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州人在洛杉矶 【经历美国】系列 3：经历中国城和利民书店那些事，难以忘怀。

姜家健

上世纪八十年代，国内掀起了一股狂热的出国潮。涌入这股潮流的有公派留学生、自费留学生、访问学者、出国考察、移民、嫁出去 、等等。 我有幸也汇入了这股潮流来到美国，在洛杉矶中国城开启了完全不同的人生，和同胞们共同演绎了这一段异彩纷呈的历史。

有人说我没本事，没出息，一来美国就一头扎进了唐人街，那这来美国还有什么意义嘛？所幸，后来的事实帮我证明了是唐人街，这个洛杉矶的中国城，让我找到了生存的地方，从此成就了我在美国的后半生。

说起刚到中国城没几天，在一次随便逛街的时候无意中看到了福建同乡会，立即感到非常的亲切，我就走了进去。福建同乡会坐落在中国城的商业区和中国城的住宅区的交际处，大门口正对着中国城的小公园，位置非常好。福建同乡会看上去很有规模，里面人很多，还有烧香拜佛的佛堂香火缭绕。我很友好的跟大家问候过，就自我介绍起来，还没忘了强调一下我是中学语文老师，看到了小公园的对面有一所中文学校，我很想找一份教书的工作。不知道怎么突然就惹毛了他们？就见他们全冒出来了把我包围住，他们把我当成自投罗网的越共赤棉了，控诉我害得他们家破人亡逃难美国。还有一个人愤怒的直指着我说，我们绝不会雇你来赤化我们的孩子！我的妈呀，这都哪儿跟哪儿了？我这才从吓蒙中缓了过来，但是我不知道怎么全身而退了，欲哭无泪。足足有十几分钟后才有一位大叔站出来替我解围，大叔对他们说：“够了吧？没看到把年轻人吓得，再说了跟他有什么关系？”

大叔拉上我离开了同乡会，然后穿过马路，就来到了一家越南华侨开的小餐馆，请我吃午饭。吃饭间就跟我说起来福建同乡会的人都是越棉寮难民，全是闽南籍福建人，除了他一个是福州人。他们都是倾家荡产、家破人亡、死里逃生的来到美国。我非常感谢大叔帮我解了围，他叫陈秋，是我来到美国后遇到的第一个福州老乡，这时候我已经热泪盈眶起来了。

吃过午饭陈秋大叔带我走过一个街区，来到了一排小型商业楼的楼上，让我认个门，竟然是福州同乡联谊会，我喜出望外。大叔说你应该找他们才对，他们全是福州人，大叔自己也是联谊会的会员。大叔告诉我这里每星期天才有一次聚会，叫我自己星期天再来。

上图为上世纪八十年代福州同乡联谊会的诸位元老。后排右四为陈秋大叔。

就这样，我找到了福州同乡联谊会，找到了在洛杉矶的福州人。联谊会里有很多成功的商人，来自中国香港、中国台湾、缅甸、越南和东南亚等地。他们对我都很热情友好，我就是从这里得到了利民书店的工作，同时也给同乡会做卫生。利民书店的老板董先生就是当时的联谊会会长（上图前排右三），福州台江三保人。

我来到美国已经是不惑之年的人了。自知之明告诉我，我必须走对每一步，步步对的走下去。这第一步就是我一来美国就一头扎进了唐人街，来这里谋生存。当我得到了利民书店的工作，我就确定了这第二步就是从利民书店打工做起，将来我也要开书店做老板。初心既定，就这样我在唐人街，这个洛杉矶的中国城，安营扎寨安下家来。再也不想教书的事了，卖书很好，我得心应手，绰绰有余。

在我之后，书店又来了一位员工，很有理论水平，也喜欢跟大家高谈阔论侃大山。在跟大家都混熟了以后，有一次他“主题演讲”，意思是我们大家都是受资本家残酷剥削，要团结，要造反。还以我为例，工资最低，每星期天还要给同乡会做卫生，够煽情的。然后也拿不出怎么造反的主意，就说先这么着吧，拿公家的钱去买彩票，一旦中了，大家就都不要打工了。然后他带头拿了银柜的钱去买了第一注彩票，再给每个人都发了一张彩票号的复印件，并就此宣布第一次造反开始了。然后要大家每天轮流着去买彩票，每次买多少钱的彩票我忘了。后来还有人说，顾客在他手上买东西没有付钱。其实那时候大家也知道这么做不着调无厘头了，那时候大家正处在新旧思想的磨合和接轨，也不置可否，就跟闹着玩似的买了几天的彩票，随后也就不了了之了。虽然我是董先生亲自招工进来的，还是唯一的老乡，我没有向董先生告密。也很感谢大家没有顾忌我，回避我，大家一起打工，没有是非，相安无事，很是开心愉快。后来董先生跟我说其实他都知道这些事，他选择包容。他需要的是没有是非，和气生财。至于这些幼稚的荒唐事，留给你们以后回忆往事的时候当成笑话来说吧。我说权当是我们刚来水土不服，你大人有大量，不会跟我们一般见识。他对我没有告密并没有不高兴，我暗自庆幸我是不是做对了？

