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照耀的地方 之 尼汝秘境三 夜行尼汝村

香溪居士

三 夜行尼汝村

　　顾师傅神情凝重，老抽也忧心忡忡，我知道他俩是担心今天的路程，估计大概率我们要黑夜行军了，这荒郊野外的，沿途一个村落也没有，这真是只有一条路走到黑了。一车人由于团友丢了手机，都显得有些沮丧，整个车厢里气氛凝重，往日喜欢说说笑笑的团友们都换了一幅面孔，表情严肃，似乎大家开始感受到这后面旅程的艰险。懿儿是个热心肠，她的座位紧挨着三师嫂，她在一个劲的安慰这失魂落魄的可怜人，其实三师兄倒是大度的很，一点没有埋怨夫人，一直在设法积极采取补救措施，毕竟，手机牵扯的东西太多， 首要的是解除那些绑定的银行卡之类支付系统。大家开始你一言我一语的献计献策，只可惜，这山里的信号不好，三师兄和银行的电话时断时续，过程也比较繁琐。哎，手机给人类带来便利，而反过来却又制约着你的生活，如今，人离了手机，那不是寸步难行的问题，是真的无法生活。我盯着自己的手机，一边看着导航，一边思索，倘若是我丢了手机，我如今是作何感受？我的手机几乎装载了我的全部生活，包括工作和学习，财产和社会关系， 我不知道，关键时候，是这个手机代表了我，还是我能代表了手机，倘若别人拿到了我的手机并成功开机，那他完全可是代表我行走江湖，而我又成了谁？倘若手机再智能下去，那场景简直不可想象，此刻我手里手机仿佛变成了一只机器怪物，跟变形金刚里的那只机器精灵差不多。

此时，我们还是行进在东环路上，在一片山谷中转来转去，这一段的路面比较好，崭新的柏油路基应该是刚铺装过，连中间的划线还没有，路面外侧的护栏也只是仅仅打了桩，栏杆还没有装上。但，坡度适合，不缓也不急，我们大概在海拔2500米左右的山根处行走，谷底比较宽阔，公路伴着哗哗流淌的小河在延伸，午后的阳光温暖且懒散，周边森林植被茂密，没有突兀的悬崖峭壁，一扫先前那沟深林密危机四伏的险峻形势，这使得我们整车人疑惑起来，倘若去尼汝的路都是这个样子，那有何可怕的。看得出，老抽和顾师傅的脸也开始阴转晴了，毕竟大家都是第一次。期间，导航提示有两小段蓝色路段，走近了才知道，一个是一座在建的桥梁，还没有通车，但在旁边修了一条辅路，土路但能通行，也不长，几百米而已。 另一段，是路面没有修好，或被泥石流冲毁了，需要绕行一段土路，这段比较艰辛，土路泥泞不堪，关键坑洼遍地，车子开得极慢，一颠一伏，跟骑马一样，最后转向正路的时候还有一个大坡，需要挂一档，开大马力，汽车如老牛一般嚎叫这才刚刚爬上来，这一通，把顾胖子忙的满头大汗。

兜兜转转半个多小时，我们告别了东环路，拐向了东北方向的R3县道。真正的考验还没有来到，这只是开始。东环路，应该算是省道吧，那是迪庆州建设的旅游环线，建设标准算既新又高，整个道路坡度的设计和路面的宽度平整度，在盘山路里面算是好的，这也是抽哥听说此路开通后敢于进军尼汝的一个重要因素。但这R3县道，让我们认识了什么是横断山区的县道，路面一下子变窄了，满打满两辆车仅能擦肩而过，有些地方还会不了车，需要找路宽的地方。路面也变得陈旧，泥石流和塌方，落石的摧残时时在路面上留下印记，你需要小心行进。最关键的是，无数的如羊肠般的之字路一路排开了等着你，爬坡过垭口，大概要近二十公里，然后开始下坡有是一二十公里。我们的车有七米长，行进在这种山路上比较另类，一路上就遇到几个小车，连轻型货车都没有。好在，这一路，山势不是那么陡峭，这都是些没有名字的山，我们一直沿着山谷上上下下， 夕阳开始追随着我们的车， 附近没有极高的山，阳光一直可以洒进高大的云杉林中，林中时而会出现一株两株高山杜鹃，开满白色的花，我们车时而在林中穿行，时而又随着路面隐没在灌木丛中。老顾控制的车速不错，大概也是30迈的样子，一路上也没有什么车，就我们这一辆独行侠，连表现的机会都没有，老顾是孤独求败啊。

