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四姑娘山冲顶二峰没有信号的那两天,朋友圈一直没有(补)发图。铩羽而归,心有不甘,是原因之一。想来更主要的原因在于,单纯的图片实在不足以说明背后那段难得的人生体验,必须做些文字记录对自己有点交待罢。</p><p class="ql-block"> 登顶四姑娘山的念头,最早始于2017年圆满完成被誉为世界十大徒步线路之首——EBC大环线徒步归来。整整17天的高海拔徒步,最近距离欣赏了包括珠穆朗玛峰在内的四座8000米以上的雪山,被几十座5000米以上的雪山围绕,我知道我今后大概率会对雪山无感了,毕竟曾经沧海难为水,归来的喜悦中夹杂着些许失落。同伴回锅肉于是怂恿我去登顶一座国内5000米+的初级雪山——四姑娘山,“徒步和登顶雪山有着不一样的体验”。想想自己连续徒步十几天、无携氧无高反最高已到达5637米,一座不超过5300米的雪山应该不是大问题——一颗种子就此埋下。</p> <h5><i>2017年10月,EBC徒步归来的伙伴们</i></h5> <p class="ql-block"> 一晃近五年过去,其间朋友圈陆续有人登顶四姑娘山大峰、二峰,我登顶雪山愿望也变得越来越强烈,登山的规划与准备也在交流中越来越明晰——大峰海拔5025米,路况较二峰平缓,难度较低,在体能允许没有极端天气的情况下登顶成功率较高;二峰海拔5276米,登顶最后路况较陡,难度较大峰大,但无技术攀登路段;三峰海拔5355米,冲顶最后一段岩壁需要借助上升器(技术装备),山顶岩石风化较为严重,上升下降过程有落石风险。综合自己体能和风险考虑,最终选择二峰,及1:1协作配比。作为一个大花痴,出发时间直接就定在了高山杜鹃盛开的五月,头一次没有顾及最佳登山季节。</p> 5月20日 厦门——成都<br> 原定5月18日厦门飞成都航班,直到20日方抵达成都(海拔540米),疫情之下,太难了,鬼知道我这两天都经历了什么。航班被取消、改签、核酸、被拒绝登机、再改签、再核酸、再被取消、再退票重订…还好本宫有耐心,都是小菜,丝毫不影响奔赴的脚步。<br> <h5><i>航班各种周折</i></h5> <h5><i>历经周折,终于抵达成都</i></h5> <h5><i>成都机场核酸</i></h5> <p class="ql-block">5月21日 成都——四姑娘山镇</p><p class="ql-block"> 然而,21日早晨,与协作队队长扎西沟通向导人选时,才获悉自己有可能遇到了遭糕天气——连降三天大雪,三天内二峰无一人登顶,目前山顶情况不明!顾不了许多,开弓没有回头箭了,先上四姑娘山镇(海拔3200米)再说。</p> <h5><i>连续三天雪,山顶情况不明</i></h5> <h5><i>前往四姑娘山镇一路上露深雾重</i></h5> <p class="ql-block"> 14:40抵达四姑娘山镇扎西的客栈。办理入住,开行前说明会,签署各种“卖身契”。会上,工作人员已明确建议我放弃二峰,改登大峰。</p> <h5><i>一条河穿四姑娘山镇而过</i></h5> <h5><i>扎西的民宿</i></h5> <h5><i>扎西推荐改大峰</i></h5> <h5><i>“卖身契”之一</i></h5> <p class="ql-block"> 会后,真不死心,依旧固执的向扎西继续打听二峰的消息,并拜托收集二峰目前山顶现场照片。傍晚又下起了雨,借了把伞去镇上采购明后天两顿路餐。</p> <p class="ql-block">5月22日 四姑娘山镇——二峰大本营</p><p class="ql-block"> 22日凌晨两点多醒来,看到扎西发来的五天前的二峰山顶照,雪已没至小腿肚子了。心里盘算着,加上这连降三天大雪(无人登顶无图片),雪厚简直不敢想象。忐忑的再也没法入睡。</p><p class="ql-block"> 今天行程大约6、7个小时,从四姑娘山镇(海拔3200米)出发,到达二(或大)峰大本营(海拔4280米)。由于今天天气突然放晴,行前听从协作波尔郎的建议,边走边向下山的人打听山顶的情况,行至大、二峰大本营分岔口,再决定是否改成大峰方案。