插队岁月——黄坊情结

于盛新

<p class="ql-block">——当民工 </p><p class="ql-block"> 插队那年,县里正在修建黄坊至溪源的公路,各社队都有派遣劳力的任务。春耕刚结束,生产队长在询问了我的意见后,便让我去筑路工地"出公差”,并说队里的男劳力都会轮流派去。</p><p class="ql-block"> 筑路工地距扬家湾约十多华里,地点更为偏僻。与我同行的是一位小个子、稍有点驼背的青年社员,他虽己二十多岁了,但尚未娶媳妇,在当时的农村属"大龄青年";他主动地将我带的大米、铺盖统统拿去,一起放在自己挑的箩筐里,甚至连锄头也横绑在了扁担上。他带我不走大路,抄小道,一路上似乎不知劳累似的,显得非常兴奋和快活,一直哼着“过了一山又一山,前面到了凤凰山……”,并自称这是越剧《梁山伯与祝英台》的唱段。</p><p class="ql-block"> 工地上,路基的轮廓已经形成。每天派给的活儿,主要是清理路基旁的大石块,或者拉着板车运砂石料,有时也用小锤敲砸铺路的小石子,还牵拉过沉重的压路磙子,甚至体验了扶钢钎、抡八磅锤、打炮眼。几天后,我就对“土石方”、“护坡”、“路肩″等专业术语有了概念,增长了许多见识。</p><p class="ql-block"> 派来工地的民工交了定量的大米,全部吃集体伙食,三餐均是大米捞饭和腌菜、咸饭汤,也有少量蔬菜,基本上能吃得饱;但有时去的迟了,就只能吃饭甑里所剩余的了。</p><p class="ql-block"> 住宿的小山村只有八、九户人家,民工们都住在木结构房屋的阁楼上,木地板上铺垫着晒稻谷用的竹蓆。民工们天黑即睡觉,夜里无照明的油灯或蜡烛。在隔板的另一侧,住着江西、浙江来的铁、木、篾匠和伐木工,他们每晚都要嬉笑打闹一番 ,粗言秽语不堪入耳。</p><p class="ql-block"> 山村的夜晚异常寂静,不时会传来一阵狗的叫声。没有广播、报纸,几乎与世隔绝,我躺在铺上打开手电筒,每晚都习惯地翻看一下《毛主席语录》或"老五篇";随身携带的父母来信,也都是我的精神动力。</p><p class="ql-block"> 半个多月来,在荒僻的大山里,与一群陌生的外地工匠及民工,同吃、同住、同干活,让我加深了对底层劳动群众的认识。对於我这位刚离开父母,未满十七周岁的知青,这是一段非常宝贵的生活经历。</p><p class="ql-block"> 几十年了,每当回忆这段当民工的往事,那熟悉的越剧腔调犹然在耳,还会情不自禁地回味几句:“山伯难舍祝英台,相依相伴同下山………”。</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攀竹高手</p><p class="ql-block"> 插队时,村里有一位闽南移民“老扬",五十多年过去仍记忆犹新。</p><p class="ql-block"> 插队才几天,我们即忙着上山砍树锯木,在小屋旁自制了木杠铃和双杠。我们喜爱武术健身,每日清晨在屋后的空坪上活动腿脚。</p><p class="ql-block"> 秋夜,社员们在远离村庄的山垅窝棚中蹲守,不停地燃烧毛竹筒,用篝火和爆响来驱赶野猪群,守护即将收获的水稻等农作物。</p><p class="ql-block"> 与我共同在窝棚值守的是闽南移民“老扬",他黑红脸膛,年龄虽不到四十岁,额头眼角己满是沧桑,戴着一顶耸拉着帽沿,几乎己经发白的蓝布帽,他尚未娶妻成家,平时轻声寡语。 连续几天在窝棚中值夜聊天,发现老扬对武术之道颇有体会,并从只言片语中了解,老扬少年时在闽南老家也曾习武练拳。</p><p class="ql-block"> 一日,我们约了老扬在小溪木桥下的竹林会面,言称要“以武会友”。老扬如约而至,却并不搭理我们的“以武会友”,他一声不吭地纵身一跃,扑上一株粗大的毛竹,蹭蹭蹭,仅三、五下就干净利索地攀到高处,附身在弯曲摇晃的竹梢,随即又轻巧落地,气色平静,若无其事一般。</p><p class="ql-block"> 老扬的攀竹本领让人吃惊,我们虽然也尝试了一番,无奈气力不够,难以把握那粗大溜滑的竹身,只攀爬几把便滑落了下来。我们握住老扬那长满硬茧,异常粗糙有力的双手仔细观察,不由地肃然起敬。老扬始终没有“露一手”自己的功夫,但我们觉得其绝非等闲之辈。甚至听闻,老扬能在竹林的枝梢间攀跃。</p><p class="ql-block"> 平时老扬还教我们种菜、作农活,帮助我们了解熟悉当地的风俗习惯。对于习武健身之事,也提醒说:年轻人身处异乡,不能在他人面前显出很有本事的样子。</p><p class="ql-block"> 老扬当年居住在仅十几平方的简陋小屋内,他孑然一身,悉心赡养、守护着老母亲。不知他后来是否娶了媳妇,晚年是否回到了闽南老家。</p><p class="ql-block"> 插队那年我们还年轻,对老扬所持的隐忍守身之道并不理解。但至今脑海中会浮现老扬的形象,对老扬的帮助和教诲难以忘怀。</p> <p class="ql-block">——排长"请客″</p><p class="ql-block"> 初到扬家湾时,知青点的厨房是用毛竹临时搭盖的,连屋面都是以竹作瓦,厨房的门和窗也非常简易。收工回来,常见农家的鸡群钻入厨房,在地面、灶台、桌椅上留下处处污迹,令人极为气恼。