还有这么一件事，我在书店刚认识的一位毕业于上海一所著名高校的留学生，有一天突然跑书店来找我，说他在中国城出车祸了正在打官司。他说咱们中国人要团结，危难时刻要站出来互相帮助，他说能不能为他做个人证？有人证他的官司才有可能打赢，至少可以减轻责任，减小赔偿。我不糊涂就直接怼了过去说：“有你这样露骨的叫人替你做伪证的吗？我是从书店这里你的校友介绍才认识你的，你为什么不找他来做，凭什么要找我？”他没有解释，只是说那这样我们这个朋友就没得做了，自讨没趣的走了。董先生随即就知道了这事说：“还是名牌大学生，书读到头里去了！”这是一句福州话，相当于现在白话说“书读到狗肚子里去了”，意思是这书白读了。

我在利民书店还第一次遇到了就发生在书店门口的重大车祸死亡事故。那天早上他，一位老爷子，刚从我手上买了报纸，就从书店门口直接横穿过马路，没有去多走几步路到红绿灯路口安全过马路，结果被一辆轿车撞飞了，当场死亡。就因为没有遵守交通规则这个意识和规矩，白白送了一条老命。老爷子和老伴及女儿外甥一家四口刚移民来美国不久，就住在中国城。全家人经常来书店，老爷子更是每天早上必到书店报到，就为了买《世界日报》《星岛日报》和《国际日报》。也经常带着小外甥来买学中文材料和学习用具，书店是他们精神食粮的来源地。我跟他们都很熟，跟老爷子还挺要好的，老爷子就是电影《柳堡的故事》里十八岁的哥哥、演员廖有梁的岳父。这几年常有看到有关演员廖有梁的帖子，才知道原来好好的一家人因为去了美国，搞得家破人亡，妻离子散，不禁令人唏嘘。想起30多年前认识他们的往事历历在目，记忆犹新，很是心里难受。更是为老爷子这个“水土不服”，没有遵守交通规则的意识和规矩，白白送了一条老命，感到太寃了和不值。

还是在利民书店，让我遭遇了偷渡的故事。

那是有一天我在书店当班接待了一位女生顾客，听她口音我就问她是福州老乡吧？果然是福州一所著名重点中学的“老三届”高一同学，从纽约来洛杉矶接应晚上有一批保释出狱的老家偷渡客。她说去接应的车不够，叫我帮她一下，晚上一起去接吧。我出于好奇，连想都没想就答应了。晚上很晚过了12点才出发，路途很近，开车没转几个弯就到了，监狱外已经有十几个出狱的老乡在等我们了。我们两辆车还拉了两趟，全给拉到中国城的福州饭店。

福州饭店，中国城地标之一 。

很多人马上就有亲友给接走了，没人接的，就都安置在中国城的汽车旅馆里。她给我小费很出手，一百美金。几天接触下来，她邀我加入他们的偷渡团伙，说我在书店工作很合适联络和接应，还说来钱又快又多。我说我坚决不碰这个“偷渡”，我还劝她尽早收手，一个女孩子家家的不要干这种事，我就亲眼看到偷渡团伙向偷渡客收钱的手段极其残忍。

那是我房东有个亲戚，因为交不出偷渡费，人被抓走，给折磨得只剩一口气了，我房东最后被逼得愿意出钱把他保出来。把人抬回家的时候正好被我撞到，我看到抬进来的人浑身上下水肿得晶莹剔透，还湿漉漉的，只有一块毛巾盖住下体。皮肤好像都在往外渗水，好像一捅就会破似的，我忍不住就呕了。后来几经抢救和治疗，总算救回了小命一条。

