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百般滋味

阳光

　　今年的天气异常无比，师宗等多地的烤烟被冰雹夹着雨捶打得稀巴烂，农户们自我安慰地只计算了经济成本。疫情一拖再拖让人心久不能宁，街道上倒闭的门户随处可见，还不知名的老板就已经失了业。暑假的专车如期将我送回会泽老家，老家的太阳热辣得快要将人煮熟，密实的空气里夹带着翻滚的热气，农户赶的马一甩尾巴，后面的人就得背过脸去，以防那拖泥带水的响屁，母亲的手也被晒破了皮，粗糙的生活里从来不削把防晒放进眼里，包谷叶子干枯得快要能点燃，小草垂着油头一颗紧挨着一棵，想来它们又是大气的，不管多挤，都给别的草留出了存在的空隙，少不更事的孩童都在一个劲地哼唱着孤勇者，内心五味杂陈，为了活着，小草已经花光了气力，尽管还是有人会笑它开不出花来……

　　爸爸种的几亩魔芋从前年就潜伏在地里，等到现在，我知道它们注定要继续呆在土里等，等一个好的价格，等到烂或消失不见，这其实不必费解，在这个世界上“别人卖凉粉天晴，我一煮凉粉就下雪”的遭逢从来都撒满人间，任何人不能幸免。今年村子里的应届毕业生是最多的，赶上了这样的就业光景，把孩子和父母都急坏了，再想想自己的安稳，内心的侥幸和对父母乡亲们供养孩子的心疼杂糅在一起，连路旁的野花都在张大嘴巴笑这个年岁，我仅剩的一点虚荣也被羞进了泥土里。

在经年的尘封后又让我回想起在师院旁边租房迎考的一个月，活动板房里也是这样的闷热，劈哩叭啦起静电的被子，眼睛直愣愣地盯着的天花板和抱膝而坐的少年，他有能把我“忽悠瘸”的本事，走肾又走心的爱情往往都被安排在最不懂爱的年纪，一晃眼，时间就来到十年后的今天，当水把倒影还给万物的时候，我也把初恋还给了人海，天空宽到让人忧伤，走散的人已经见过最后一面。爱情像花一样，开够了，花香也就淡了，松软的床单上躺着鼻青脸肿的婚姻，中间横亘着起码很多心……纵然我心有雷霆，也不敢滚落成雨，我得把我的孩也熬成像我一般大的凡人。人生这道题，就像黄瓜打驴，一回神，半截已经折了……

　　听闻亲戚又住院了，今年已经是第三次住院，而且是独自去的，我还听妈妈说她家想卖牛了，我的心瞬间跌入阴沟底，不敢妄自抬头，农村女人的心酸，辛劳一生收获的只能是满身的病痛，更谈不上正规的体检，再遇上无力感强的孩子，而这个无力感在我内心深处是个中性的词语，不含褒贬，因为他们所生的时代是个向上的时代，他们所处的家庭毫无基础可言，他们渴望向上的内心和深扎泥地的肉身一直在抗争，再遇上不景气的婚姻和什么天灾人祸，或者心智开窍得慢一点，都终将长期沦为社会的底层，出人头地只是个漂亮的传说，底层民众容错率很低，她们的生活是充满荆棘的，鲜花鲜少可见。就像我们好不容易成长起来的读书人，即使现在仍然没有泥瓦房，可我已经看不上泥瓦房了，“见过世面”这四个字其实是催生自卑的巨大生产力,低头沉淀和朴素担当或将长期主导着我的意识。

在囫囵吞枣连核都懒得吐的年纪，我努力让自己不失掉无畏和真心，可现实和理想之间的差距令人不堪其忧，当我送走了青春的最后一程，也曾无数次回头张望，那些我久久不愿忘记的人，可能已经忘记我了，我把哭声碾成了一把折扇，决然扇走了我的前半生，对那些曾经让我们憎恨恼怒的人也不再起心动念，我坐在田埂上又悄悄地恨了她一次，把她恨成了一个幸福的路人……

　　今年的天气异常无比，怕热的人一路向南来到昆明，服务区的保安硬生生等看到了手机上的行程码，才放行到厕所里方便，诗和远方依然是明码标价，有能力走到跟前的人才能货比三家，当我们穷得只剩下爱的时候，周围却总是听见有人问“现金还是微信？”抖音里的生活样本总是越刷越多，各种喜好都如约推送过来，该死的马赛克总是盖掉我更想看的东西。我想只有放弃技巧和欲望的人才能收获幸福，生而为人，要想穿透种种的虚荣，投射，幻想和憧憬，充分地活出自信，不是一朝一夕所能达成的，这里面需要太多的诚实以对和勇敢的叛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