</p><p class="ql-block"> 女知青们凡逮着钻进厨房的鸡,都以揪它脖颈羽毛的方式予以惩戒,然而有的被连揪了数次,几乎都成“鸵鸟”了,却依然“屡教不改”。</p><p class="ql-block"> 那天,一只"鸵鸟″被女知青在驱赶时意外打死,她们有些不知所措;男知青收工回来趁机将它褪毛剖肚,在夜间烹煮后吃了,并将鸡毛内脏掩埋地下。</p><p class="ql-block"> 无独有偶,一天午后,我们二人上山去砍柴,在村外山脚的菜地篱笆边,发现一只灰黑色的鸭子正独自觅食。我们觉得很奇怪,它怎么会孤零零在这么偏僻的地方?莫非是一只受伤的野鸭?我们在猜疑中走近它,并不约而同地上前捕捉。但不知是心慌,还是那只"野鸭"拼命逃躲挣扎,我们东拦西扑地忙活了一阵子,才将它擒拿在手。</p><p class="ql-block"> 突然,小溪边连续传来村妇"偷鸭母喽″的呼喊声,只见一男子手持类似扁担的向此处奔来,我们见势不妙,丢弃了手中的鸭子,顺着小路一溜烟钻进山林,但那人也并未继续尾追而来。</p><p class="ql-block"> 傍晚,我们砍了一担柴禾回到知青点,女知青瞪着眼问道:你们竟敢偷民兵排长家的鸭子?他都来了二、三趟了。话音刚落,三十岁左右的民兵排长突然出现在面前,他拉着我们的手,说去他家吃晚饭。我们还以为自己的耳朵听错了,但是见他语气平和,态度诚恳,不像是为难我们的样子,也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而我们此前还从未在农家吃过饭呢。在排长的一再催促下,我们只好滿腹疑惑地跟着他去"作客"了。</p><p class="ql-block"> 排长的家座落在山边,屋前有一口小水塘,木结构的厅堂显得宽敞、整洁。排长的老婆见客人进门了,赶紧端出早己备好的几碗菜,有红椒炒熏肉、青椒焖小鱼干、炒田螺和煮芋头。排长说:"你们才十六、七岁,这么年轻就离开家到山区来,会不习惯的,吃苦了,今后要吃青菜,尽管到我这里拿″,顿了一下接着说:既使想吃鸡、吃鸭,也尽管来我这里拿。</p><p class="ql-block"> 那天排长始终没有提起下午发生的事,但我们心中明白,他是以息事宁人的态度,谅解了我们。当时的民兵排长还兼治保委员,如果他计较不放,也不知此事将怎样结果。然而他以农村人的善良朴实,给我们上了一堂与人为善、以和为贵之课,让我们受到了一次深刻的教育。</p><p class="ql-block"> 时光荏苒,五十多年过去,排长的姓名己经淡忘,但如果再返扬家湾,一定要去拜访看望当年的排长,当面道声:谢谢!</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山村“风景”</p><p class="ql-block"> 扬家湾景色秀美,它有原生态的山峦、梯田,迷人的竹林、木桥、小溪流水与村庄缠绵相依,村民们勤劳、善良和纯朴。由于座落在闽赣交界的崇山竣岭之中,五十年前,它交通不便且信息不灵,大约隔日才有班车往返建宁城关,当天报纸也往往要过了三、五天之后才能看到。因偏僻、落后而产生了山村另样的“风景”。</p><p class="ql-block"> 一是在这小小的村子里,却有许多男子是“癞痢头”,他们一旦摘下斗笠或帽子,那头上的“风景”令人生畏,惟恐避之不及。有人说形成"瘌痢头"是辣椒吃太多的缘故,也有说是自然遗传的。</p><p class="ql-block"> 其实,"癞痢头"是一种传染性极强的皮肤病,一旦染上未及时医治,便会落得永不生发的后果,其主要传染途径便是理发工具。而那些挑着剃头担子,四处游村走乡的剃头匠的工具,几乎肯定是从不消毒的,从而造成“癞痢头”病菌在人群之间的相互传染。</p><p class="ql-block"> 女知青凭着天生的自我防护意识,一再提醒男知青们应当自备理发工具,以免也落个“癞痢头”的下场。如今回想起来,真是应该好好感谢她们。</p><p class="ql-block"> 二是常见村里的妇女敞胸露怀地聚着聊天。当地的女人出嫁之后,除了生孩子和料理家务,一般不参加集体生产劳动,她们三五个地聚集在墙角屋檐下坐着,并且无所顾忌地敞露着胸怀,也不知是在给婴儿喂奶?还是在晒太阳、捉虱子?或许是因为与外界相对封闭,所以形成了这种不雅的习惯?当地人对此是习以为常了,而我们这些年仅十六、七岁的男女知青,每次经过时都会觉得厌烦和反感。</p><p class="ql-block"> 改革开放让建宁旧貌变新颜,当年从福州至建宁,乘火车并转长途班车需要二天时间,如今建宁县也迈入了“双高双铁”时代,三小时的交通圈可履盖闽赣两省的主要城市。曾经插队的乡村,举目是新建的村舍楼房、道路广场;电信网络实现了全履盖,它极大地助力乡村优质土特产品的生产营销;在建设美丽新农村的同时,还丰富了山区的文化生活,人们精神面貌焕然一新,村里大妈们开心地跳起了广场舞。</p><p class="ql-block"> “风景这边独好”,衷心祝愿这时常思念着的小山村——明天更美好。</p><p class="ql-block">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