</p><p class="ql-block"> 从四姑娘山海子沟景区大门拾级而上。景区内的步道人畜分离(登山客与马匹),先是木栈道后是石阶,干干净净。虽然对雪山无甚期待,雪线以下大致可以预期的从树木到灌木,到野草,到碎石的景观变化,但正值春季高山杜鹃盛放,一路繁花似锦,听着音乐拍花拍鸟,忙得倒也不亦乐乎。波尔郎牵着两匹马(一匹驮行李,一匹等着驮人),不远不近的等着我。</p> <h5><i>四姑娘山景区导图</i></h5> <h5><i>景区内人畜分离的上山路</i></h5> <h5><i>右边两匹是波尔郎的马</i></h5> <h5><i>盛放的高山杜娟</i></h5> <p class="ql-block"> 行至景区修建的步道尽头,才是真正登山的开始。这些天连续山顶下雪,山下下雨,荒野土路,人马共行,有些路段泥泞不堪不说,马匹不断践踏马粪,搅烂在泥里,徒步者简直避无可避,对于有点小洁癖的我,实在恶心。好在登山鞋的防水性能历经考验,但凡见着溪流就忍不住进去或冲或踩两脚。路上波尔郎倒是不吭气,另一队的协作一直劝说我骑马,诸如“节省体能,保障明天冲顶”、“后面的路更烂更脏”等等,自然没可能说服我。现在回想来,那天骑马其实不失为一个好的选择,只是当时我觉得徒步骑马有点丢人。何况我重度花痴啊,骑马实在不方便沿途随时赏花拍照。后面才知道,那天去二峰大本营,9个人,只有我一个走上去的。</p> <h5><i>人畜混行的土路</i></h5> <h5><i>避无可避的泥泞路</i></h5> <p class="ql-block"> 迎面陆续有从山上下来的登山者,以我较真的个性,几乎没有放过向每一位返回的登山者的三句口头调查——“大峰?二峰?”,“登顶了吗?”,“山顶情况怎样?”</p><p class="ql-block"> 不知道询问了多少人后,终于逮着了一位当天二峰登顶成功的驴友。约二十出头的小伙,骑在马上,极吝啬的支应我的三个问题——“二峰”,“成了”,“千万不要登二峰”。估计体力透支的够呛,多一个字都不想说的状态。</p> <p class="ql-block"> 中午,行至打尖包,这是去大本营路上最后一个完善的歇脚点。</p><p class="ql-block"> 波尔郎从歇脚下山的同行中,终于打听到了“今天登顶二峰的只有二个人”,“连续三天大雪,山顶雪厚已齐腰深”,“1.2米的护栏已快没顶”。吓的我不轻,强烈动摇了我登顶二峰的决心。</p><p class="ql-block"> 吃着路餐,补充开水,大家开始彼此聊天。在这里,我遇齐了8个准备明天冲顶二峰的全部驴友。4个上海来的三女一男,及另4个中年男子(三个有跑马拉松的体能一个已有登顶二峰的经历)。上海的一女生A表示,冲着二峰来的,改登大峰,肯定会有遗憾;二峰如果登顶不成功,也会遗憾。左右都有遗憾,不如拼一下。——似乎有些道理。</p> <h5><i>打尖包</i></h5> <h5><i>打尖包</i></h5> <p class="ql-block"> 下午两点多,到达大、二峰大本营分岔口,望着路牌纠结了一下,默默的朝着二峰方向走去。四下只剩我、波尔郎和一匹驮行李的马(另一匹空马被A骑走了),此时手机已经没了信号,路上再也没有路牌,只能跟紧波尔郎,与他保持一个视线可见的距离。</p> <h5><i>大、二峰大本营岔口</i></h5> <h5><i>海子沟</i></h5> 太阳西斜,无心看风景,一方面是这些景色在我徒步的经历中已是稀松寻常,另一方面心里盘算着今天剩下的路程,必须赶在太阳落山前到达大本营,否则气温骤降风险加大,又因为一天垂直爬升1000米,速度过快担心引起高反,影响明日的冲顶。就这么不紧不慢的,终于在日落前到达二峰大本营,彼时已近傍晚六点。<br> 据说,二峰大本营原是一处废弃的林业站点,被承包后简单添置了些生活用具,雇了一个六十多岁的营地看守,接待登山客。波尔郎放下行李,就忙着跑去给我做晚餐,说是晚饭后再给我铺床。石头房子里每间一个大通铺,100元/位。因为这场往年不遇的春雪,登山客奇少,我居然有了独占一间的优待。<br> <h5><i>此地原是林业站</i></h5> 乘天黑前,赶紧检查熟悉了一下住宿点的环境及配置。我这一排石头房大约只住了我一个。