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一九七二年的深秋,是个繁忙的季节。</p><p class="ql-block"> 每天凌晨,寂静的连队就喧哗起来。胶工们腰束胶篓,内放胶刀,磨刀石,胶舌之类。挑一对胶桶,头戴胶灯。山路弯弯,小道悠悠,明亮的胶灯刺破漆黑的夜空,像一条条火龙,游荡在崇山密林之中。</p> <p class="ql-block"> 割胶的树位依山势走向而分。或长或方棱圆不定,每片二百多株。胶工来到树位,一般先从山脚第一棵树割起,一行行,一排排,盘悬而上。有些零星树,或上或下。割胶线路,多有规律,就像一只蜘蛛,在密密的胶林中织成一张有规律的网。</p><p class="ql-block"> 初学割胶,一般先由师傅带半个月,然后独自岀山。来到树位后,放下胶桶,拧大胶灯,从第一棵树起,左手稳操割胶刀柄,一刀接一刀,:嚓嚓嚓:,随着刀尖,一股乳白色的胶水顺槽而出,沿着树槽落下,嘀嗒,嘀嗒,胶水滴进胶舌又落入胶杯。随即一股清香也弥漫开来。</p> <p class="ql-block"> 割胶视每棵树的割线高低,又蹲又站。胶树又分直生树,芽接树。直生树没有经改良,一般树木粗大,皮质柔软,割起来顺手,但胶乳流淌缓慢,时间长,产量低。芽接树属于嫁接新品种,树木不大但均匀,皮质较硬,割起来嚓嚓响,胶水流淌急,凝固快,产量高。每个胶工,都熟悉自己树位中哪些是高产树,哪些是普通树。</p><p class="ql-block"> 日子如流水,倏然间滑过去了。</p><p class="ql-block"> 在连队学习砍芭,施肥,挖坑,锄草,割胶,十八般武艺样样会了,都是体力活,唯有割胶即要技术又要胆量。每天凌晨两点钟起床,喝一碗粥后,一个人一个山头,漆黑无星的夜晚,割着走着看不到一点星光一个人影,心里嘭嘭直打哆嗦。树位草丛中忽然惊飞禽兽鸟叫,吓得人汗毛都竖起来。</p><p class="ql-block"> 一天凌晨两点,我被班长叫醒,很不情愿地从床上爬起来喊道:又割双树位,天天双树位。把人都累趴了。割胶几个月了,老是睡眠不足,人的生物钟都乱了。走路都迷糊的。我跟着班长走到竹围马口岭树位时,一路哈欠连天,这里路途遥远又偏僻,一般都不敢分女知青来这么远,全是清一色的光棍小青年和有经验的老工人。班长交待:快下雨了,动作麻利点。说完,往更深的山沟里去了。</p><p class="ql-block"> 我整理头上的胶灯,在一棵树下一扯胶线:嚓嚓嚓,胶刀飞舞,树皮飞落,胶杯一放,又转到下一棵。这样割了几十棵树后,我刚到一棵树下一扯胶线,胶灯一闪,忽然照到树上一颗绿星晃悠悠的,一条金环蛇盘在胶树上,对着胶灯呼呼直吐舌,蛇眼闪着绿色的光。我吓得:妈呀一声。跌倒在地,胶灯一下灭了,漆黑一片不见五指,惊得魂魄都掉了。我急急呼喊:班长,快来呀。喊了几声没有回应,我彻底慌了,哆哆嗦嗦摸索着走了几步,摸到胶桶,拼命敲起来:嘭嘭澎。不久,附近几个山头终于有了回音,班长也赶了过来。直到班长帮我点亮了胶灯,我仍颓然地坐在地上,手脚发软,全身哆嗦。我趴在班长身上呜呜呜呜地哭了,像个小女孩一样委屈伤心落泪。好在班长安慰:没事,我同你一起割吧,两人割四个树位。</p> <p class="ql-block"> 经历了毒蛇事件后,以后又多次经历了夜间割胶时,忽然从草丛中惊飞起的一只山鸡,直扑头上戴的胶灯火,吓得我左躲右闪,山鸡还是把灯光撞灭了。等我重新点亮灯,山鸡也不知躲到哪里去了。</p><p class="ql-block"> 还有一次不知从哪里闪岀来一只野狐狸,不紧不慢跟你捉迷藏。你割一棵树时,它在另一棵树后面趴着,你走它也走,你停它也停,两只眼睛闪着光。这是什么鬼?陪练呀。呵呵,后来不见了踪影。</p><p class="ql-block"> 有一次休假,去帮一个要好的桂林女知青半夜割胶。七:八月份正是多变的季节,也是青春年华的少男少女春心荡漾成熟的季节。天亮前俩人割完胶后,往梯田干草上一坐,边磨胶刀边聊天,渐渐的嗳味起来,朦朦胧胧中春情躁动起来,正要有进一步动作时,突然天空雷声大作,乌云挟带闪电,一时间飞沙走石,落叶狂旋。大雨扑面而来。于是俩人赶紧跑去收胶水。</p><p class="ql-block"> 在收胶水到山腰时,风大雨急,山上的梯田路滑,女知青一个滑步,摔倒了。我赶紧跑过去扶她,胶桶也摔了,白哗哗的胶水顺着梯田流进了草丛。咦,怎么,白哗哗的胶水有一线红?我扶起女知青看,红红的血水正顺着裤腿流到脚跟,跟胶水,雨水混合在一起特别扎眼……。我惊呆了,以为她摔伤了。那个年代青年普遍缺乏性知识教育,我过去帮她查看,她用手挡住我:我来例假了。自己也没感觉到。我回连队了。说完,她叫我继续收胶水,她孤身一人朝连队走去。</p><p class="ql-block"> 自此,我对女性的特殊生理周期有了深深地畏惧。即使多年以后结婚了,我还是又怕又心疼。柔柔弱弱的女人,每个月为什么总有那么几天呢?上帝也是太不公平了吧。</p><p class="ql-block"> 割胶是件繁忙而又十分艰辛的工作。每天凌晨两点钟上山,不管天黑月暗,山高路远,有时夜黑雾浓,割胶时头发往下直滴汗水,全身没有一丝干纱。气候多变时,冒着刮风下雨,电闪雷鸣在山头深一脚浅一步地抢收胶水。日复一日,月连一月地有规律深夜起床,没有规律的生活饮食,足迹踏遍崇山俊岭,汗水换来一担担乳白的胶水。每年春末开始,直至冬季来临,为时七八个月的紧张割胶,是项繁重的体力与脑力劳动。</p> <p class="ql-block"> 这世间,有些恐惧和苦难是言语无法表达的。多少才十七:八岁花样年华的少男少女,刚刚走出校门,走进社会,为了祖国的橡胶事业,孤单一人在荒山野岭中奔波穿梭,挥汗如雨,披荆斩棘。多少人因此日后患上了风湿病,妇科病。为了实现中国的橡胶自给自足,他们不仅牺牲了宝贵的青春年华,甚至生命。</p><p class="ql-block"> 我们应该感谢所有长年为祖国橡胶事业而辛勤劳作的老一辈,垦二代,我们知青自己。</p><p class="ql-block"> 感叹!感动!感恩!</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