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茫茫 烟雨蒙蒙登莽山

贺子

　　新冠疫情不断变异的毒株，传播速度更快，潜伏期更短，病毒载量更高，极易造成不容忽视的危害。今年五月初，我和妻子终于等到深圳的疫情全面动态清零数日后才回到家乡。居家不声张，避免引起人们讳疾传染的恐慌。友人得知我们回来的消息，邀约游玩城外的仙岭湖，热情为我们接风洗尘，作陪故地重游，领略家乡近年的巨大变化。

　　熟悉的仙岭湖，俗称文革水库，紧邻北湖区石盖塘的小镇边缘。萋萋芳草，尤尤长靖。水天一色，故名思义，这座以“阶级斗争为纲”的年代兴建的水利灌溉工程，在峥嵘岁月充分发挥抓革命、促生产的历史作用。八十年代末，炎热的夏日，我带着幼年的儿子乘坐单位的皮卡车，在这漾濞泛微的水库中自携救生圈划水游泳。如今更名的仙岭湖，以这片宽阔的水域为载体，初步建设成为全开放式的体育休闲主题公园。

　　我们同行五人乘坐公交启程，出发时，天空骤降大雨，到达目的地却停歇了，老天爷赐予我们气候宜人的漫游。穿行彩云织绵，徘徊疏影回廊，踏上樱花小径，驻足水色广场。天赋湖山，叠院封疆，依山傍水的湘南门户，湖山院墅正在兴建和营销…绕道香蒲畔，悠哉亲水平台；徜徉栈道桥，满婷倒影青翠。湖上架设的疾速高铁，胜似蛟龙出海。雨后濯缨的山水风景区，隽永秀丽泓潭。

　　走过镶嵌木板的栈道桥到对岸，山峁的坡底，我瞥见个别的年轻人静坐高档的折叠椅面向湖泊垂钓，他们贪图享乐及早不及晚，蹉跎了美好的年华。

我们继续沿路前行，是想游玩人工沙滩，途经优雅别致的楼宇，远看奢华气派，近瞧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室内空空荡荡，一片狼藉，残留办公室和商业店铺难以为继的痕迹。

　　我们漫步在锃亮的恬静车道，走近湖边沙滩，人工堆积的雪白粒子，随着风化渐渐变黄，踩踏柔软的细沙可留下时浅时深的脚印。我转身爬上堤岸，“南无阿弥陀佛”的竖立石碑跳到眼帘，侧边的宣传栏刊发仙岭水库历年的溺亡人数触目惊心，用血的教训警示：“你想成为下一个吗”？

　　周末的仙岭湖，游人寥寥可数。湖边肥沃润湿，疯长芦苇水草。我沿岸走到湖尾的亭口，迎面碰见一位熟人握手言谈，他脉脉含情的说：“你父亲是个好人”，我欣怡的点了点头，忆起父亲培养他入党擢升了职务。他没有忘恩负义，没有蔑视贵人相助的儿子与其格格不入。他即将从领导的岗位上退休，我推心置腹的劝说：“你告别官场后，要甄选平易近人的方法，尽快回归平民百姓的生活。不然，失落的皱纹就会布满你的额头。”他颔首低眉的赞同。

　　无官一身轻，至少可以不背上起伏不定的思想包袱，至少没有羁绊一生的份外约束。因人而异，勉为其难。看破红尘，聊以自慰。我返回家乡，三个年头的新冠疫情远远超出某些专家的预期。病毒不断的发酵变异，弄得人心惶惶不安，时常造成禁足远行。本市辖区的莽山五指峰纯玩一日游的价格坚挺多年，还是熬不住疫情带来的危机，不得不在原价的基础上削减三分之一。我过去觉得莽山五指峰景区的收费比较高，期待有朝一日降价。现在机会来了，决定前去看看，不枉在家乡生活了几十载。

　　本地游，出发晚，我乘大巴车往南行驶。过宜章，绕乐昌，莽山蜿蜒湘粤的边界。金鸡岭，掠窗外，唤起了我四十年前两家人和睦相处游这里的情景。那年代非常寒碜，出来玩一趟，乘坐来回的班车都要等很长的时间。尽管激情四射，却没有条件留下珍贵的影像。今天，大巴车迂回曲折的绕行，天空霎时拨云见日，一缕阳光洒向那平畴的田野和青山相映的村庄，我高兴的哼唧：人逢祥瑞，时来运转，每次出游都能碰到晴朗的好天气。

