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浙江记

六翼天使

八月二日(晴）

按照设计好的路线，我们驱车离开了扬州市，说起来，这一年一度的出门旅行，对像我这样生活在平凡世界里的普通家庭来说，是生活中的一项重要内容。大人和小孩往往在每一年的年初就开始规划路线，设计度假的行程。然后盘算着拼凑各自共同的假期，筛选确定合适的旅行社，准备旅行途中的消耗的物资，购买旅行路上必要的装备。而往往距离出行还有好几个月，一家人就开始倒计时，念啊，盼啊。成年人把旅行当成是对自己辛苦劳作一年的补偿，小朋友们把旅行当成自己勤奋学习两个学期的奖励。我们这些的普通人家，都把一次去远方的旅行当成自己这般平凡人在生命之中，难得有的一家人团聚以享受天伦之乐，回归田园亲近自然的闪光日子。

曾几何时非必要不远行，甚至非必要不出门已经成了城市居民生活的一种常态，封锁了人的身体也慢慢禁锢了人的思想。这场席卷了全球的，旷日持久的疫情，改变了整个世界。让许多过去认为的魔幻般的场景变成为现在要面对的现实，而时代掉离出来的几粒细沙，落下来就成了老百姓生命之中不可逾越的一座座高山。附带着去远方开始一段旅行，也变成普通家庭一种遥不可及的奢望了。

这次旅行，我是如同逃离一般出门的，因为直到现在新冠疫情还没有结束。各地的新发病例如同星星之火般的时燃时息。各地不尽相同又随时变动的防疫政策，让出门在外的旅客摸不到头脑。我和家里人的工作单位还制定了个人出行的，各种条条框框的申报和审批制度。这些繁琐举措的目的还是限制住人，让人不要流动。不过这样相同的情况已经持续了近三年，大家都生出了无奈感和疲惫感，加上近期江苏的疫情还算平稳。我还是不想辜负自己和家人对美好假期的期盼。带着自己的电子核酸检测报告，带着健康行程双码，戴着口罩和带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按着既定路线逃离了出来。离开了这个呆了近三年没有动窝的城市。走的义无反顾。现在回想起来，这样的排除各种困难，下定决心说走就走的旅行。应该也是我生命中的第一次。

旅行的目的地是浙江。浙江以境内多江，江流曲折而命名，计划中行程的第一站是去莫干山，莫干山相传是春秋末年，吴王命匠师干将和妻子莫邪在此冶铜铸剑，限三月为期。期近，但铁石在炉中无法熔汁，不得以，莫邪舎身跳入炉中，殉祭炉神，以血炼之法炼得雌雄宝剑两把，并以夫妇的名字命名雄剑为干将，雌剑为莫邪。为古代十大名剑之二。铸剑的地方也留下了剑池，后人为记录这段传奇，纪念莫邪干将这一对夫妇，把铸剑的山峰取名为莫干山。

从扬州驱车出来，过常州穿无锡，也就两三个小时的车程，等到车行途中渐渐有了丘陵，山地。再穿行通过几个隧道，就出了江苏省域，来到浙江湖州的地界了，而莫干山就在湖州边上的德清县境内，汽车一路行去，山峦渐行渐多，连绵起伏在公路的一边，入眼望去满山的葱绿，山脚下多有河，小溪潺潺。水流蜿蜒。“山是眉峰聚，水是眼波横，欲问行人去那边？眉眼盈盈处”。这蓝天，白云，绿水，青山一路错落地铺展开来，仿佛是展开了一路的水墨山水画卷，正所谓“烟拂云梢留淡白，云蒸山腹出深青”只有这计白当黑的水墨画，虚实相间之中才可以勾勒出这山水的灵性。幽深处墨色也越浓，留白之处又给人遐想无限。而这简单的黑白两色孕墨的深浅，恰能化繁为简裹住这绚丽多彩的湖光山色。

