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今天入秋了,没记错的话,那些年里的“双抢”工作快告个段落了。</p><p class="ql-block"> “双抢”,顾名思义“抢收,抢种”,我不确定“双抢”这个词是全国性的,还是指长江中下游特别是两季水稻主产区区域性的。以前水稻在南方一般种两季,七月早稻成熟,收割后,必须立即耕田插秧,务必在立秋左右最好是之前将晚稻秧苗插下去。因为晚稻插下后需要六十多天才能成熟,八月插下十月收割,如果错过了季节,收成将大减,甚至绝收。只有不到一个月工夫,收割、犁田、插秧这些农活十分繁忙,所以就叫“双抢”。</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上个世纪七十年代初,我出生在江西九江都昌的一个农村,是个十户左右的小村子,父亲在景德镇的一家国营企业上班,母亲在农村务农,我从小和母亲一起在农村生活,所以对“双抢”的记忆和理解与一般的农村孩子又有了一些不同。</p><p class="ql-block"> 记得小时候(我读高中之前)每年放了暑假,母亲便会安排我到景德镇父亲那里去,带上一些家乡的土特产(如菜油、花生、梅干菜、萝卜丝、绿豆等),年景好的时候还会让我带上一两只家里养的土鸡去,让我跟着父亲去城里看望亲戚,在那些物资匮乏的年代里,家里能拿得出手的东西基本上就这些了。母亲每年这时安排我到景德镇去,现在想想应该是有这么几个用意,其一是让我从农村到城里去见见世面,小时候母亲经常说“深山涧里读书不如十字街头听话”,小时候每年能到景德镇呆上几天的确对我是有一定的影响;其二是让父亲带着我去拜访那些城里的亲戚,不要断了联系,那时候怎么说呢?农村人要是在城里有几户亲戚说出去总是脸上有光的事情;其三是让我作为使者,几天后邀得父亲一起回老家忙双抢,这也是一年中一家人难得在一起的时候。</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分田到户是1982年的事情,之前农村是集体经济,生产队负责统筹村里的农业生产,那时年纪尚小干不了什么,五六岁以后双抢稻子脱谷的时候母亲便让我拿个小篮子去田里捡稻穗,那时长者们会不时的在田里留几根稻穗给我,我知道他们是在照顾我。分田到户后,各家的农活多起来了,邓小平同志的智慧是高超的,一项分田到户责任承包制度就把全国十亿左右的农民生产积极性充分的调动起来了,那时我十岁了,我也被时代裹挟着自觉不自觉的参与到“双抢”这项伟大的“农民运动”中来。一开始父母在田里忙双抢时,我主要负责送水、洗衣、做饭、喂猪、收晒这些后勤类的活,后面也慢慢的干割稻、脱谷、捆晒挑稻草、插秧、耘田(除草)的活,十三四岁开始便学会了耕田耙地、肩挑背磨的活,如果不是命运的捉弄我现在应该是中国农村的一名好劳力。</p><p class="ql-block"> 十三岁那年的“双抢”我记得很深,那年春上我读初一,住校时得了一场脑膜炎大病,小时候农村得了脑膜炎多半会落下残疾,身边的例子不少,还好救治及时出院后似无大碍,但也是自此之后总觉得智不如人,估计这一点也算是后遗症。我生病住院时父亲也在城里大病住院,他的病是要动手术的,在那个年代算是个大手术,那年的“双抢”是指望不上父亲了。那年头村里各家各户田地都多,不可能有富余劳动力去帮别人,只能各家顾各家了,牛是村里几家人合伙的,脱谷机也是几家共用的,双抢开始了都是争分夺秒的,哪块田的稻子先割先种,哪天脱谷?哪天用牛?这都是商量安排好了的,耽搁了就说不好要错过几天,几户人家的双抢节奏就有可能要全部打乱。为了保证时间,母亲和我还有七八岁的弟弟早上三四点起床,借着月色去田里割稻子,因为干活不熟练镰刀经常割到手,母亲又急急忙忙在田埂上找些止血的草药来给我敷上,也是有点斗忙打蹿(俚语:忙中添乱的意思)。稻子在田里暴晒了一上午,下午便可以脱谷了,一台脱谷机在一百三四十斤的样子,我用扁担抗在前面,母亲抗在后面,那时力气还有长起来,走在田埂小路上也是颤颤抖抖,走一段歇一段,现在想想真是不容易。</p><p class="ql-block"> 那时家里有一块面积三升的水田,离村里最远有两公里样子,又在地势最低洼靠河沟的地方,常年是湿地,稻子都是倒伏在田里,割起来费劲得很,为了稻谷不沾水,放稻子的时候还要小心翼翼摞起来。那天要抢工,必须当天要把谷子脱好,母亲挑谷回家我和弟弟负责脱谷,晚上七八点多了,还有一些收尾的活,我和弟弟在泥田里抱着稻子跋涉,晚上小蚊子很多咬得头上一堆的包,用手挠痒便又弄了满头满脸的泥。天色很晚,喧闹的田野里突然安静下来,偌大的天地里只剩下两个不大的孩子,安静的一时让人害怕,因为田旁边是条不大不小的河,河里长满了芦苇和许多不知名的水草,这时显得阴森森的,害怕这时从河里跑出来什么妖怪,又担心从什么地方跑出野兽来,也没有什么好办法我只能拼命的把脱谷机踩的哇哇响,我要用这响声去驱除妖怪和野兽。在这安静的天地里,在这脱谷机的声响里,不禁又想起自己春上得过的病,觉得以后一定是智不如人,农村人初中要考高中,高中再要考大学,这是千军过独木桥,每走一步都是异常的艰难,再想想自己堪忧的家境,这辈子要考上个大学做个城里人恐怕比登天还难,看来这辈子只能在这烂泥田里度过了,想到这里自己不禁留下眼泪来,这时弟弟也因为害怕哭出声来。还好,这时母亲挑着箩筐匆匆赶到了。</p><p class="ql-block"> 九五年大学毕业了,因为有了另外的去处,从此便告别了双抢。二十几年里,自己在钢筋水泥的城里面忙于生计,但每每此时都会想起那些双抢的日子,我相信人应该不会生而勤劳,多半是因为生活所迫,现在的农村听说双抢的氛围已经很淡了,大部分用上了农机,水稻现在基本上只种一季,百姓家里生活条件也大大改善了,自然就不再需要过得那么匆忙。</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今天立秋了,坐在家里临江的窗前,窗外千年的甬江奔流不息,烈日当空的室外酷热难耐,空调的屋内不无清凉,面窗良久,又想起那些年的烈日当头、汗流浃背、起早摸黑、肩挑背磨、病虫蚊蝇,还有那些稻穗金黄、瓜果藤下和那些无奈的叹息,以及美丽的如花同学… …</p><p class="ql-block"> 致敬,那些年的“双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