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阙红豆曲，几多相思泪

老孟

“红豆生南国，

春来发几枝，

愿君多采撷，

此物最相思。”

这是唐代大诗人王维的诗，脍炙人口，家喻户晓，童稚皆知。这首诗以平常浅显的文字歌咏爱情与友情，文浅情深，传唱千古。但我没有亲眼见过红豆，也不明白为什么用红豆来咏物抒情，听说桂东县的大洞村又名红豆杉村，欣然前往，解开心中的疑问。

大洞村在桂东县城东北10公里，乘坐城乡巴士只要3元，不到半小时即到。大洞村与青竹村是当下桂东最负盛名的旅居康养村，有得天独厚的气候和宜居环境，据介绍大洞村仅104户农家，400余村民，却有80多户办起民宿旅舍，夏秋旺季在此避暑居住的城市居民超过千人。

大洞村并没有大洞，我认为“洞”应该是“峒”，也就是如江永县的千家峒一样，是四面环山、仅靠一条小路与外界相通的山间盆地。“峒”字不常用，故用同音字“洞”代替，约定俗成，将错就错，才有了如今的村名。

车到山前路极狭，攀登至海拔1100米，转过急弯，豁然开朗，一株枝繁叶茂的红豆杉树站立村口迎接宾客。仰头是高耸入云的万洋山风车群为背景，俯首屋舍俨然，竹影婆娑，阡陌交通，田园丰饶，仿佛陶渊明笔下的桃花源，往来之人多为长沙口音，谓已在此久居多日，乐不思归。

既为红豆来，当问红豆事，村中人无论老幼皆热情介绍，殷为指引。村中有图文介绍牌：红豆杉是冰川时代幸存的古老树种，也是国家一级保护稀有植物。虽然不像民间传说那样有治疗癌症和延年益寿的奇效，但确是优良景观树，对净化空气、提高氧含量作用显著。村中一位老者告诉我，村中树龄最长的红豆杉树在田心阁的屋后，担心我找不到路，一个小伙子放下活计，引路转弯抹角绕到屋后，一棵两人合抱的红豆杉树矗立眼前，树干直指蓝天，顶端已枯死，树皮多皱褶，但中部枝干滋生新枝嫩叶，墨绿色的叶片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如今村里遍植的红豆杉树及对外销售的树苗皆是它的子孙后代。

红豆杉要到九月中秋才会结出晶莹剔透的红色果实，我正在遗憾来的不是季节，一位中年人带我来到一棵人多高的树下，把还未成熟的青青果实指给我看。哦，眼见为实，我才明白为什么把红豆称为“相思豆”，那细细枝条上成串的果实不正像有情人思念远方亲人流下的滴滴血泪吗？

成熟的红豆是什么样子？路边的一位农妇见我打破砂锅问到底，引我到一家小院前，告诉我这家有卖红豆的，走进院落，一位少年正在做暑假作业，听我说想看看红豆，停下功课从里屋拿出一袋红豆来给我拍照。

村民们的友善满足了我的好奇心，捧着一把红豆，我在树下反复吟咏王维的诗句。红豆诗的作者王维是著名的山水田园诗人，他的诗作清新脱俗，一往情深，诗中有画，景美情真，像“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竹喧归浣女，莲动下渔舟”，“江流天地外，山色有无中””，“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遥知兄弟登高处，遍插茱萸少一人”都是他的名句，状物抒情无不令人耳目一新、叹为观止。

遥想那王维与杜甫年龄相仿，大约因为王维仕途顺畅、家境优裕，所作诗歌多诗情画意，心态平和。而杜甫终其一生颠沛流离、穷愁潦倒，关心民间疾苦，故成“诗中圣哲，笔底波澜”。他们同历“安史之乱”，应该有过交往，而且也许与长沙有关。杜甫流落江南曾寓居长沙湘江之畔，即今杜甫江阁处，作诗赠故人李龟年“正是江南好风景，落花时节又逢君”，不尽感慨，悲喜交集。李龟年是唐代最有名望的音乐家，而王维红豆诗的另一名称是“江上赠李龟年”，他们都与音乐家有缘，或许正是重逢于长沙。在“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的动荡岁月里，李龟年扁舟中抚琴一曲相思红豆，其中多少离愁别恨、思乡爱国情怀催人泪下，又岂只是谈情说爱男女之情？

一阙红豆曲，

几多相思泪。

2022.8.15于桂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