莫干山是天目山余脉里的一处面积不大的山峰，我第一次读到它是在茹志娟的代表作《百合花》中，她写道“绿雾似的竹海，海中间，一条窄窄的石级山道，盘旋而上，一个肩膀宽宽的小伙，肩上垫了一块老蓝布，扛了几枝青竹，竹梢长长的拖在他的后面，刮打得石级哗哗作响”注解说的描写的就是天目山中的莫干山景。当我第一次神弛于《百合花》时，就被茹志娟笔下的那山那景那人的画面吸引住了，以致于久久地念念不忘，那时候就想，等长大后我一定要去莫干山，到实地去走走看看。

莫干山是以竹，云，泉三胜而著称。以绿，清，静，凉四优而驰名，炎炎夏日入得山来，所有的烦脑躁热都会抛之脑后，也许是人到了山旁就成了个“仙”字吧，一进莫干山门，人就会飞升成大彻大悟悠然自得的神仙，自然就没有世俗的一切烦恼。也许是人到了莫干山中就成了“山人”吧，山中四周到处是一片幽静清凉，人可以静下心来，自就会获得应对的艰难险阻的锦囊妙计。这就是所谓的“山人自有妙计”了。故莫干山和庐山，鸡公山，北戴河一道，成了达贵们消炎避暑，精英们聚集开会的全国四大避暑胜地。

既然莫干山是以竹，云，泉三胜而著称，那么就先说莫干山的竹吧，眼前的莫干山正如我童年所想象的，是一片竹子的海洋。我喜欢竹子，欣赏它的虚心，有节，坚韧挺拔，壮志凌云。我曾经想：如果有一天自己若能有处田园，那么就一定要在屋前舍后栽上翠竹，“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因为屋舍的园子里有了一片翠绿的竹林，那么所有的景物才会孕育出一份灵气，平添出几分韵味。这如同是画龙时的一笔点睛，也如同是生命启蒙出来灵智。是化腐朽为神奇的神来之笔。而今天当我一进入了莫干山，看到这满山茂密的竹海，漫步进入其中，对这份潇湘妃子的思念，如洪水决堤般地，一下子有了寄托的归宿。

深吸一口清新的竹林里的空气，闭上眼睛。感受着风吹过竹林，响起的一阵阵的哗拉哗的竹叶摇动的声音，感受着雨后的竹节拔高的努力向上的劲道，感受着竹根把握泥土岩石的力量，感受着光从竹叶的缝隙间无声地撒落的温暖，感受着水流轻轻滑过竹干的丝丝凉意。感受清晨竹林里弥漫出的绿色薄雾，感受月光下竹影摇曳于深涧幽谷婆娑身影。我突然体会到王维的“独坐幽篁里，弹琴复长啸。深林人不知，明月来相照”的意境。是啊，也许只有在竹林深处独处时，才能体会到那种静谧闲适的心境，也许只有在月华竹影间，才能寻找到那份空灵无为的禅意。

再说这莫干山的云吧，在深蓝色的天空衬托下，莫干山的云显的分外的洁白，午后阳光照射在云朵上，给朵朵白云镶上了一丝丝簿簿的金边，天的高处应该也是没有劲风的，所以云团儿几个几个一组，慢悠悠的飘挂远处的山顶，点缀在远山竹林的上面。不疾不徐，显得悠闲而又飘逸。

但这不应该是莫干山云雾的全部，清晨山里林间弥漫出的水气，被晨风吹起，升腾到山顶变成簿云，而随着时间的逐渐推移，水雾簿云会越积越厚，在朝阳的映照下会变的翻腾汹涌。不过一会儿，滚滚的淡红色的云流就会翻山而出，直入深谷，这时的流云应该似流水般奔腾，一泻千里，把竹林淹没，让远山遁形。这气势恢弘的一幕，也是你吧，莫干山的云。

