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的零用钱

邓泽佐

　　廿十世纪，六、七十年代，那时的深圳还只是一座县城，很细小，才两条大街。从（解放路）东门走到西边的铁路闸口，约十来分钟，由永新街口沿人民路走到深圳小学门口也是十分钟左右，两条大街在县城中心位置交汇成十字街口。

那年代，每户人家大都有小孩4、5个，全镇约两万人，估计大概有三、四千户人家。县城的大街小巷，一眼望去总是小孩多过大人，令人顿觉充满生气。女孩普遍天生拥有传统美德，通常很早就学会家中的家头细务，能为父母分担生活压力，自然而然容易得父母的欢心。若遇到父母出粮（发工资），刚好心情又舒畅的时候，她便有可能得到几分或一毫的零用钱。男孩呢？他们除了上学，回来就週街去玩，很少呆着在家中，零用钱自然会少之又少。

上学路上，人称“鸡公德”的德叔常常推着一架造型独特，用木头打造的四轮车仔在十字街头沿途叫卖：“埋嚟睇下啦，喂！酸咪咪嘅酸姜，又酸又辣嘅萝卜，好食嘅酸芥头。唔试下就走宝啦！” 婑婑的车仔有底、面两层木板，面板开有几个大圆窿，圆窿大小刚好能容下一个阔口玻璃缸，避免玻璃缸之间互相碰撞。玻璃缸髙出车仔面板，几个装满酸姜、酸辣萝卜、荞头的透明缸清楚地展现在眼晴底下。男童的裤袋连一分钱都没有。好不容易离开鸡公德那车仔诱人的醋香味，又来到旧戏院对面的杂货铺，柜台上同样摆放着阔口的玻璃缸，缸内装有甘草榄、话梅、红姜、玻子糖等诱人谗涎欲滴的零食。

那年代，家家都是求温饱，大家都一样穷。孩童们没有玩具都是自已学着造。纸鹞（鸢）、陀螺、叭叭筒、弹叉等玩具都可以模仿做出来。街上糖水铺的红豆沙、杏仁奶露与林林种种的零食以及新、旧两间戏院上映的精彩电影似在无时无刻吸引着这群“贪婪”的顽皮男仔。但这些，没有一样是不花钱的。如何去挣得零用钱呢？我和我的一些同学、街坊，最初都是选择没有难度的捡破烂。捡拾烂铜烂铁、玻璃樽、猪骨头，这些人家掉弃的废物，拿去废品收购站或何大姑屋企（当年深圳唯一的一家个体经营的废品收购点）卖了换钱。通常都会挣得一毛几分，幸运的时候会有一块几毛的收入。但有时也会一分线都挣不到，因为越来越多小孩学会了捡破烂，卖钱。

　　当年在学校读书，锄头、畚箕同书包一样重要，是必备的用具。我们鸭仔街上有一伙年龄相仿的小童，在年长一岁多的“孩子王”健仔带领下，扛上锄头、畚箕改为去附近黄贝岭、大头岭挖掘药材。星期天，除非要跟母亲上山揾柴草，我大都跟随健仔、安仔……去挖掘药材，我们挖取“鸡骨香”、“地胆头”的根部。回来还要洗净泥土、晒干，再拿去医药公司换取零用钱。

（鸡骨香，根部可入药。图片来自网络）

（地胆头，根部可入药。图片来自网络）

　　我有一个家住人民二横路口，红艺影相铺楼上的同学，叫沉力。他嫌挖药材麻烦，需要锄头、畚箕，还要等天晴晾晒。遇到阴雨连绵，药材如果发霉变坏，就会枉费心机、前功尽弃。起初他选择捉“金边土鳖”，大头岭上松林密布，是金边土鳖生长的理想地方，它们喜欢藏身在石头之下。捉回来的金边土鳖用开水烫过，晒干。遇阴雨天，可用文火焙干。及后，就可拿到医药公司卖钱了。

（金边土蟞，可入药。图片来自网络）

　　除了捉金边土鳖外，他还学会一手绝活，是捕捉能卖髙价的“角鹞仔”。这是需要胆大心细的技术活儿。角鹞是一种猛禽，样子像鹰，体型较细小，同样有一副尖锐的啄嘴，一双犀利的眼睛，一对強而有力的利爪，以捕食田鼠、小鸟为主，亦称为“鹞鹰”。捕捉角鹞仔需要几张渔丝织成的透明方网，几条竹杆，当然还要一只作为饵诱的田鼠或麻雀。

（角鹞仔。图片来自网络）

　　沉力会去菜农社的菜地边或罗湖村对开的稻田旁，用竹杆支起一个大框架，布下一个“天罗地网”，网上方留出一个大口，好让角鹞飞进，绑住一只脚的田鼠或麻雀在网内活动。布好了局，他会藏在远处的大树底下耐心等待，等待着角鹞仔从天而降的那一道影子。

（鹞鹰。图片来自网络）

　　捕鹞如钓鱼，需要一些运气，更需要耐性，浮躁不得。当角鹞仔落网时，他就拿着一只布袋快步跑去收网，网中的角鹞仔扑棱着双翼，极力想挣脱，他得赶紧控制住它，避免它的羽毛受到网丝的损害而影响卖相。首先要用布袋蒙住角鹞的头部，令它不能伤人，接着要按住它的身躯，再将缠住它双脚的网丝慢慢解开，随后将它轻轻放落布袋之中。

沉力手提着装有角鹞仔的布袋，走出东门，然后往南面文锦渡方向走去。离东门两里地，有一家土畜产出口公司的收购站，收购来的角鹞会出口到香港，据说会卖给佛教的信众，他们会定期举办放生仪式，让角鹞回归山野。沉力卖出一只品相良好的角鹞可以挣到5元人民币！要知道，当年的5元，对于一个小孩真的是一笔“巨款”了。

注：鹞现已被国家列为二类受保护动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