还有一次，我在洛杉矶国际机场捡回了三位偷渡来的老乡。那天我去机场送客完后，在机场看到三位跟机场来来往往的各国旅客格格不入的人，我已经猜出几分了，就主动上去直接用福州话跟他们打招呼，他们就像遇到大救星似的喜出望外。果然，他们是“跳机”，迷失在机场里走不出去了，极端的恐惧。我安慰一下他们别怕，其实我自己已经害怕起来了。但是既然是被我赶上了，也就硬着头皮赶紧的就带他们逃离了机场，把他们送到了中国城福州饭店。事后我脑袋一片空白，怎么也想不起来是怎么带他们逃离机场的，至今还是没有任何的记忆，只能说当时我们的运气真好。

他们仨的一位去了纽约，再无音讯，两人留在了洛杉矶。其中的一人在一天的晚上在家里突然瘫倒，他女儿打911报警，说是她的邻居突然瘫倒，需要紧急救援。女儿是继他父亲之后也是偷渡来的，所以报警的时候不敢说是自己的父亲。医院诊断是脑中风，给他做了紧急人道救治，开脑后成了植物人，转送护理院，在这期间我还去看过他两次。第二次去看他的时候，他已经被转到另一家的护理院，现在想起来那儿应该就是临终护理院。护理院离市区很远，很干净很安静，没有看到像是医生护士的人在忙碌，也没有看到探望病人的亲友。我看到老乡照样该插什么插什么，就我一个人来看他在跟他说话。我说是我把你从机场捡回来的你记得吗？十几年都熬过去了，一天的好日子都还没过上，现在正是壮年，你一定要扛住，要坚强的活下去啊！我看到他眼角流出了眼泪，我赶紧叫人。来了一个男护工，没说什么也没做什么，只是同情的摇摇头，意思是没救了就走了。没过多久他就去世了。另一个在他之后没几年，果断的选择了回家！我们老乡都支持他的选择，很温馨依依不舍的欢送了他回国。现在他在长乐老家活得很滋润，我回国的时候还去长乐看过他一次。

自从有了老家人偷渡出了名，每当有顾客问我从哪里来的时候，我刚一出口说福州，顾客总是想当然的紧接着就一连串的说，哦，偷渡来的，花了多少钱？算你命大活下来了，什么什么的，气死我了。后来，有人再问这个话题，我就噼里啪啦的一口气把话说完，我说我是福州来的留学生，不是偷渡来的，什么什么的，不欢迎拿我老家人的偷渡说事。后来这段话都被我说得滚瓜烂熟，只要我这么一说，顾客就都不好意思再说什么了。从利民书店到后来我的长城书店，我总算是给福州人争了一个很大的面子。值得庆幸的是，现在国家富强，国泰民安，偷渡已经走进历史，这才是人民想要的好日子和幸福生活啊。

在利民书店有这样一位新加坡来的顾客龙先生，他在洛杉矶做餐饮酒店生意，像是很有钱。这个人有点意思，他说买书是他的一大嗜好，他家里的书都够他开一个书店了。还有点另类的是，他来书店总是大呼小叫着要靓女帅哥来接待他。一开始大家总觉得他就像是一个纨绔子弟闹着玩的，没人理会他，谁遇到了谁就上去接待他。没想到他是来真的，会毫不顾忌的说，不是你，我指的是他 (她) 。我们书店的员工都是从国内刚来的，很不习惯他这样算什么做派嘛，就搞得没人上去接待他了。董先生就说我们：“这就是你们水土不服了。这是人家的消费观念，人家来我们这里消费，就有权选择他想要的服务。”就常哄孙小兰和我去接待他，这样以后他也就消停了许多。其实这个人并不坏，倒像是个开心果，我们接待他都很愉快，叫他买什么就买什么，每次都被我们哄得买了很多有用没用的东西，董先生在一旁偷着乐呢。

那时候龚雪主演的电视剧《秋海棠》刚上架，我就推荐给他看。你猜怎么着了？他居然迷上了龚雪，死活要我们介绍他跟龚雪认识，他要认龚雪做姑妈。后来他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他就认了孙小兰做姑妈。当然这都是开玩笑闹的，可他这一出闹的，逗得我们天天快乐。

上图左边是演员张瑜，右边是利民书店同事孙小兰，我们在第一届《中华图书文化展》1988 。

时间久了，他跟我还从顾客变成了朋友。他说给我高出利民书店一倍的工资，邀我到他的公司跟他一起做生意。我不喜欢他的生意，我不为所动我没去。他再加码，说他钱已经赚够了，不差钱，只要我愿意去，再加红利对半分。哦？我不相信有这样没有基础而来的好事。

