺，谴责白居易对她的薄情寡义，惋惜她的最终结局。当代我国台湾画家兼作家席慕蓉以自己独特的女性视角解读了商玲珑的故事，感叹千百年来社会对女性的不公和无奈。但她不似张爱玲说的那样尖酸刻薄：“西湖水，是前朝名妓的洗脸水”。 席慕蓉分明在商玲珑身上看到了自己。那首写给以商玲珑为代表的古代女子，同时也是写给自己的《古相思曲》诗中，洋溢着淡淡的忧伤，洋溢着醉人的忧伤——“那弹箜篌的女子也是十六岁吗？还是说，今夜的我，就是那个女子？就是几千年来弹着箜篌等待着的，那一个温柔谦卑的灵魂，就是在莺花烂漫时蹉跎着哭泣的，那同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