我们最高攀升至海拔3600米，垭口森林已退去，让位于高山草甸，公路无情的刨开山坡，边缘的草甸仅有薄薄的一层黑土，也就10公分的样子，那开满鲜花的草地就附着在这一层黑土之上，黑土是植被长期积累的腐质层，而下面就是贫瘠的干涸黄色红色的砾石，高原的生态植被是多么的脆弱，据说这黑色腐殖层五百年才生成一厘米，这是十几厘米就需要五千年啊，比我们人类的文明还要久远，一旦这层腐殖层被人为破坏了，几十年或许永远都恢复不起来。每当我看到高山草甸，在欣赏它那铺满鲜花的美丽胴体的同时，我的心都担心的要命，我们步伐是不是行进的太快，我们踩踏了它，冒犯了它，它们在这里生生息息千年万年，而我们一个不文明的举动，就会葬送它的一生。

　　俗话说，上山没有下山难，徒步是这样，开车也是这样，下坡的危险系数要比上坡大，而这里的一个坡，动辄就一二十公里长，之字路弯弯曲曲，一眼望不到头。我只能对照着导航在行进。如这一个垭口，翻过之后，我们开始下坡，老顾控制这车速，大概20迈的样子，因为这里的坡度太大，县道不是国道，政府的预算有限，能修5个坡的就只能修4个坡，而爬升的高度是不变的，这就导致公路的坡度过陡过急，这及其考验司机的技术和应变能力。老顾艺高人胆大，趁着落日的余晖，把刹车都踩成了风火轮，我们在车内都闻到了一股烧焦的胶皮味道，这是轮胎在叫苦了，但没有办法，近二十公里的下坡呢，总不能停在坡上吧。

“喂，什么东西烧焦了，闻闻？”糖小豆焦急的叫到，她拼命的朝老抽吆喝。看得出，她显得很恐惧。

“是轮胎，老抽和师傅清楚，稍安勿躁。”六一不紧不慢的安慰糖小豆。“我们需要找一个平稳的地方让车休息一下，给车轮浇浇水，降降温。” 他显得很专业，看来不止一次的遇到过这种情形，不愧是老驴。

终于，我们的车如飞机一般，安全降落到一处谷底的桥边，边上竟有一大片厂房，但似乎被废弃了，在这远离尘世的深山之中，这是一座什么工厂？ 看样子是个矿山企业。我们下了车，大家该舒缓一下筋骨了，近三个小时的车程，谁也没拉没尿，水平都可以。男左女右，深山老林里，没那么多讲究，老爷们都跨过桥头，到河对岸那边去放水，把车遮掩的道路一边让给女士们。 抽哥则提了一只水桶，大踏步穿过大桥，拐向河流，下去提了一桶水上来，这是要给车轮降降温了，浓重的胶皮味还是久久不散。此刻时间是7点36分，海拔2345米，我有照片为证，我们整整下降了1200多米。

山谷中的落日还是难得一见，周边的山太高，早就找不到太阳的影子，只有霞光的余晖时隐时现，洒落在山谷中，我们早就辨不出方位，也不知道现在车是朝那个方向行进，手机的信号还是不好。抽哥的表情严肃，我们几个开始对付这冒烟的轮胎， 不能再走了，要让车休息一会，至少10分钟吧，现在，一分一秒都宝贵的要命，因为，太阳早就落山了，余晖也马上就消失了，光明，对于我们还剩下宝贵的半小时。老顾撩了少许的水，开始轻轻的洒向轮毂，刹那间，一股白烟升腾而起，老顾说，里面刹车系统都烧红了，这时，不可大面积浇水，会把刹车系统炸掉的，那就完蛋了，越是这个时候，越要沉住气，慢慢来。听此言，我向他竖起大拇指，专业！