没想到，后来他家突然发生了重大变故，他老婆带着一双年幼的儿女和钱财突然不告而别，失踪了！等他再来书店的时候，他已经精神失常疯了，不合时宜的穿着一身唐装，衣冠不整，蓬头垢面了。也没想到，从这以后他来书店，都是被赶了出去，忘了当初他在书店买了多少的书，逗得大家有多开心。

在总是遭到被赶以后他也就不敢再来书店了。要是再来的话，就是没吃没钱的了，会在书店外面等到我下班了向我要，我都会给他。每星期天一大早我都要到同乡会做卫生，他居然会跟踪我也来同乡会陪我做完卫生，赶都赶不走，叫人好不可怜他。还好我想起来了他曾经给过我他新加坡家的电话，我就跟孙小兰说我们试试看打个新加坡长途，董先生主动说就用书店的电话打。果然我们接通了他新加坡的家人，他们非常感谢我们的电话，说他们还都不知道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没过两天他的家人就赶来把他接走，他弟弟还在飞机起飞前从机场给我打来了个电话，表示了他们全家人的再次感谢。来美国大家都不容易，在人有难的时候帮人一把，我心安了。

下面给大家看两张照片，像是摄影棚里搭建的贫民窟是吗？不，它是中国城最差的生活区真实的一角，也是好莱坞电影会来这里取景拍片的地方，利民书店的后门打开就是这个地方。

有一天我打开后门倒垃圾，看到有位黑人包裹着毯子就蜷缩在后门口，着实狠狠的吓了我一大跳。董先生过来看后很淡定说，不要管他，给他水和食物，不要让他死在这里就行，他随时都会离开。可是没人敢去或者是愿意去给他送水送食物，就都是我去送。他看我挺友好的，也会跟我聊几句。才知道他遭帮派追杀，躲到这里，腿受伤了，很感谢我给他水和食物，说躲到中国城最安全。果然没几天后他就不告而别了，这种情况我也只遇到过仅此一次。其实平常的日子里，中国城相对来说还是算安全的，不是外界丑化中国城的那样。

在中国城让我最开眼界的就是看够了好莱坞各大影业公司经常在这里拍片，中国城的孙中山广场和重庆路都是拍片的好地方。有一次我还专门调休了一天，待在家里看在重庆路这里拍片一整天。拍的是一场唐人街出殡的大场面戏，然后引起帮派打斗，枪战火并，老一套丑化中国人的桥段。群众演员需要很多，把住户邻居都拉来凑数，好看极了。重庆路是一条步行街，不到300米左右，很繁荣生意很旺的一条街。

重庆路

上面右图突出来的白色窗户的那间就是我曾经住过的地方，是董先生公司的员工宿舍。一楼是董先生的新侨国货商店，商店下面地下室就是最早的利民书店。

中国城是个好地方，连吴汉来美国之后就一直都住在中国城，跟我还是同一个街区的邻居，但是我一直都没有见过他。吴汉，他于1985年凭借《杀戮战场》，也叫《战火屠城》，获得了奥斯卡金像奖最佳男配角奖，成为获得奥斯卡金像奖最佳演员类奖的唯一一位华裔演员（柬埔寨华裔）。很不幸的是，1996年2月25日遭到打劫，在他中国城寓所旁的车库前遭到枪杀身亡。

当年他没有死在赤棉手上，经历了千难万险才逃离故乡柬埔寨，来到了美国，从此迎来了自由美好和充满希望的新生活。他在奥斯卡金像奖的获奖轰动了整个影坛，前景光明无量，却遭造化弄人，无辜死于中国城的抢劫枪杀。而抢劫枪杀他的这三位东方青年中的一位，竟是我熟悉的一位老乡的孩子，从福州快安来的移民。他没有回归学校继续求学，却是走向街头盲目鬼混。没有融入社会走向生活，却坠入帮派走进地狱。为了抢劫钱财，竟然无辜把人枪杀。当看到吴汉遇害的新闻照片时，我才对上了号，原来他还是我新认识的、常来我长城书店的顾客。真是晴天霹雳，惊讶叹息不已，感到痛心疾首那种程度的惋惜和不值。

