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又到七月半。</p><p class="ql-block"> 从我记事起,每年的这些天,家里都会筹备一场盛大的祭拜活动。</p><p class="ql-block"> 即使是在很贫穷的日子里,家里也会想方设法挪出一些钱,买上鱼和肉,做一顿丰盛的晚餐。那天大人们一般是不外出干活的,上午买菜、买纸钱、烛蜡,做好一切准备工作。午饭后,我和哥哥便在大人们的指导下,用特制的包皮纸把纸钱包好。那是一个技术活,在我的记忆里包的最好的是外公。外公手巧,他可以不差分毫地对准每一条线缝。然后再折叠得整整齐齐。至于我和哥哥则是本着玩耍的目的来做这件事情。效果当然就可想而知啦。</p><p class="ql-block"> 这种包好的纸钱像一封封信,它有一个特定的名字:袱纸。附纸上的封面以一种固定的格式呈现,上面要写清楚先人们的名号、称谓,还要写清楚烧纸人的名号、称谓。这个实在太复杂,直到现在我仍然昏头昏脑。什么“祖考大人”“先祖考大人”“考妣大人”……</p><p class="ql-block"> 我最初的理解是这些纸钱会通过某种方式,像我们去邮局寄信那样,寄给我们那些躺在地底下的亲人们。他们收到这许多的钱后就可以过上很好很好的生活。</p><p class="ql-block"> 待到夕阳西下,准备工作妥当后,正式的祭拜仪式开始了。在堂屋的正中央摆上一张干干净净的八仙桌,桌子的中央摆上插在萝卜上的香烛,红红的火焰,袅袅升起的烟雾,平添了许多神秘感。桌子四方摆上袱纸、碗筷、菜肴,一“鬼”一座,还要倒上一杯酒。</p><p class="ql-block"> 然后,大人们无比虔诚地嘱咐:各位先人,你们慢慢吃,酒管够,饭菜管饱。然后把一边看热闹的我们赶进房间,不要打扰先人们用餐。我常常探头探脑地看着,看什么呢?当然是看看那些饭菜还剩多少。那是多么丰盛的晚餐啊,恐怕只有过年才会吃得这么好了。我是真担心先人们的胃口太好!</p><p class="ql-block"> 待香烛燃尽,我们就要挨着的到桌前磕头行礼,再撤去酒杯、添上米饭。先人们继续吃饭。我们则抱上袱纸到院子里焚烧。</p><p class="ql-block"> 烧袱纸和平时上坟烧纸钱也有所不同。得先找一捆稻草铺在地上,再像搭积木一样把附纸摆上,横一个,竖一个,袱纸与袱纸之间形成大小不一的的孔洞。摆袱纸是个技术活,摆放不好容易倒成一片,这样燃烧起来就会很麻烦。没有空气的加持,袱纸太厚,燃烧困难。这项活儿通常都是由哥哥来完成,我就在旁边打打酱油好了。</p><p class="ql-block"> 外婆和老妈是虔诚的佛教徒,他们一边烧着一边念叨,句式基本相同:某某某,你来拿钱了,一路走好,不要忘了保佑我们身体健康,事事顺心。要不就是:某某某,你拿钱走好,要保佑张俊读书读得,保佑他们两兄妹长得脚长手长……一般这种时候会来一阵不大的风,眼看着灰烬打着旋儿升上天空。外婆会特别高兴:“你看,你看,钱拿走了,拿走了!”</p><p class="ql-block"> 除了给自家的先人烧纸,还得给孤魂野鬼烧一点,外婆说:“这些孤魂野鬼怪可怜的,烧点给他们,他们就不会去抢咱家先人的钱了。”这大概是我那吝啬了一辈子的外婆干过的最最大器的事情。</p><p class="ql-block"> 待附纸燃尽,我们再磕头行礼。</p><p class="ql-block"> 到此,七月半的祭拜仪式宣告结束。</p><p class="ql-block"> 然后,一家老小欢天喜地坐上饭桌,美美的饱餐一顿。</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