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破认知藩篱的追问——罗素《西方哲学史》读感之一

毛志高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罗素的《西方哲学史》与一般的史有明显的不同,它仿佛有两个“地质层”:一是纯粹的哲学史层,一是罗素的思想层——无论直接或间接都渗透其中。</p><p class="ql-block">在这么一个庞大的体系中,每个地方都值得你驻足,也吸引你停留思索。但我阅读过程中,始终还是被罗素的思想吸引,比如他的一系列发问。</p><p class="ql-block">我们先来看一段罗素的文字:</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2, 126, 251);">世界是分为心和物吗?如果是这样,那么心是什么?物又是什么?心是从属于物的还是它具有独立的能力?宇宙有没有任何统一性或者目的性?它是不是朝着某一个目标演进的呢?究竟有没有自然规律呢?还是我们相信自然规律仅仅出于我们爱好自然的天性呢?人是天文学家所看到的那种样子,是由不纯粹的碳和水化合成的微小的东西,无能地在渺小而不重要的行星爬行着呢,还是他是哈姆雷特所看到的样子呢?可能同时是两者吗?有没有一种生活方式是高贵的,而另一种是低贱的呢?还是一切生活方式全属虚幻无谓呢?假如有一种生活方式是高贵的,它所包含的内容又是什么?我们又如何才能实现它呢?善,是为了能够受人尊重,就必须是永恒的吗?或者说,哪怕宇宙是坚定不移地走向死亡,它也还是值得加以追求的吗?究竟有没有智慧这样一种东西,还是看来仿佛是智慧的东西,仅仅是极精炼的愚蠢呢?”</span></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这是罗素《西方哲学史》“绪论”中的一段话。我想习惯于实用哲学的人在读到这段话的时候都会惊讶:怎么会有这样的发问?怎么能够或需要这样的发问?</p><p class="ql-block">是的,传统中国人将某类社会认同的书称作“经”,只有信奉尊崇的义务,大多不会也不能有发问的冲动。其对已获得的“知识”十分珍视,而对未知则显得漠然。孔子、孟子在《论语》中大多是滔滔不绝的说教,而其知识或准则的来源都假托一个虚无缥缈的“圣人”或“先王”,并非是对未知或未来的追寻,更不见他们对世界本源性的发问。但罗素不一样。</p><p class="ql-block">“<i style="color:rgb(22, 126, 251);">宇宙有没有任何统一性或者目的性?它是不是朝着某一个目标演进的呢?究竟有没有自然规律呢?还是我们相信自然规律仅仅出于我们爱好自然的天性呢</i>?”罗素这里的四个问题是对宇宙本源的发问,屈原《天问》也有类似的发问:“遂古之初,谁传道之?上下未形,何由考之?冥昭瞢暗,谁能极之?冯翼惟象,何以识之?”就这点而言,屈原被周边人视为另类是必然的。这些问题今天都交由科学家去探寻了。</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2, 126, 251);">“</span><i style="color:rgb(22, 126, 251);">有没有一种生活方式是高贵的,而另一种是低贱的呢?还是一切生活方式全属虚幻无谓呢?假如有一种生活方式是高贵的,它所包含的内容又是什么?我们又如何才能实现它呢</i><span style="color:rgb(22, 126, 251);">?”</span>如果将人放在卢梭所说的“野蛮人”或“自然人”的阶段看,人的生活方式是没有高贵低贱之分的;但按照卢梭对“文明人”阶段的认识,高贵与低贱作为现象无法接受却客观存在的。罗素的发问与卢梭不同之处是:卢梭以为自己看到了不平等的起源与解决之道;罗素不会也不想给出答案,只是想就这一问题引发人们更为深广的思考。</p><p class="ql-block">“<i style="color:rgb(22, 126, 251);">究竟有没有智慧这样一种东西?还是看来仿佛是智慧的东西,仅仅是极精炼的愚蠢呢?”</i><span style="color:rgb(1, 1, 1);">这是振聋发聩的发问。智慧是我们一直追寻和追捧的,怎么会怀疑它的存在和认为它是愚蠢的呢?</span>我相信罗素针对的不是那些相信秘笈神术的人,也不是针对智慧这一概念,而是基于人对自然和自身的认识从辩证上讲是极其有限甚至是片面或谬误的这一事实,由此而产生的所谓“智慧”这种服务于人的功利性极强的提炼自然可能是愚蠢的。这几个问题显然更是是针对柏拉图思想的。在柏拉图的理想国里,“统治者”或者“卫国者”必须是哲学家,是有“智慧”的人,城邦的另外两种人“普通人”“士兵”的命运由“为国者”支配。罗素怀疑柏拉图这种主张的合理性。</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孔子的学生宰我问孔子,守孝为什么是三年而不是一年,这是对既有成规的发问,是对已知的质疑,孔子尚且难以招架;我不知道,将罗素这些问题摆在孔子面前老先生会如何反应。</p><p class="ql-block">“自从人类能够自由思考以来,他们的行动在许多重要的方面都有赖于他们对世界与人生的各种理论。”这应该是罗素发问的现实原因,弄清楚世界与人生,我们才能更好地行动。</p><p class="ql-block">罗素发问的另一个原因是警示人们不要狂妄自大,我们对世界的认识非常有限,应该保持一份谦恭与探究欲。“我们如果竟要忘了我们所不知道的东西是何等之多,那么我们就会对许多极其重要的事物变得麻木不仁了。”罗素的时代,无论他的国家英国,还是整个欧美,就科学技术而言,都处在突飞猛进阶段,按常理,他应该为人类对世界认识的提升而雀跃,可是,哲人的思虑要深远得多,他在世人的狂欢时冷静地思索着人类遥远的征途。</p> <p class="ql-block">一个商人,一个政治家或普通人是不会思考这些问题的。哲学是什么?哲学家的义务是什么?罗素告诉我们:“<i style="color:rgb(22, 126, 251);">哲学,就我个人对这个词的理解来说,乃是某种介乎神学和科学的东西。它和神学一样,包含着人类对那些迄今仍为确切的知识所不能肯定的思考;但是,它又像科学一样是诉诸于人类理性而不是诉诸于权威的,不管是传统的权威还是启示的权威。一切确切的知识——我是这样主张的——都属于科学;一切涉及超乎确切知识之外的教条都属于神学。介乎神学和科学之间还有一块受到双方攻击的的无人之域,这里就是哲学</i>。”</p><p class="ql-block">罗素的哲学主张是如此高妙超拔,如此理性清晰。难怪爱因斯坦感叹:“我认为,在我们这样一个枯燥乏味而又残酷的一代,能出现这么一个聪明、正直、勇敢而幽默的人,实乃幸运。”</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