　　大巴车开始循环穿越崇山峻岭，陡坡的急转弯几乎构成S形。颠簸驰奔深山老林，抵达莽山五指峰景区停车场，我下车转悠一圈，发现这里缺少人文景观，没有烘托名人的莅临和文人墨客的赋诗题字，若要打造5A级景区，必须增添这方面的内容。乘坐中国单线最长的观光索道，攀升平稳，安全舒适。

莽山，以林海莽莽、层峦叠嶂而得名，是地球同纬度保存最完好、物种最丰富的原始森林，是中国南方原始生态第一山，是中国南方第一森林氧吧。我走出缆车的方舱迈出室外，蒙蒙细雨淅沥沥，雾锁览胜的视野。我傻逼地走向延伸的山路…

　　未雨绸缪，我出外旅行第一次带来雨伞；风云变幻，巧合“天有不测风云”的高山气候派上用场。景区为节省索道票，两个人共一张，绑定的人成了同伴，他撑着我的伞俨然是自己的一样。我独自在风雨中观摩山路弯弯悬挂标签的树木，掠影福建梅、木荷、华南五针松、长苞铁杉、金叶白兰等珍贵树种。一株壮硕的槠树高达二十米，树皮纵深裂，小枝有皮孔，景区把它奉为神树，可扫二维码来祈愿人生。

　　大批游客簇拥瑶台迎客景点，周围一片雾霾，啥都看不清晰，惟有近视身边塑造的一条超级国宝-莽山烙铁头，美女们争先恐后和动物雕塑亲密合影。全世界仅有莽山一处狭小山谷存活这样的脊椎动物。

　　我们漫步在中国南方最长的云间栈道，置身朦胧，如梦如幻。遇见翠绿的高山杜鹃，傲娇横岗在栈板的上空，绽妍的蓓蕾星星点点，要是有阳光的照耀，将会炫彩得十分瑰丽。

　　走过金蟾拜佛，天助弥漫神秘。小天台扶梯维修，我费力拾级而上。近瞧倒影池，浅水清沙白。踏上八卦台，脚下是云海。翘首沉浸在雨濛濛陡峭的“妙笔生花”，遥指仙气缭绕的五指峰更显得迷津迢迢。温馨的印心台，路径环球，犹如项链套在山峰的脖子上，平添了几分“天人合一”的纯洁和浪漫。

　　山岚壑雾的垭口，架空浇筑悬崖峡谷餐厅。我踩着塑造的防滑垫走进去，拿出的自嗨锅还不知怎么煮？请人帮助才学会。这盒自嗨锅是半年前报团中铁旅行社准备北疆之旅，因疫情一波三折没去成，剩下没变质，现在吃起来仍然有滋有味。

　　饭后，我趁上洗手间的空隙，瞅见景区一位职工就问：“莽山近期的旅游效益如何”？他话茬而答：“我们已经三个月没发工资了”。再探他怎么生活？为何不另找事做？他嗫嚅的说：“勒紧裤腰带，等到旅游景气好转，相信工资会补发。”多么忠厚的人呀！即使面临再大的困难，依旧保持劳动人民温良恭俭，百折不挠的本色。

　　在悬崖峡谷餐厅休息一下，我与吧台的村姑服务员开始交流，得知晚上没有人睡在店里值班，因为山高潮湿，易患关节炎。旷野寂寥的深山，应该建一点寺庙，留一些和尚、尼姑渲染佛教文化。

　　我们继续朝向山里的纵深推进，纷飞的细雨绵绵，要是独自一人，茎叶滴水的簌簌声，都会使人忐忑不定的毛骨悚然。走过渡海观音，欣鑫葫芦娃。醒石巍峨天下，珍稀红豆杉。临近摩天岭登山道，温馨提示的标牌捆扎栏杆上，释文上山路险坡峻，约50层楼高，可乘坐收费的摩天岭悬崖观光电梯，以此全新视野，舒畅快捷。

　　数人同行，都舍不得花钱乘坐观光电梯。奋力登顶，我勉强的躞蹀抬腿。台阶厚实，队友轻易地把我甩开，我懒得去追，也追不上他们。本人负伤的左脚成功做了髋关节置换手术，没有必要硬拼磨损。未来的日子，我还期望游历更多的名山大川。眼前屴崱的山势因雾气腾腾看不清全貌，根本拍不出较好的照片。我大约爬了一半的高度，打退堂鼓的喊了一声：“不上去了”，他们听见后，巴不得跟着我撤退下来。

