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我出生在株洲县太湖乡三房湾的外婆家,离湘江不远,外婆家门前有一条水溪,蜿蜒流经三公里左右就进入了湘江,我就是随着这条水溪走进了湘江。二十岁以前,一直在湘江里游荡或在江边徘徊,从没有离开。我深以为然的认为,人生长在水边就是幸运的,更何况是生长在湘江边上。我就像是湘江边堤岸上的一根小草,吸吮着湘江的水分,沐浴着阳光,自然地生长。在这里,我有如湘江水一般清纯的少年懵懂,有像湘江水一样奔腾不息的童年梦想,青年时也有过湘江晨雾一样咪蒙的自作多情的忧愁。</p><p class="ql-block"> 我这一生还能记得的第一张人生画面就是在湘江边上玩沙子,回想起来,那应该也是我一生中最美丽和温馨的画面。那是在湘潭县易俗河,沙子是从湘江里采掘上来的,堆放在江边,形成一座座小沙丘。和煦的阳光下,江风徐徐拂来,光身裸体的我坐在沙丘堆上,全神贯注地挖着沙洞或堆着沙雕,浑身沾满了沙粒,我应该不到三岁。世界是静悄悄的,湘江水缓缓的无声地流淌着,不时驶来一艘白帆,船边一船工拿着长长的竹竿扎到江底,躬着身子撑着竹竿从船头走船尾,白帆就这样慢慢地移动着,最后消失在湘江的远方。江边不远处有人在用四根小竹竿撑起的渔网捞鱼,网落网起,鱼儿在网中跳跃。在这静美的画面中,我尿急了,用挖沙洞的勺子接满了一勺子,黄黄的,像现在稀释的橙子汁,我喝了,这应该是人生百味中的一味,也许正是这满满一勺子的童子尿,给我固本培元了,时至今日仍无大恙。这一画一味定格了我人生的第一次记忆。</p><p class="ql-block"> 大概两三年以后,还是在这个地方,我经历了人生第一次生死的一瞬间。大我六岁的哥哥带我去湘江洗澡,太阳在湘江的一端快要落下水面,江面微波荡然,一切都是那样的安详。对江水有着一种天然的亲近感,我毫无顾忌地欢腾地扑进了湘江,沙滩是渐渐的向江中倾斜,我沉浸在江水中,就像扑进了母亲的怀抱,被母亲密实地温柔地拥抱着,江水的浮力就像母亲抱在怀中轻轻的摇晃。危险悄然而至,因采砂在江滩里形成不少的沙坑,我一下踩空了,江水淹没了我的头顶。我哥突然发现江面没有了我的人影,那一刻,我哥应该是魂飞魄散,尽管是在江水中,也是汗毛孔大开。还好,不知我怎么扑腾又扑腾出了水面,湘江通过我哥之手又把我还给了我母亲。沙堆给了我童趣,沙坑又给了我危险。多年后哥哥说起这事还是充满后怕,我哥救了我一命,我救了我哥一生,不然他会一辈子充满着失去弟弟的难过和自责。</p><p class="ql-block"> 几年以后我又经历了一次这样类似的生死一瞬间,八九岁时,我回到了三房湾的外婆家。一天我与木兰表姐去放牛,我表姐跟她的名字一样美丽,在老家是出名的美女。我们来到那条水溪边,水溪从外婆家门前那片开阔田野的中间穿过,水溪岸边生长着茂盛的小草,开着无数的小花,蝴蝶、蜜蜂在花草上轻盈地飞舞着。我经不住哗哗流水的诱惑,又跳进了水溪,坐在水溪中砾石上,水从身边流过,清凉,沁人心脾。蓝蓝的天空下,岸边的表姐一手打着小伞,一手牵着牛绳,弯弯的牛绳悬浮着一端牵着牛的鼻子,牛悠闲地低着头,舌头一卷一卷地吃着鲜美的小草,不时地甩着尾巴驱赶着屁股的蚊蝇。表姐一边看着牛一边看着水溪里的我,我在水溪里跟着表姐慢慢地前行着,突然,我一脚踩在长满青苔的石头上,滑进了一个深潭,天空一下子变得昏暗了,我使劲的扑腾着。表姐在岸边急切地呼喊着“救人啊”!不远处一个小伙飞快地赶来跳进水潭把我救上了岸。我吓得懵懵的,应该喝了不少的水 ,表姐对救我的小伙千恩万谢!后来知道我的救命恩人叫明宝,只比我大几岁,是表姐一个生产队的。也许是湘江不愿收留我,冥冥之中安排明宝救了我一命。</p><p class="ql-block"> 多年后,明宝和媳妇到北京旅游,通过表姐联系到了我,阔别三十多年后还能见到救命恩人,我万分惊喜,不知道怎样招待他,我请他到王府井的全聚德吃北京烤鸭,看到他吃烤鸭开心的样子,我弱感安心。言谈之中,我看出,他对他救出的落水落水儿童成为了大学教授而深感自豪。对他的救命之恩,我无以回报,只能对他的善良、纯朴和恩情铭感于心。</p><p class="ql-block"> 九岁的时候回到了湘潭市里,住在十五总。“总”是湘潭特有的地名,那时湘江的一边是城市,一边是农村,城市江边的一段一段就叫“总”,从八总到十八总都有。在这里度过了我一生中最不能忘怀的时光,与湘江有了更多的亲密接触,学会了游泳,在湘江里有了自由和更多的快乐。那时江边还没现在防洪堤,是自然的坡岸,人可以与水轻易接触。江边经常停靠着足球场大小的竹排,一到夏季,那里就成了湘潭市民的乐园。我们同学们经常会成群结队的登上竹排,纷纷跳进江水,湘江是清澈的和温和的,亲切地容纳了我们,任我们在江中嬉戏和打闹。特别是当大型的客轮驶过来时,我们会努力向客轮靠近,客轮掀起层层波浪,我们一会冲上浪尖,一会沉入谷底,充分享受腾云驾雾的快乐。有时也会通过船边的防撞轮胎爬上正在行驶的轮船或帆船,船员拿着撸驱赶我们,我们斗智斗勇地和船员对峙着,斗不过就跳进江水中,我们像水浒里的好汉一样,但不越货劫财,只抢劫快乐。</p><p class="ql-block"> 湘江的快乐真的说不完。</p><p class="ql-block"> 即使我在湘江里这样浪里来浪里去,在十八岁那一年,还是经历了一次生死一瞬间。我和发小郭军溪登上竹排去湘江游泳,洪期快来临了,江水变得有点混浊,水流也开始湍急了。通常我应该是在竹排靠江的一边跳入水中,往江中游,鬼使神差的,我站竹排来水的上方一端,一头跳进江水中,江水一下就把我冲进了竹排底下,后来军溪说,他坐在竹排边碰到了我的腿,脚掌一翻就不见,跟本就来不及抓住。冲到排底应该说是九死一生,那一刻,我没有怎么心慌,睁开眼睛,黑暗中看到一线光亮,我向光亮游了过去,我从竹排的缝隙中冒出了头,爬上竹排,脸色苍白,我知道,湘江在黑暗中给我送来了一线光亮,又把我还给了这个世界。</p><p class="ql-block"> 母亲给了我生命,湘江三次把我从死推向了生。</p><p class="ql-block"> 二十岁那一年,母亲离开了我,也是这一年,我离开了湘江。对母亲有着深深的怀念,对湘江有着不可言喻的眷恋。湘江就像它码头上的栓绳柱一样,无论我漂流多远,它就一直栓着我的心。</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