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不老】征文 一 北大荒的大烟炮

米粒儿13842605

白毛风、大烟炮、嘎嘎冷的北大荒。大烟炮是东北人对超级暴风雪非常形象的别称。即使面对鹅毛大雪，我们还满怀豪情的唱着：“望飞雪、漫天舞、巍巍群山披银装。”一旦雪花变成白砂糖似的雪粒，借着狂风之力变成杀伤力极强的大烟炮，纷纷避之不及躲到宿舍。

每年“三九前后”大烟炮不请自来，七、八级大风像一股烟尘呼啸而来，铺天盖地嗷嗷吼叫着，雪借风势大雪粒旋转纷飞，如烟雾腾起视线也就五米距离。天昏地暗与沙尘暴相似。人迷失了方向，如一只陀螺在旋转，宇宙洪荒混沌一片，如世界末日来到。

雪如波浪填平沟堑，移上公路堆起雪墙，白茫茫一片，搅得周天寒彻温度急剧下降。如果在野外前不着村后不着店，都是湿地、大草甸、农田，不辨东南西北，有可能冻死在外边。明智做法避其锋芒，在家热炕头上聊天嗑毛壳或开会学习。

如今的建三江是绿色米都，当年曾是北大荒最蛮荒苦寒的原始地域。下乡十一年里我经历过多少次大烟炮，但最刻骨铭心难以忘怀的是1976年正月初五，想想都后怕。

离团部二十里有座名叫平顶山的小山岭，砖厂就建在山下。我的大女儿1974年10月出生，转年春天带6个月女儿到团部拍了张照片，椅子上围的花斗篷。孩子爸爸是佳木斯人，父母双亡，生活能力超强，又长我几岁，所以我对他很依赖。

岳母将女婿当儿子看待，提前半年就将孩子所需之物邮寄过来，做了婴儿衣服、棉被、棉鞋，没有买现成的绸子的斗篷。姥姥说样子货不暖和，特别做了件大号的棉斗篷。活里活面、里外三新、粉色牡丹花布面、加宽加长加厚，棉猴帽沿缝了一圈白兔毛。

这个斗篷远的不说，在砖厂二十余对知青孩子中拔了头份，又保暖又方便。1976年刚过完小年，女儿发烧。除夕上午，我抱着高烧几天不退的女儿在屋里急的团团转。卫生员跑来说汽车队来拉砖，你赶快带孩子去住院。

外面冰天雪地，屋里温暖如春。我和女儿穿的很少。时间紧迫，我忙三火四的给孩子穿上棉衣。我穿上件线绨小棉袄，外套一件栽绒领短棉衣。把女儿用斗篷一包就上了驾驶楼，拉砖车把我们送到医院。医生诊断肺炎，输上液后很快退热。

过几天，医生说你们可以带药出院了。初五丈夫从连队走了二十里路来探望，并给我带来棉帽子、棉手闷子。说我忙忙叨叨这些东西都没拿。大烟炮刮起来了，一般要刮三天。风停后还要等推土机推雪，交通才能恢复，所以你最少在医院再住上七天。

我一听就着急了，既便通车后，我还要抱孩子自己去找车。我一直坚持全勤，不想耽误工作。我在病房哪知道外面的天气变化，想随丈夫一起回家。看拗不过我，他只好去老职工家借了条棉毯和背兜。

女儿穿的棉衣是北京特有的连体连脚棉裤，头戴毛线帽，将脚塞进宽大的猫头鞋里，围上屁帘穿上斗篷，脚底富裕一大截，往上一窝。再将又厚又大的棉毯包裹在外，将女儿如粽子般包个严严实实。用背兜把女儿牢牢固定在丈夫后背上。

团部街道不见一人，有翠屏山遮挡，风势较小。下山坡是一片大平原，白茫茫一片，雪粒打在脸上如针扎刀割，一股强大的力量推我倒退，让我寸步难行。我心里有些后悔，但开弓没有回头箭。

丈夫1.75米，有两条大长腿艰难的向前走。我才1.56米，又穿双棉皮鞋，小碎步紧倒，走两步退一步像扭秧歌。丈夫是东北人，知道大烟炮的厉害，说：“照你这样走路，天黑前回不到连队，就更危险了，我还是把你俩送回医院，我一个人回家。”

我陷入骑虎难下的尴尬境地，医院也回不去，住店花钱又耽误上班。当时想有丈夫保驾就说：“你背孩子都能走，我怕什么？”我跟头把式的跟他身后，强烈的求生欲告诉我不能停下，丈夫就是我心中的天神，我们生死与共。

我的脸上戴个口罩哈气冻成冰砣，帽沿结霜，双手戴棉手闷子，抬手捂脸挡风，袖口很宽往里灌风，手腕到胳臂肘如针扎一般，后来就麻木了。背过身倒退走两步缓和一下，走过的脚印随风不见痕迹，低处的路面形成一道道雪岗，手脚并用爬上坡。

女儿笔管条直的捆在背后，时间长了扭动挣扎，我揭开毯子一角让她透透气，我说乖乖的睡一觉就到家。她还是不老实，我怕折腾散了包装就坏菜了，在她后面捶了两下终于安静了。隔段时间丈夫就时不时的反手拍一拍，她动一动就证明没事。

由于有电话线杆当路标，我们万幸没有迷失方向。一路上没见到一人一车，终于看到路旁78公里的水泥路标。就该拐进通往平顶山的小土路，丈夫腿长下了公路。我一下掉到沟里，雪把我埋了半截，越挣扎越出不来。丈夫又好气又好笑。把我拉出雪窝。

凭记忆这是公路下的草甸子，我裤筒里灌进雪，脚磨的生疼，己筋疲力尽。雪深过膝，拔不出腿，身上都出汗了，忽然想到硬雪盖能负重面积大的物体，我就地匍匐前进连翻带滚，以前备战训练科目用上了。比一步步拔腿省力气。

丈夫探到原来的小路，招手让我过去，我爬过去扶着小树站起来。暮色苍茫，风力减弱。胜利在眼前，我振作起精神，两条腿如灌铅一般沉重，步履蹒跚的拐进山口，黑暗中闪出点点灯光，终于到家了。

进屋后丈夫解开背带，我把孩子从背后抱下来，发现沒动静，担心孩子憋坏了。在炕上打开毯子斗篷，只见女儿一骨碌坐起来，脸蛋红红的，瞪着黑亮的眼晴笑了，一摸手和屁股都热乎乎的。我和丈夫头上后背全是汗，他身上背着女儿，更是辛苦。

我马上脱掉棉皮鞋，鞋后衬的毡子磨掉了一块。两只脚后跟磨了两个大水泡，躺炕上再也不想动弹。第二天大腿肌肉疼，挑破水泡的地方疼的穿不上鞋。丈夫没事就学我一路上的狼狈相，绝后逢生的感慨让我更深的爱着他。

俗话说“风后暖雪后寒”，两天后大烟炮销声匿迹，迎来艳阳高照的好天气。我把老职工的棉毯洗了，水里有一层泥，毯子也变软。我明白了，多亏这一层泥土如盔甲，抵挡了肆虐的大烟炮。

那一天对我来讲，如同电影一幕幕闪现。我也曾多次和别人谈起，战友们说：“你们两口子胆子真大，不会打电话让连里派车接一趟，敢在大烟炮天气走20里路，孩子也够命大的。”我妈说外孙女是熊瞎子托生的。在北大荒经过风雪考验的小女孩已经快退休了。

文字 米粒儿

图片 网络

音乐 耶诞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