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侃〈十四〉

魏庆有

我缺五音少六律，不会唱歌，啍哼几句象脚踩了脖子。别看嗓子不咋样，耳朶好使，喜欢听。可有些歌，词听起来让人不怎么舒服。

不必说 "我的心在等待，耐心在等待……” 猪嚎般的摇滚派，也不必说 “等到日头落在西山后，让你亲个够……” 如此直白露骨的通俗派；单是那云里雾里，始终不得要领的朦胧派，就着实够你咀嚼的。

有首歌，唱起来轻飘飘的：“跟着感觉走，请拉住梦的手，脚步越来越轻越来越轻柔……”

自己的记忆力真的着实不敢恭维，竟想不出歌名。哎，到了岁数，不服不行。由它去，就是记得，又当如何?

歌词中的 “感觉” 二字。我就感觉，很有必要说说。

字面上看，“感觉” 似乎不太深奥，是人们对客观事物的感知，是简单的心理过程。

我想，“感觉” ，本无所谓对错；正如鲁迅先生所说的 “希望” ，本无所谓有，无所谓无。

譬如说，有钱人感觉钱花不了，穷人则感觉钱不够花，都是真的，哪个对? 哪个错?

“感觉”又常常是孤芳自赏或自负；譬如，有人写两篇文章，就 “感觉” 是个作家；有人写几个字，就 “感觉” 是个书法家；有人画了几幅丹青，就 “感觉” 是个画家；有人照几张风景或人物，也 “感觉” 自己是个摄影家。于是乎便趾高气扬起来。千万别，爱好就是爱好，何必非冠个 “家” 。诸如此类，可列者甚多。当然，真正的大家，靠的不是 “感觉” ，是真材实学，这又当别论。

“感觉” 又常常有些霸道；譬如，有的人官当大了，就 “感觉” 自己知识丰富了，水平高了，掌握的真理多了。说话灵，办事能。其实，是权在起作用。一旦不小心，丢了官，毛都不是。

“感觉” 也常常骗人骗己；阿Q欺负小尼姑，说 “和尚摸得我就摸得”，被骂 “断子绝孙”，他却 “感觉” 很得意；他要和吴妈睏觉，被赵四老爷打出去，应该 “感觉” 疼，可须臾间，忘记了痛，反倒 “感觉” 有点象儿子打老子，仿佛占到了便宜，于是也就不以为然起来。

“感觉” ，有时 大约不一定靠得住；正如冬天，铁和木头同样裸露在外，表面温度其实应当一样，但我们都 “感觉” ，铁要比木头凉，这是错觉。

股市的大盘从六千点跌到三千点，蒸发的钱海了去了，专家们都 “感觉” 要触底了，断言会止跌，要报复性反弹。于是散户们顷其所有，雄纠纠地杀进去，但结果，没几个不被套牢，混个全尸首出来的。

“感觉” 会随时间流淌而衰减；入兰芝之室，久闻不知其香，就是这个道理。谈恋爱时，满眼都是对方的优点，婚后，便 “感觉” 到对方的缺点与日俱增，甚或还时不时的吵起来。

“感觉” 似乎也能与时俱进；想当初，谁家安个座机，“感觉” 很是不得了；后来有了大哥大，更 “感觉” 牛逼；现在人人都有了智能机，年青人玩直播，半老的徐娘晒朋友圈，发视频，上点岁数的，偶尔也试着语音通话，人人机不离手。似乎也不怎么 “感觉” 神气。

“感觉”也常常因人而异；老年人有几个糟钱，总 “感觉” 存在银行，手攥个折子稳当，年青人却是这卡那卡一大堆，花钱时点下手机了事，“感觉”很方便。

从过去走过来的人，“感觉” 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一絲一缕，恒念造物维艰。而当下的年青族，“感觉” 截然不同。没吃完东西，无论好坏，统统地扔掉；好好的裤子，非要弄几个破窟窿，不如此，便“感觉” 不够新潮。

零零星星的 “感觉” ，只能称之为独自感受，是成不了共识的，但如果众多人的 “感觉” 高度一致，那就不再是直观的、简单的、片面的判断和评价，似乎大约可能就是事实。

譬如，人们都 “感觉” 生活水平提高了，出行更方便了，住房条件改善了，农村环境更美了，这就是事实，匆庸置疑。尽管还有人端起碗吃肉，放下碗骂娘，那是良心出了问题，无关乎“感觉”。

说了半天，眼下最要紧的，是趁着还有 “感觉” ，要尽情地 “感觉” 一下今天。别等到人生画上了句号，再找 “感觉”，为时晚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