房间里除了一张编了号位的大通铺,空空如也。木板门插销是坏的,旁边有一块石头,大概是用来堵门的。没有电,自然也没有灯。吓得立马打开驮包,翻出头灯、羽绒睡袋(自己的比较干净)及明天凌晨冲顶的装备。<br> 厕所是旱厕,在石头房后面二三十米远处独立的一个简易搭盖,四面透风,顶上融雪滴着水。通往厕所的路已被雪覆盖,只能寻着稀疏的几个脚印大致辨认,有些打滑,这半夜要是摔一跤,真是恶心到家了,只能默默告诫自己少喝水。水源在另一个方向四五十米外靠近厨房边,用水管从溪水里接出来,没有水龙头的那种长流水。脚伸过去,囫囵冲洗了一下已经脏到很恶心人的登山鞋,就听见波尔郎喊我开饭了。<br> <h5><i>二峰大本营</i></h5> 餐厅就是营地中间一个白色大帐。很丰盛的蔬菜菌菇火锅,居然还有水果,一个人完全吃不完。一个协作从外面进来,炫耀着他刚刚在大本营附近挖的带土的冬虫夏草,要送一棵助我明天登顶,被我婉言谢绝了,找那东西实在不容易。 <h5><i>圆帐即是餐厅</i></h5> <h5><i>大本营还有这么丰盛的晚餐,真是安慰</i></h5> 反正晚上无事,和营地的几个协作闲聊。波尔郎说,如果晚上天气好,路面结冰的话,明天登顶希望会大些……那四个上海来的登山客只合伙请了一个协作,完全无法应对这种天气下的登山,协作又商量着请了守营地的那个六十多岁的看守,明天一起协助带队冲顶。我惊呆了,原来这是一伙无知无畏之徒!——有点登山常识的人都能想到,四个人中只要有一个高反或体力不支,需要回撤,协作只能顾及最弱的队员,牵连其他队员一起提前下撤。多一个协作,结果大概率也一样。开始有点后悔听了A的鼓动。后面的事实是,A出发爬升不到三百米,就高反体力不支,随营地看守下撤了。而剩下的三个(两女一男)也只是推迟了下撤时间而已。<br> 顺便奇怪了一下,明明几乎问遍了每一个下山的登山者,今天二峰登顶的两个人却只遇到了一个。仅凭一人的只言片语,没有照片,准确性有多大。<br> 完全不知明天究竟会遭遇什么困难的我,只能在详细摸底了波尔郎的协作能力后,与波尔郎达成了两个冲顶预案。一、如果我路上评估自己用尽全力可能登顶,我就只管登顶。波尔郎负责采用绑救生绳屁降或背负的方式保证我安全下山。二、如果我感觉体力不足,剩下的体能完全不足以支撑登顶,就即时下撤。<br> 饭后,营地看守送来了临时电源以照明、充电。波尔郎拿来防潮垫、高山羽绒睡袋、冰爪,又检查了一遍我的雪套、头盔、衣服、手套等装备,并确认我无高反。离开前交待我用石头顶门,有任何事情喊一声,他就在我隔壁间。呵呵,本宫还真是不担心,就这个海拔,劫财没钱,劫色要命,猛兽没影,高反没戏。<br> 不到晚上八点,钻进大睡袋里套着的小睡袋,闹钟上在凌晨两点(两点半早餐,三点出发),早早关灯睡觉。<br> 5月23日 二峰大本营——冲顶——四姑娘山镇<br> 凌晨两点起床,到厨房站着简单吃了个早餐,就出发了。<br> 又是熟悉的场景——天没亮,星星稀松可见,四下黑黢黢的,只有闪烁的头灯在山坡上缓缓向上前行。<br> <h5><i>半夜摸黑上路</i></h5> <h5><i>视线仅头灯范围可见</i></h5> 担心高反,压着速度,边走边歇。爬上一个大长坡,路上已被雪全部覆盖,且雪面上已结了薄冰,此时防滑已不能依靠登山鞋的防滑大底了。波尔郎蹲着帮我绑上了他们配置的大齿冰爪。不得不为这家登山协作队点个赞,他们所有免费提供的配置都专业的,不是我之前想像的便宜货。当天所有的登山客,只有我一人用的是大齿冰爪,并戴了防护头盔。<br> 越向上,积雪越深。庆幸没用自己带的那个小齿冰爪,一路扎的稳稳的,完全不打滑。<br> <h5><i>连日暴雪后,也就这种绑带式的大爪冰爪比较给力</i></h5> 然而,对于第一次登雪山、又遭遇如此恶劣天气的我来说,各种没有预料的艰难不断在行进路上刷新我的认知。这种体验不是天气晴好时可以有的。<br> 数天的大雪,已将山体全部覆盖,唯一可见的仅两脚宽的小路,还是昨天和今天少数协作和前行客䠀出来的。而这踩出来的路,你也不知道自己再一脚下去是实的还是坑,终于亲身体验到了什么叫深一脚浅一脚。即便是实的,左右实的也不平衡,随时有崴脚风险。膝盖和脚部小肌群为了找平衡,保持身体的稳定,着实受累不浅,体能消耗非常大。