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似水 珍惜惊喜

徐桂芳（六月栀子花)

他是个极不懂浪漫之人。

刚结婚的那些年，逢出差在外，总要电话来问：“想要点什么？我去买来，带给你。”

“要不……给你买条裙子吧，”

“喜欢什么款式？”

“买什么颜色呢？”

……

听到这样的话，总免不了先气急，这分明有着绑人示好的尴尬。我语气里不免含了嗔意：“什么都不要，我都有……别浪费那钱了。”做势要挂了电话。“要不……我自己看着买啦？你可别又不喜欢反而生气。”他那边分明不依不饶，半威胁着半不甘心，我这边又有着丝丝不舍，只得半无奈半撒娇地从鼻腔哼出三声拖着四声的一个”嗯……“，并妥协着一样一样如何如何安排仔细。

常常……

裙子买来，穿上十分合体，挑不出任何毛病。却是早已预料中的样子，让人无半分意料之外的惊喜。如同从干洗店取回的一件衣，曾厮磨多日，早已熟识，只是隔了几日不见了而已。不免有些意兴阑珊。满心期待着一颗巧克力的诱惑，却给了一颗奶糖，顿时萎谢了一颗涨鼓鼓的心。“喜欢吗？” ”喜欢“。像彩排的台词，连报以的笑都有了些许牵强的假意。

情人节的那天，办公室的丫头们互晒着玫瑰花的浪漫。望着娇艳欲滴的玫瑰，心里漾起阵阵涟漪。一个信息发过去：送我一束玫瑰呗！玫瑰是买回来了，好大的一棒，火红火红，滴下满屋子香气。我还没有来得及从浓烈的香梦中醒来，半夜里，只见他拿着我的手机。第二天早上，我悄悄地地将玫瑰丢到了垃圾桶里。

他总说大爱无言，相扶相携走完这生的风雨路才是真感情。他会在下雨的天气里接送我到单位门口，他会在下雪天里陪我逛街把车里暖气开得足足，他会在寒冬的夜里把我冰冷的双脚搂在怀里，他也会在每次出游时给我做好一切准备和妥当安排，他会替我挡住世间的纷杂让我活得简单澄明，但就是说不出“我爱你”三个简单的字。

“人生如梦，我投入的却是真情。世界先爱了我，我不能不爱它。”

柴米油盐的熏蒸里日子清浅如水。他忙他的生意，我上我的班，日子虽显寡淡，倒是敦睦温馨。“世间最为普通的事物，平中显奇，淡中有味。”

渐渐地，对他不再有太多的额外的期许。习惯他的稳妥与安宁，习惯他深沉与内敛。

孩子们相继出生，让两个人的清风明月成了四个人的风高浪急，焦灼过、挣扎过、煎熬过，随着孩子们的一天天成长，又样样归于平静。

朋友的妻过生日，受邀同他前去。一进家门，硕大的一棒粉玫瑰端端地立人眼前。他偷偷瞄向我的脸，我早已波澜不惊，风轻云淡。那晚回来，他分明有了小怯意，言语行动间已有了讨好气。

莫言说，幸福就是什么都不想，一切都放下，身体健康，精神没有任何压力才幸福。

早已不记那些与浪漫有关的节日，心反而愈发平静。不会再有期待与失落的遗憾，也没有希望与失望的搅扰。太阳升起我依然看见忙忙碌碌的人间，日暮西垂里还能驻足车水马龙的世界，我微笑着对自己说：看，生命如此鲜活，人间真是值得。

那天晚间，他突然打电话回：“晚上不用做饭了，我请你。” 我虽讶异他的请字，但仍是平静：“好。”车缓缓行驶在霓虹闪烁的街道，一路上有玫瑰花灼灼地逼入眼帘。卖花的小姑娘对着半开的车窗：“买一束玫瑰吧，送给爱人。”他看向我，眼睛里亮晶晶。我笑笑不语。“买一束？”我笑着摇了摇头，轻拍一下他的头。坐在后座的儿子傻笑道：“七夕是牛郎织女团圆的日子，送什么玫瑰？”他立刻像个做错事的孩子，羞涩了眉眼。日子就是这么真实得让人流泪。

那一年，他去福建考察，电话来，只报行程和平安。回来的那天，天已是半夜。儿子从梦中爬起来翻他的行旅箱，一个红檀木的手饰箱突兀地映入眼帘。暗红色的箱体，古朴的雕花，四角镶黄铜的祥云，古式铜锁，如意云纹的铜扣……一下子把我带到了那个前朝旧唐，仿佛看见蝤蛴领的女子从这木箱里拿出金钗在云鬓之中比划，该是怎样一种古雅蕴藉的风流韵致……突然的惊喜，让我除了傻笑，无法言语。打开木箱，里面还躺着一条狼牙的手串。温暖的灯光下，乳白色的象牙细腻如凝脂。咖色的丝线缠缠绕绕在牙齿的两端，还镶嵌有纹样的银环，绳子末端用两粒黑砂石收口，简单素净，让人一眼就生欢喜。儿子掂出来对着灯看， 我笑说：“你戴上我看看。” 儿子扁了扁嘴：“一看就是给你买的……”他说：是狼牙，可以避邪，怕你不喜欢，没敢告诉你。我满脸娇羞，仿佛以前的小把戏全被识破，笑容兑了酒色，酡红，酡红。

我把女子的小心思都锁进了木箱里，也锁住了这小小的惊喜。一把铜锁轻轻落下，仿佛锁住了一生的幸福和安稳，小心而倾心地收藏在似水流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