　　原地返回去索道，又要走四公里。途中碰见老同事，身边跟随一批女神，他十分殷勤，并且一丝不苟地给她们取景拍照；他津津乐道婚纱摄影店的高价聘用，揄扬跟着他学摄影的人，都成了本地电视台的摄影记者。男士有这方面的天赋，同时涵养绅士的品格，必定会讨女子的喜欢。他蹒跚的下梯小天台，一位女士马上搀扶他说：“你患有心脏病，坡长路滑，千万别摔跤。”我逗乐调侃：“老师真幸福！随时随地都有女人的抚爱呵护。”其实，这位女士就是他的妻子，他不明言辩解，我差点误会。

　　夫贵妻荣，相辅相成。走在相对平坦的栈道，我问及这位老同事从厂里调到省级技校的退休金，他估算一年的总收入超过十万元。背后一个队友听见我们的谈话触目伤怀，暴跳如雷，高声吼道：“这有什么了不起，还不是活一辈子。”针砭时弊，现实社会存在分配不公的问题。而他大摇大摆地撑着我的雨伞，却把心中的怨气朝我发泄。“同是天下沦落人”，我没有扭头把伞要回来使他难堪。这个连“文章”组词都不懂的粗鲁人，我没有跟他斗嘴，只是答了一句：“人比人，气死人！何必艳羡别人的风光，追寻身外的幸福”。

　　努力的人不一定会成功，获得成功的人必须要努力。清风拂旧梦，夏雨涤尘埃。人生无彩排，重温才明白。我和老同事难逢难遇的见面，他穿着塑料雨衣，我淋雨一直走，湿透的衣服可拧出水。想当年，我穿着油污的工作服在生产第一线，这位老同事着装整齐的坐在技术部门，即便下车间，也是指手画脚。

在钳工班，我和一位实习的中专生成为形影不离的工友，他转正升到技术科，设计的机械制图有条不紊。他出身南下干部的家庭，却讲一口熏陶成长的县城话，其表达方式也是呑呑吐吐。相恋的女友弃他断交，不肯见面。他陷入了迷惘的困惑，便央求我给他拟写一封情书誊抄寄出，期许挽回漂亮女友的芳心…后来，他以文凭改变命运，顺利调入机关单位，按资排辈的当上了科长。

　　祖国的改革开放方兴未艾，我还厮守在工厂里蛮拼的干着钳工，左脚两次负伤缝针。一次是手动吊装搅拌机，底部的转盘突然哐啷坠落，砸烂我的脚趾头。另一次是右脚踩住锋利的铁屑，划破正在挪动的左脚踝。没有负这么重的伤，我是不会鲜血淋漓地奔向厂里的医务室再转送医院。常见轻微的擦伤出血，我剥开烟丝随意敷治就完事。现在，家里的零星小维修都是自己做，如果不慎划伤，依然采用这样的方法。

　　从学校到工厂，我心仪的做着抄墙报、出专刊的事。读书时，承蒙老师看得起，我可以受命不上劳动课；上班时，承蒙厂长的器重，我可以受命不干体力活。沾衣粉笔灰，染指广告色。兴趣使然，其乐无穷。我在机械厂的食堂大厅挥毫抄写，偶然发现一位有文化的先生投稿补缺，他是厂里供销科的采购员，平时不露声色，城府极深。轮到文革结束，他落实了政策，官复原职就是地委组织部部长。揣度他的人生轨迹，假如“反右”时期没有受挫的牵连，耽误二十几年的晋升。不然的话，早就步入前程似锦的高官行列。

　　改革开放，吐故纳新。原来厂里有文凭的技术员都先后调到学校和机关，上任就是一官半职，并未受到企业破产的猛烈冲击。现在，他们退休的养老金高出下岗工人的倍数以上。不知渡人，何以渡己？古人云：“不知命无以为君子”。撷秀诗曰：

风物长宜放眼量，

牢骚太盛防肠断。

若不撇开终为苦，

知足常乐天地宽。

但愿山河无恙！但愿自身健康！才能真正活出“夕阳无限好”的生命质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