<br> 而另一方面可以确定的是,登山杖扎下去基本80%都是空的。平时山路上可以分担30%腿部消耗的登山杖,此时完全指望不上了。<br> 很奇怪这一路,雪线以上的登山路,居然没看见一块石头,累了只能撑着登山杖站着休息。天快蒙蒙亮时,已接近绝望坡。终于受不了了,跟波尔朗抱怨“怎么这一路连个坐下来休息喝水的石头都没有呀?”,波尔郎笑出声来,“刘姐,雪都埋了,哪里看的见,这片好多石头超过1米5呢” 。多一刻都没想,扔下双肩包,就一屁股直接坐包上了。只听着包里一阵碎裂的声音,大约是准备的路餐饼干,又担心是雪镜。要是雪镜就崩溃了,天亮以后没有雪镜,眼要瞎呀,心里无比纠结,但身体累的完全没有要起来检查的意思。波尔郎一本正经的分析着,“姐,你的雪镜应该是在包的底部,你现在坐在包的上半部,不会有事儿的。” <h5><i>一路上来,全是雪地,没有一块歇脚的石头</i></h5> <h5><i>可怜本宫一路上就这样站着休息</i></h5> <h5><i>同学之前天气晴好时,二峰登顶路况</i></h5> <h5><i>同学之前天气晴好时,二峰登顶路况</i></h5> <p class="ql-block"> 波尔郎确认大约走了一半的路程,考虑到脚部小肌群已酸痛(这部分平时比较少锻练),决定走到绝望坡休息等看完日出,就回撤。心有不甘,人有点丧气。</p> <h5><i>中间靠右的高点,就是二峰顶。只能就此别过。</i></h5> 事实上,没等到日出,我们就下撤了。登雪山时不觉得冷,停下来厚羽绒+冲锋衣也不顶用,完全坐不住。想想当年红军爬雪山,没有这么多装备,该是有多难啊。所幸提前下山了,刚回到大本营,就飘起了雪。心里惦着还在山上的人,希望他们顺利登顶。 <h5><i>最后看了一眼日照金山</i></h5> 稍事休息,选择骑马下山,照顾一下波尔郎的生意。反正是铩羽而归,不差骑马再丢人一下。 雪线之下,春花开的很美。<br> 第一次见到这种生长在4000米以上的紫色虫草花,波尔郎说,并不是它长虫草,而是它开花时,藏民们就知道该上山采冬虫夏草了,花谢了,虫草就没有了。<br> <h5><i>紫色虫草花在荒芜的高山上开的分外耀眼</i></h5> 又路过打尖包,歇脚。波尔郎兴冲冲的跑来,说是昨天传说中登顶二峰的另一个小哥,也在这里歇脚,他实际没有登顶。谜底居然被揭开——小哥哥在离二峰登顶仅50多米处,选择了放弃。小哥告诉我,太危险了,一边是大雪坡,一边是悬崖,而年久失修的护栏也只露些尖角,还是命比较要紧。随后他直接下山从二峰大本营奔赴大峰大本营,今天大峰登顶成功。这就是我昨天没遇上他原因。 <h5><i>1.2米的护栏已近没顶,小哥哥在最后50米处下撤了</i></h5> <p class="ql-block"> 下午两点多,返回四姑娘山镇的民宿。一天海拔下降近2000米,知道自己大约会醉氧,报了平安,开启睡吃睡模式。</p> <h5><i>归来的鸡汤火锅</i></h5> 5月24日 四姑娘山镇——成都<br> 一早在餐厅碰上扎西的老婆,整装待发,在等姐妹一起上山采冬虫夏草。据说,冬虫夏草都长在4000米左右的山上,比较容易伤衣服,所以着了一身旧衣破裤。厨娘端上一大碗很多料的鸡蛋面,嘱咐我慢慢吃,吃不完剩下也行。这两天下来,她也基本了解我饭量不大,又不爱浪费的风格。真是一些朴实可爱的人儿。<br> <h5><i>送行的面</i></h5> <p class="ql-block"> 餐后,工作人员传来了昨天登二峰的统计和现场照片——四个登顶,二峰石碑已没过2/3。果然不出所料,是那四个中年男子。真心祝福他们成功登顶,谢谢他们替我看到了当天山顶的风光。</p> <h5><i>当天冒雪成功登顶的两位仁兄</i></h5> <h5><i>天气晴好时,二峰的登顶照</i> </h5> <h5><i>当天冲顶的最后一段</i></h5> 跑去找波尔郎告别,今天又是2600米海拔的急降回到成都,继续吃睡。 <h5><i>感恩波尔郎的一路照顾</i></h5> 登山以来,第一次如此连续两天快速急降,完全没想到下山后,这次的醉氧状态居然持续了一周之久。 之后,朋友圈有交待,不再一一赘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