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在陕西关中农村,几乎每个村子都有老碗会,我们的村子也不例外。</p><p class="ql-block"> 我们的村子在一个低洼处,地势不平。一条天然小溪将村子分成上下两部分,我们将它们叫上点、下点。在上点居中的地方有一个大碾盘,碾盘的左边就是小溪,小溪傍边布满了大小不一的垂柳,夏天浓荫蔽日,冬天暖阳高照,这样冬暖夏凉的一块好地方,自然而然就成了一年四季老碗会的固定场所。</p><p class="ql-block"> 老碗会是一个新闻窗口和一个畅所欲言的开放之地,也是一个家长里短打趣逗笑的热闹场所,更是一个厨艺比赛的场所,一到开饭时间,几乎所有的男人们都会端着大老碗齐聚那里,你看看我的碗,我瞅瞅你的饭,再评评谁的面最长,谁碗里的油水多。要是有人吃饺子或者米饭,那是要被羡慕的,被羡慕的人往往都是美滋滋地,嘴里说着客气话,心里早都乐开了花,这样的老碗会是快乐的,祥和的。</p><p class="ql-block"> 老碗会是男人们汇餐的地方,一般矜持的女人是不会去的,但有些年龄大的女人偶尔也会加入,如果有年轻的女人无意间加入,大部分会遭到自家男人的白眼或呵斥,有的尴尬回家,有的会被男人骂个狗血喷头,回到家必有一架。但小孩子们是个例外,无论男孩女孩,一到开饭时间,就会去那里玩耍,那里也就成了孩子们狂欢的乐园,我就是其中一员。</p><p class="ql-block"> 老碗会大多数时间都是快乐祥和的,可这样的快乐祥和并不是每天都有,也有乌云密布的时候,往往因了一句不经意的话会惹得一个人甚至一群人不高兴,继而会发生口角甚至冲突。</p><p class="ql-block"> 在我的记忆里,最难忘的是我因老碗会而受伤的事情,每当看到膝盖下面那个伴我终生的淡淡疤痕时,昔日的情景犹如历历在目。</p> <p class="ql-block"> 那是一个盛夏的午饭时间,天气有点热,男人们大都光着膀子,小孩子也是短裤短袖,有的男孩也光着上身,圾垃着短裤疯玩。正当我和小伙伴们玩得高兴的时候,忽然传来一阵吵架声,不一会声音由小变大,由激动变激烈,继而摔碗撸袖子,剑拔弩张之际,一场斗殴不由分说就发生了。只见两个男人扭打在一起,拳头如雨点般打在对方身上,你来我往几个回合也没分出胜负,好在有好多拉架的不一会就将他们拉开了,我长出一口气,心里暗想,“战斗就这么结束了,看来打架并不可怕,好像看了一场热闹。</p><p class="ql-block"> 正在我幸灾乐祸之时,一声变调的、刺耳的求救声响彻村子:“杀人了,杀人了”,还没回过神的我看到了惊心动魄的一幕:还是刚才打架的两个人,其中一个手里拿着一把斧头追着另一个,被追的那个拼命地跑,边跑边喊“杀人了”。眼看就要跑到我跟前了,我吓得不只所措,也跟着乱跑,不知道是因为吓懵了还是神经错乱了,我一直在他们之间跑,好像拿斧头的人要砍的不是对方,而是我。惊梀之下,两腿一软,重重地摔倒在地,膝盖正好磕在了一个石墩子上,当时还没感觉到疼,只用手摸到了黏糊糊的东西。</p><p class="ql-block"> 不知什么时候,母亲来到了我身边,她一把把我拉起来抱回家。事后我一直在想。当时人那么多,场面那么乱,我那么个小不点,倒在人群里如一个小蚂蚁,母亲是怎么知道我摔倒了呢?事后也一直没敢问,怕母亲骂我,因为后果很严重,膝盖下面磕了一个洞,被囚禁在家一个月不能出门,也遭到了母亲最严厉的批评。</p><p class="ql-block"> 那次的误伤,无论身心都是无法言说的痛,我一直认为老碗会并无心伤害我,为什么我却因老碗会而受伤?</p><p class="ql-block"> 母亲狠狠地教训了我,再也不允许我去老碗会那个场合凑热闹。那次风波,使得老碗会带给我快乐的同时,也给我的童年留下了难忘的阴影,这或许就是痛并快乐吧。</p><p class="ql-block"> 如今,伤疤依稀可见,可老碗会永远也看不到了,只能在余生里,打开记忆深处的书籍,将乡愁慢慢阅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