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子黄了

夜风

<p class="ql-block">  打开车窗,向外望去,金色的麦浪层层叠叠地绵延向远方,我的思绪不由得回到了遥远的收麦时节……</p><p class="ql-block"> 晨曦微露,在此起彼伏的家畜声中,庄户人又一次从被窝里爬了起来,收拾好农具,忙着去收小麦。“龙口里夺食”,熟透了的小麦最禁不起的就是冰雹的侵袭,麦子成熟的时候,正值盛夏,一场冰雹就可能造成大幅减产甚至颗粒无收。</p><p class="ql-block"> 男人们弓着背,喘着粗气,两只手紧攥着架子车车辕;女人们一手提着水壶,一手推搡着架子车;孩子们带着对炕头的留恋,满心幽怨地追随着大人的脚步。一波又一波的庄户人行走在弯弯曲曲、坑坑洼洼的山路上。细碎的脚步声、哞哞的牛叫声、窃窃的说话声、碌碌的车轮声,奏响了独特的割麦前奏曲。</p> <p class="ql-block">  太阳升起,山间的最后一丝潮气已经荡然无存,真是个割麦子的好天气。金灿灿的小麦漫山遍野,微风拂过,发出沙沙的声音,时高时慢,时近时远,时急时缓,时柔时飒,向人们传递着丰收的喜悦。今年难得的风调雨顺,麦穗儿挨挨挤挤,圆鼓鼓的麦粒镶嵌在麦穗儿上,空气中混杂着麦子的清香。好的地块儿亩产应该能过担,庄户人一面估摸着今年的收成,一面开始割麦。</p><p class="ql-block"> 大人们埋了头、弓起背,左手虎口朝下,拢来一把麦,右手操作镰刀,擦着地面往回拉,“噌——”一拢小麦倒下,“噌!”“噌!”声中,一片小麦倒下。割麦是要两两合作的:前趟子割的人负责下腰,割倒的麦子约摸有半捆了,就分一把较长的出来,再一分为二,两把麦穗相对,左右手交叉,左手把持好麦杆,右手把麦穗交叉的地方拧一下,然后左胳肢窝配合左右手,拧紧了,两把麦子就变成了一道麦腰,把割倒的半捆麦子放到麦腰上,下腰完成;后趟的赶上来,把自己割的另半捆麦子放上去,用镰刀整理下,相对整齐了,再用左右手抓着麦腰两端,左手向外使劲,右手向怀里使劲,直到麦腰紧紧缚住一梱麦时,两只手配合打结,一捆麦子才算完成,这个过程叫圆腰。下腰圆腰得有一定的技术,才能把麦子捆得紧,捆得整齐。下腰圆腰看似容易,其实是要一定的技术的,孩子们初学割麦时,往往只负责割倒麦子,不需要下腰圆腰,其余的工作由大人完成。太小的孩子是不需要割麦的,但是肯定闲不住,他们自有他们的活计:在田梗上摘奶瓜瓜、红枣刺豆豆;在麦茬地里抓蚂蚱、追蝴蝶;在麦垛间捉迷藏、歇荫凉……直到割麦工作临近尾声,才在大人们的不断催促下极不情愿地去收拢满地散放着的麦捆。</p> <p class="ql-block">  平地里割麦相对比较容易,坡地里就难多了,在“滚牛洼”割麦简直就是梦魇!滚牛洼,言下之意,坡陡到牛站不住,会滚下去,虽然有些夸张,但也形象地说明了坡的陡。从低处往高处割,需要跪着靠两个膝盖前后一点一点地挪动;从高处往低处割,头重脚轻,很容易跌倒。那时候,大型机械很稀缺,没有机修农田,谁家还没有几亩滚牛洼呢!我家的滚牛洼离家较远,麦子黄时,我们全家人总会在日头还未探出头时就大壶小瓶地提着地椒子水,带着一天的口粮,借着月色出发了,为的只是在一天之内收拾完。哥总是拉车的,父母总是推车的,大姐和二姐总是提东西的,而我总是哭丧着脸抱怨未睡醒。</p><p class="ql-block"> 路基本上全是陡坡,途中还有一段崎岖的羊肠小路,仅仅能容一个人过去。我们只好找一块相对平坦的地方,停放好架子车,拿了干粮、水壶、镰刀、磨刀石,穿过小路去割麦。父母、哥、大姐总是一声不响地埋头割麦,我和二姐则会时不时站起来望向地头,我们关心的只是啥时候才能割到地的另一头。看一次,心里问一次:咋还不到地头?啥时能出现一个代替人来割麦子的东西,该多好呀!在无数次的张望中,滚牛洼的小麦总算割完了。剩下的就是把麦子转移到架子车那儿,装上架子车运回家,唯一的方法就背,这是我最头疼,最不愿,最讨厌,但又不得不去做的事。自然是父母、哥、大姐背得多,我和二姐最多背四个麦捆子。背着麦子时虽然是下坡路,但上坡容易下坡难,必须小心翼翼,因为稍不留意,就会偏离小道,滚落山间,但即使非常谨慎,跌落山间的事还是会发生。麦芒又时不时会刺到流汗的脖颈,涩涩的痛。上坡虽然是轻装简行,但因为劳累了一天,人人都已疲惫不堪,每挪一步,都很吃力。如此往返四五趟,才能把全部麦子转移到架子车前,然后再装车,拉回家。</p> <p class="ql-block">  夕阳的余晖中,男人们满脸通红,撑着胳膊,用两只青筋暴起且生满老茧的手,时而紧紧地攥着车辕,时而反身用宽厚的肩膀用力地托举着车辕,在凸凹不平、蜿蜒曲折的山路上拉着装满麦捆子的架子车缓慢地前行着;女人们拖着疲惫的身子紧紧地追随着男人们的脚步,时不时搭一把手,帮男人们控制好平衡和车速;这时候,我和二姐就会抓住车子后面捆麦子的麻绳,紧贴麦子,升起脚,找个合适的地方踩稳了,在一路颠簸中让架子车带自己回家——这是小孩的福利,大人们是享受不到的。</p><p class="ql-block"> 夜的幕布逐渐遮住了整个大地,庄家人还在场院中摞着麦垛……</p> <p class="ql-block">  麦子黄了,黄得依旧朴实,黄得依旧壮丽,黄得依旧厚重,但物是人非,割麦的人不是父辈,也不是我们,曾经庄家人最希望看到的画面,如今清晰而真实地展现于我的眼前:一台台收割机在麦田里如火如荼地来回穿梭着,沉甸甸的麦穗被“吞”进收割机的嘴里,又从“嘴”里吐出颗粒饱满、黄澄澄麦子,丰收的喜悦荡漾在庄稼人的脸上。</p><p class="ql-block"> 麦子黄子,一季又一季;割麦的人,一代又一代;生活,一天一个样……</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