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轻轻的，你走了，正如你轻轻的来；挥一挥手，作别那天边的云彩。——题记</p><p class="ql-block">那一夜，我翻来覆去睡不着。迷迷糊糊中，忽然梦见了父亲，灰色的单褂，湿漉漉的，缓缓靠近我，斜倚在我胸前。</p><p class="ql-block">叮铃铃——</p><p class="ql-block">刚抓起电话，便传来了熟悉而又焦急的话语：“二哥，咱爹病得厉害，快点家来吧。”一种不祥的预感，顿时袭上心头。</p><p class="ql-block">叮铃铃——</p><p class="ql-block">“兄弟，咱爹快不行了，快回来看看。”大哥沙哑着嗓子在催。</p><p class="ql-block">给梦中的孩子留好纸条，跑到酒厂叫上还在上班的媳妇，急匆匆地赶回去。</p> <p class="ql-block">夜黑漆漆的，空气凉冰冰的。</p><p class="ql-block">院子里站了不少人，屋子正中，床上躺着我的老父亲。可怜的老爸，孩儿不孝，没能赶来送送您；您眼角挂着的泪痕，是否是对孩儿的牵挂？</p><p class="ql-block">守在灵堂里，听姐姐们及妯娌们的哭诉，我觉得心在一阵阵地收缩。不幸的父亲，倔强的父亲，可敬的父亲！</p> <p class="ql-block">从我能记事起，不幸就一直陪伴着爹。七三年县里修唐村水库，一下子征调了好几千名民工，作为村主任，我爹被调去做“带工”，负责一个工程组的爆破和土方。按说“带工”是个不错的差事，只管分工、检查和记工分，可他倒好，非得和其他民工争着挖土推车打炮眼。那一次，点着了15门火炮，却只响了14门。是哑炮，还是断了捻？去看吧，有危险；不去吧，又窝工。爹嘱咐其他人别动，自己试探着去看。“不好，”当发现导火线还在咝咝的叫着时，他迅速地躲到一块大石头后面……</p><p class="ql-block">命是保住了，可爹的左眼，从此就看不见东西了。</p> <p class="ql-block">爹是一个倔强的人，生产队里的活，可以说天明干到天黑。一到农闲季节，爹就约七八个棒小伙，锯倒几棵大树，带上一包袱煎饼，用独轮车推到五六百里远的周村煤矿去换煤炭。七八天的饮风露宿，用脚板子丈量完千余里路程，就推回来满满一车煤，在四里八乡吆喝吆喝，就换回几袋子玉米高粱。在十户人家有五六户要外出讨饭为生的日子里，我家兄弟姊妹五个愣是没被饿着，还能照常背着书包去上学。</p> <p class="ql-block">可我们哪里知道，爹已患上了胃溃疡，一疼起来就喝半碗苏打水止痛。看到他紧皱眉头的难受表情，我说：“爹，等我们长大了，就不用你干活了，还要让你过上好日子。”这时，爹就露出了难得一见的笑容。</p><p class="ql-block">我参加高考那年，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里，爹犯病了。好心的邻居们摘下门板当担架，把我爹抬到县医院。幸亏院长是本村人，没用候诊便给治疗。</p><p class="ql-block">胃出血！再晚来半个小时就没命了。立即手术，胃要切除三分之二！</p><p class="ql-block">苏打，止痛的苏打，致命的苏打呀！我可怜的父亲。</p><p class="ql-block">爹，你歇歇吧，你该歇歇啦。</p> <p class="ql-block">半年之后，爹又开始琢磨三个儿子的房子问题了。</p><p class="ql-block">“哪怕是一般瓦房，我也得给孩子们撑起来。要不，我就不配当这个爹。”这是我娘劝他时他的回答。生性牛脾气，只好由他去吧。于是，天不亮就上山打石头……</p><p class="ql-block">哥哥成了家，家里添了人口，我大学毕业有了工作，总盼着爹能开心了。那次全家人聚到一块吃团圆饭，娘抽泣起来：“娃们，您爹有好几天不能吃东西了，他不让我给你们说，怕牵挂，怕花钱，想让我买点药……”娘说不下去了。</p><p class="ql-block">我姊妹几个惊呆了，连夜将爹送到县医院。</p><p class="ql-block">“食道肿瘤晚期，不用治了，准备准备后事吧。”又一个晴天霹雳！</p><p class="ql-block">“哪怕有百分之一的希望，也要百分之百的去治疗。爹这一辈子不容易……”大姐红着眼圈望着我们几个。</p> <p class="ql-block">找人，凑钱，问门路，托关系。</p><p class="ql-block">两天后，我们护送父亲来到济南省立二院。观察透视，专家会诊，手术准备……我每天十几趟往返于这幢楼与那幢楼之间，穿梭于这个窗口与那个窗口之间，责任书签字后，父亲静静地躺在雪白的移动台上，被缓缓地推向生死未卜的那扇门。那一刻，我们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上，想抱头痛哭一场，却不敢，只在心里一遍遍地向上苍祈祷。要是神灵有知，该有多好！</p> <p class="ql-block">腊月二十九，父亲平安出院了。村里人说，是你们的孝心，把你父亲从死神手里抢了回来。我们说，是老天有眼，好人就得好报。两个月后，父亲又站了起来！</p><p class="ql-block">大哥微笑着说：“爹，县里要通路，我的房子被规划掉了，我打算再盖就盖楼，您看——”</p><p class="ql-block">“这两年你干得不错，要盖就盖三层的，长长志气。我就像个废人，帮不上忙，只能给你看看料了。”于是，爹整日拿着马扎，坐在路旁，看着越来越高的楼……</p><p class="ql-block">谁料，又闯过来一辆该死的车……</p> <p class="ql-block">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父亲，正当我们为您张罗75岁大寿时，您却悄无声息的离开了我们，离开了奋斗了一辈子的这个家……</p><p class="ql-block">父亲，多灾多难的父亲，从不低头的父亲，可敬可畏的老父亲，您安息吧！</p><p class="ql-block"> 2007年1月12日</p><p class="ql-block">（本文发表于2007年《作文成功之路》）</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