在利民书店工作的时候，我还遇到了董先生属下的贸易、国货、图书三大公司有十几号的员工在闹工潮，还接二连三的有人不辞而别，造成了公司一度无法正常运作了，岌岌可危的样子。董先生也急得跳脚了，有点慌乱的冲我说：“谁是下一个，谁是下一个？”还好他很快就理性的妥协了，增加工资，改善福利，给员工买了医疗保险。工潮平息了，人员留住了，公司恢复了正常运作，大家精神面貌和工作态度都焕然一新。我不知道别人的工资增加了多少，我的工资倒是翻了一翻。我想可能是我原来的工资太低了吧？或者是董先生看到了我的好，认为这个老九不能走，就狠狠的加了我一大把的工资。

是的噢，当初让我给同乡会做卫生，原来给的是一次10美金。会里有位张先生还超认真，每次都要验收我做的卫生，会用粉笔画出来没有拖干净的地板，我都会很知趣的再拖一遍就是了。没干几次后，张先生转达同乡会的意思，说会里没钱了，一次只能支付我5美元，或者我可以不干。我很痛快的回答张先生说没关系的，我只是想用这种方式能跟同乡会保持着联系，我会做的。不知道是董先生要考验我，还是他们真的想赶我走，总之我做对了。

应该是1990年，我大学同学宋克宁第一次随福州政府代表团访问美国，福州同乡联谊会在中国城福州饭店设晚宴欢迎他们。当得知宋克宁在寻找我，同乡会便连夜把我找来，让我意外的得以和宋克宁在异国他乡相见。我揪住宋克宁就是一顿的敲打，甭提有多高兴多激动了。我很感谢宋克宁主动找我，因为我压根儿就不知道他来，即使是我每星期天都来同乡会做卫生。我没有怨言，我知道在同乡会里我是最没有身份地位的人，我反而是非常的感谢他们连夜把我找来。

再说一件事，我从未谋面的纽约表姐夫来洛杉矶，在福州饭店吃饭的时候向老板打听我来。老板嫂（福州人不叫老板娘叫老板嫂）居然说她知道有这人，每星期天都会来同乡会做卫生。表姐夫就留下100美金和一饭盒的福州饭店的点心，让她转交给我。还留下话说，如果在洛杉矶混不下去，可以到纽约来投奔表姐。可是没有留下电话地址，估计他想我有，其实我也没有。

我不但没有混不下去，反而是混得很起色哦。成色最高的就是我在1991年就第一次回国了，还是因公出差回国的。董先生派我以利民书店经理的身份，到北京、香港两地，为举办第二届《中华图书文化展》去协商谈判。我不负重任，成功的得到了北京、香港两方的积极响应和支持，当即签约，当即备货，就在当年在洛杉矶阿罕布拉市 City of Alhambra 成功举办了第二届《中华图书文化展》，再次在洛杉矶华人世界引起了轰动。

不妨给大家说说第一次回国的小插曲吧。不怕您见笑，我用可带一大件的指标，买了一辆摩托车回去倒卖，想赚点差价作为回国的费用，因为我那时真的囊中很羞涩。带回去的摩托车买进8000人民币，也只卖了9000。回到家里，我的一位亲哥哥一见面就没好话：“丢死人了，还是美国回来的，太没有生存能力了 ...... ”任你怎么解释，都听不进去，就差要打起来了。还有我遇到一位高中不同班的同学，一见面他当然也是会惊讶了一下，这小子没出去几年呀。然后就毫不客气的问：“有没有带回20万？”我故意重复了一下：“20万人民币？”他没好声气的反击过来：“当然是美金了！”我说：“怎么可能呢？别说是人民币，都不可能！”他不屑的冷笑说：“那你也太没料了！”就懒得跟我多说就走了。我只能心里骂他们，你们才不是料呢，被误导得愚智不全，愚知得令人可悲可恨。

这两个不愉快的小插曲并没有影响我回家的欢天喜地。回美国后，我只报销了在北京香港的住宿费，香港的住宿还是董先生给安排的他香港朋友的家庭旅馆。董先生说，你不用客气，你还可以报销很多其他项目。我说你给了我洛杉矶北京、北京香港、香港福州、福州北京、北京洛杉矶的全程机票和一个星期的探亲假，我很满足了，我们并不是什么大公司大企业。

在成功举办了第二届《中华图书文化展》后，我正式上任利民书店经理，工资再加200美元。我在美国初步的站住脚了。我让董先生知道，这是他最没有用错的一个人。

经历和遭遇中国城和利民书店的这些事，叫人难以忘怀。往事历历在目，五味杂陈，余味未尽在心头。

（未完待续。欢迎点评、转发，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