至于夕阳西下，霞光满天，在落日的余晖里，云朵会变成玫瑰般多情的粉红，香槟般醉人的绯红，绚丽且耀眼的大红，清新又脱俗的桃红。西边聚集一大片一大片的火烧云，让天空炫目，把青山点燃。直到这火光把白天燃成灰烬，天色才会逐渐地暗下来。这时云朵儿就会默默地融入夜空。慢慢地沉默地睡了下去，到游人的梦里，再去装饰那里的莫干山的天空。这应该还是你吧，莫干山的云。

最后让我来写写莫干山的泉吧，和济南的泉不同，莫干山的泉是立体的，跃动的。飞瀑流泉，泉水自山涧奔流而下，击打沿路的山石，飞溅出一路欢快的水花。莫干山的泉，入耳的是水声悠扬清灵。入眼的是泉水清澈洁净，入口的是水质清冽甘甜。

天目山脉是峰峰有水，山山有泉。在每个山涧谷口，泉水随处可见，而莫干山的泉更是天目山泉中的佼佼者，莫干山的泉“曰绿，曰净，曰静”。所谓绿，泉水自绿林竹海中穿过，自带着几分绿芽青草的气息。所谓净，泉水向山石间潺潺流去，经竹根沙石的层层洗涤过滤，滴滴甘泉在阳光下水滴饱满晶莹剔透，煮水泡茶，满屋茶香四溢，入口评鉴自然沁人心脾。而这所谓的静，泉水在空谷幽林间奔流，水声清脆空灵，如环佩磬响，似黄莺在谷。而这山间泉水的清脆声响啊，更能衬托出莫干山谷的幽深和宁静。

日头偏西，莫干山脚下应该也开始了一天的凉意了罢，当如火的晚霞在西边的湛蓝的天空刚勾勒出绚丽恢弘的画卷时，我乘着落日夕阳的余晖，带着山谷幽兰的清香，踏着兴致而归的歌声，和着甘霖微醺的诗意，从莫干山上驾车一路而下。身后是残阳如血，身后是远山如黛，身后是近水含烟，身后是薄雾轻拂游人淡。

八月三日（晴）

莫干山是我们设计旅行的首站。做为附带，我们去了靠近莫干山的鱼鳞坝嬉水游览了一番，参观了充满民国风情特色的莫干小镇，又去看了镇子里的，上世纪三四十年代老式的汽车站和图书馆。在第二天的中午，对付着在镇子的街边简单吃过一顿午餐后，我们就又踏上了旅途，驾车一路向南，离开湖州，向着第二站杭州境内的桐庐县出发

也就是下了一条高速吧，富春江银波粼粼的开阔江面就映入了眼帘，车行驶于玉带般闪烁着金光的大江，和浓绿如墨的山峦之间。飞驰在连成一片的平整的田野之上。田野里的稻禾在阳光的照射下泛着油露露炫目的新绿，让人不由的心旷神怡。公路旁边有一栋栋风格迥异的洋楼，这是当地村民的住宅，这样错落有致美轮美奂的独栋小楼，与周围的青山绿水珠联璧合，相融成浑然一片。这景色犹如梦幻中的仙境，又仿佛是童话里的家园。我不仅惊诧于桐庐农民的富裕，赞叹于桐庐乡村的神奇。

钱塘江，古称浙。全名浙江，这也是浙江省名字的由来。而钱塘江分为三段：上游的新安江发源于安徽黄山，经淳安，建德两县；江水一路向东，中游在桐庐，富阳段，江流经过富春山，故名富春江；而下游的江水经过杭州，由海宁入海，这一段方名为钱塘江。富春江的两岸群山连绵，江中沙洲点点，景色宜人，自古有“天下佳山水，古今推富春”之美誉。元代画家黄公望晚年曾在富阳隐居七年，创作了不朽名作《富春山居图》，被誉为“画中之兰亭”，描绘的就是富春江沿岸的美丽风景。