我又开始研究起导航来，一路上我一直开着导航，这是我的习惯，一方面我要了解路况，另一方面我要及时判断前方的境况，和方位。而且，目前我越来越相信导航的准确性，这东西越来越智能了，它对时间的判断基于实际车辆的行进速度，时时在调整中，非常的准确。我发现，目前我们离目的地还有不到50公里的样子，应该需要2.5 到三个小时。也就是说，我们最可能今晚10:30 到达。前方沿着河谷再走20公里，就到了尼汝公路了， 那个恐怖的村道。目前这20公里，导航显示，没有什么爬坡之类，只是沿着当前的这条河流行进。这一路导航都是绿色，应该是畅通的。但之后呢？ 也就是说，8点半以后，我们就要在夜色里拐向尼汝公路，那可是一路的蓝色未知啊。

也许，车内只有我和老抽老顾清楚前方的路是如何艰险，其他的人似乎不了解，也不晓得尼汝公路是何方神圣，大家休整后上车，都显得精神奕奕，女人们在车内叽叽喳喳，说话声不断。哎，可怜的女人们，我倒有些羡慕她们了，无知者无畏，知道的太多，带来的总是忧伤。

老顾早早打开了车灯，剩下的这段R3公路比较给力，一路在谷底行进，没啥风险，老顾尽量的提高车速争取光明之下的每一秒钟。终于，我们来到了一座小桥之前，导航显示，要在此诀别R3县道，驶向未知的尼汝村道。这时，天也彻底黑了下来，落日的余晖已被黑郁郁的森林所代替，我们处在整个山谷的最下部，抬眼远眺，偶尔能看到星星点点的灯光，但遥远的如同另一个世界。这个小桥太小了，仅能让我们的中巴车通过，过了桥， 马上就开始了上坡，真正的考验开始了。我们从这里开始由东北折向西北，导航显示要连续爬升，前面有五个之字拐等着我们。村道，这真是村道，跟刚才的县道相比，简直有天壤之别，如果把高速比作五星酒店，那么国道道就是三星酒店，省道就是商务酒店，县道相当于普通民宿，而这尼汝村道，就只能算是住帐篷了。有帐篷住也算是不错，但夜里行军，还是在这崇山峻岭的高原之中，应该是风雪交加的帐篷。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路窄的要命，七米的中巴车两侧都扫着沙沙的灌木和树叶，坡度也大的要命，看来，村路更没钱，本该5个拐上的坡到这里变成了3个，老顾要拼命了，没有退路，只有前进，前进。车速变成了龟速，大概也就是10迈的样子，每一个拐弯都带着一个大陡坡攀升，2.8T的发动机开始沙哑，嘶吼着挪动着，我看不到老顾和老抽的神情，因为他们在最前面，但我能感受到车内空气的凝滞，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握紧了身边手掌所能握住的东西， 没有人敢望向车窗外，外面只是黑漆漆的一片，什么也看不清，除了前方车灯荡漾出的一块地方，但所有人都感觉到了，车辆越爬越高， 外侧的树木越来越矮，内侧的崖壁越来越近，渐渐地，河流哗哗的水声离我们越来越远，渐渐隐没在下方的崖壁之中了。

我盯着导航，数着经过的每一个拐弯，每一个拐弯就是一个胜利。

突然，老顾把车停了下来，前面的这弯度太陡太急，他感觉没有把握了。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本来在这种坡路上停车就是大忌，极有可能拉不起车来，而出现滑车，下面就是万丈深渊啊，峡谷如同一个恶魔，张着黑洞洞的大嘴在等着我们。我不敢发声，和六一对视一眼，不约而同，我俩认为这个时候不能给司机增加心理负担，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但内心的恐惧还是浮现在脸上，好在车内漆黑，谁也看不清谁的表情。

老顾让老抽下了车，而我们没有让动，依旧坐在各人的座位上，老抽开始前前后后的指挥，老顾紧握方向盘，车辆在一点一点的挪动

好，往左打一点，还有半米， 好，往右，车头贴着崖壁，往前一点点，车屁股甩向悬崖，车有点长，不要紧 ，下面有棵大树，好，一点点，挪，加油，加油，加油， 上。。。。。

老抽在下面跑过来跑过去，扯着嗓子嘶吼，凄厉的如同狼嚎，好像把这无边的黑夜扯开了一道口子，他是生怕老顾听不清楚。

中巴车使出了吃奶的劲， 在漆黑的荒野中怒吼着，犹如一头困兽，在努力挣脱黑暗的枷锁，那两只车灯，就像不屈的怒火，似乎直直的指向了天际，可以想象，这个坡度有多大。终于，我们摆脱了这个恐怖的大坡，我查看海拔，此时已是海拔2800米，我们整整攀升了400多米，时间也过去了一个多小时。

老顾已是大汗淋漓，抽哥说他腿肚子都在打颤，可见当时的情形有多么可怕，他们可都是闯荡江湖多年的老驴。我无需描绘车内诸位人的情形，所有人已经失色了，我能感受到附近六一这头老驴怦怦的心跳声，他都这个样子，其他人就别提了。也许，现在大家在一起后悔，后悔参加了老抽这次川滇行，要知道如此，打死也不再出来。就像我，我算是比较理性的一个人，早就预判了道路的艰险，但还是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惊险，在车辆启动过弯的那一刻，我甚至想到了生死一线，想到了我那温暖的家和家中温柔的妻子和可爱的女儿，我为什么要出来遭此劫难呢，那一刻，真是后悔啊，悔不该当初为了诗和远方，踏上这未知的征程。

尼汝村海拔2720米，而此时我们的车处在2800米左右，就是说，后面不应该再有如此险峻的爬升了。外面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我只能研究导航，是的前面还有一处大拐弯，但并没有肠子般的之字路，这说明我的判断是正确的，我们基本是平行于尼汝的方位行进，只是在大山中转来转去。这就好，因为无论是上坡还是下坡，都是危险重重，而兜兜转转，只要路况能通过，就不会有大的问题，毕竟这个车太大了，如果是个小车，动力足够，情况就会好的多。

在一片的沉寂中，CCLV老吕带着耳机，双眼紧闭，在不停的跟着耳机小声哼唱，人在紧张的时候总会有些下意识的行为，老吕就是这样，这是他标志性的动作。听得出，他在哼唱Beyong 黄家驹的海阔天空，他不知道，这寂静的夜里，他最小的声音都显得那么突兀，可惜，老吕五音缺钱，他还学唱的粤语，模模糊糊的几句歌词和不时的嚎叫出卖了他，声音从他的嘴里发出来，我们还以为他在念经，姑且，我认为CCLV就是在念经吧，他在祈祷我们好运。海阔天空本身就是不屈精神的写照，有多少年轻人被激励这前行。我们今夜的表现，何尝又不是一次追随一生的不羁放纵爱自由？

也许，经过了这一夜，我们都会回首审视自己， 我们都会如歌词中所写：

今天我寒夜里，看雪飘过

怀着冷却了的心窝飘远方，

风雨里追赶，雾里分不清影踪。

天空海阔你和我，可会变

多少次，迎着冷眼和嘲笑

从没有放弃过心中的理想。

。。。。。。。。。。。。

导航从不欺骗我，我们的车就像汪洋大海中的一条船，飘荡在这黑夜沉沉的茫茫群山之中，但导航如同一盏明亮的灯塔在指引着我们，我们一步一步的，带着我们的理想，带着我们的诗和远方，坚定的驶向了终点。终于，接近10点钟的时候，我们看到了道路尽头的灯光，太高兴了，我们回到了人间，先是老抽发出了一声惊呼，然后是大家同时‘啊’的叫了起来。那兴奋的神情仿佛刚从地狱里重生，又或刚刚逃离了一次死神的魔掌，人的肾上腺素此刻大量的释放，人人似乎酣畅淋漓，有种说不出的快感，这也许就是某些极限运动吸引人的原因吧，大喜大悲的激情转换，人都需要刺激。

灯光越来越近，道路也比较好走了，似乎我们又来到了一片高海拔的谷地，因为路边能听到潺潺的水声，那说明我们是伴河流而行，周边不再令人胆寒的峡谷沟壑，根据导航， 这条河就是尼汝河，尼汝村就在前方。先是经过一个原木搭建的简易山门，旁边依稀可见白色的佛塔和黑色的玛尼堆，玛尼堆上飘着彩色的经幡，经幡在附近昏暗的灯光里摇曳着，似乎在欢迎我们这群远方的客人，哦，神秘的尼汝，我们终于来到了。

到达村口著名的六妹客栈， 我看了看表， 时间正好是22：32分，海拔2756米。

下了车，一阵清冷的山风拂过，人顿时激灵的打了个哆嗦，夜深了，尼汝已经睡了， 我仰望夜空，黑色的天幕上挂着浩瀚的银河，繁星点点，我一眼便发现了那七颗星星，如夜明珠一般闪烁着，那就是北斗七星，它们在向我招手。

待续未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