现在《富春山居图》画作早已身首两段，前半卷《剩山图》现收藏于浙江省博物馆，后半卷《无用师卷》现收藏于台北故宫博物馆。2012年在当时的国务院总理温家宝的倡议下得以合璧展出，这也能表达出海峡两岸同胞同根同源，同文同种，盼望和平渴望统一的心愿。为什么游记写到这我多说了这么多，因为就在我旅行的同一时间，美国参议院议长佩诺西也串访了台湾，给海峡两岸关系带来破坏性的影响，一时间台湾海峡阴云密布，硝烟弥漫。

富春江两岸山色青翠秀丽，江水清澈碧绿，有人赞其为中国境内的“蓝色多瑙河”，而欧洲的多瑙河我却没有去过，现在沿着富春江，泛舟其上。有“人行明镜中、鸟度屏风里”的诗情画意，有“两岸画山相对出，一脉秀水迤逦来”的妙趣横生。这富春江水流淌过古今，跨越了历史。历代的文人墨客游历于江中水畔，留下了许多绚丽璀璨的诗篇，其中最著名的当属张若虚的《春江花月夜》：“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这幽美而邈远，融诗情画意哲理于一体，视线贯穿古今，视野能仰望浩瀚宇宙，又能俯视须弥人生，“孤篇盖全唐”的千古绝唱。我少年的时候就已经拜读，而直到了今天，我才知道所谓的“春江”不是指我生活的城市扬州边上的长江，也不是指春天的江水，更不是泛指华夏大地所有的江河，“春江”就是在说眼前这清新如梦，淡雅如画的富春江！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说了这么多的富春江的美境，我也想说说生活在江畔的浙江人，在桐庐我住的是位于市中心的轻奢型酒店，在我打尖的宾馆下面，沿街有着十几间商店铺面，我路过时发现其中的一个铺面正在装修，一个少妇提着个油漆桶顶着酷夏正午的太阳，站在脚手架上粉刷着墙壁，从她的穿着和气质上看她不像是个工人，一问果然，她是刚盘下这个铺面的女老板。再一联想到我住在莫干山的民宿，那个身兼厨师服务员清洁工数职的老板娘。我不由的赞叹浙江人的吃苦能干和务实勤劳。

我的朋友中间有几个浙江人，他们有许多的共性；身材不高，身体偏瘦，平时不起眼，但在某些场合往往敢为天下先，即聪慧能干又精明狡黠、即能随遇而安又会不安于现状、务实自立、文雅自信、自身思维开放又善于沟通合作。女人能“既上得了厅堂，又下得了厨房”，男人能“白天当老板，晚上睡地板”，这大概就是面朝大海，包容开放，兼收并蓄的所谓“海洋文明”所造就的，特定人群普遍具有的人生观和价值观。而正因为如此，浙江才能成为一个经济强省，苏杭才能建设成为“人间天堂”。

在桐庐的两日，是轻松悠闲的两日，其主要目的就是为了亲子和陪伴，孩子长大了，马上就要远离我的身边，到大洋彼岸的一个全新的世界，去读书学习和闯荡拼搏。而到了那美丽的新世界，孩子以后所有的面对，都只能靠孩子自己来解决。老婆也很辛苦，即要常年照顾年近九旬的丈母娘。又要应对紧张忙碌的日常工作。而所有的这些我都只能帮助，却无法身体力行的去替代。那么就只有在她们身边默默陪伴了。所谓“最长情的告白，不过是相守和陪伴。”陪伴是最平凡的拥有，陪伴是最沉默的喜欢。这也应该是今天我们一起来旅游，来纵情这湖光山色的初衷吧。

四天三夜，去是从扬州到湖州，再到杭州桐庐。回是由浙江杭州到安徽宣城，再经溧阳回扬。这一路的寻山问水，一路的考古论今，一路的走走停停，一路的观望和思考。思绪是信马由缰，用笔是随心所欲。留文字于壬寅年的夏日，记录这次难忘的旅行。

2022年8月9日于扬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