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春节到七夕节

田舍翁

从春节到七夕节

人的一生要过很多春节，留下深刻印象的却不多。在我的记忆里，有一年的春节却很难忘。年青的时候，我和妻子两地分居，我在县城上班，妻子带着孩子在农村耕种承包地。那时，我工作忙，农村的家离县城远，交通又不便利，我们夫妻两个总是聚少离多。我只有在春耕和秋收时才回家帮妻子忙忙庄稼地里的活，再就是春节能回家和妻子团聚几天。机关的同事常拿这个事跟我开玩笑，取笑我们夫妻是牛郎织女。我说，我们比牛郎织女强，牛郎织女一年只见一次面，我们夫妻一年能见三次面呢。

记得有一年春节，我回农村和家人团聚，春节的前一天，我去担水，不小心在井台重重地摔了一跤。

说起这个事，我不免想起电视剧《辘轳·女人和井》，那是因为我说的这个事也与辘轳、女人、井有关，不过这个女人不是别人，是我妻子。那时我们村没有自来水，各家各户也打不起用铁管子向上压水的“洋井”，全村二三十户人家只有一口吃水井，大家都要到这口井上用辘轳一桶一桶地向上绞水。这口井二十多丈深，绞一桶水，井绳会把辘轳绕成一个大线轴。那井台，为了防止家禽家畜上去和大风向井里刮脏东西，用石块砌了一米多高。只在担水的一侧，砌出了台阶，便于上下行走。春节期间，用水量大，担水的人多，洒的水也多，井台的石阶早让冰封冻得没了模样，整个井台俨然变成了一座小“冰山”。我来井台担水，每次都是小心翼翼地爬上“冰山”，不错眼珠地望着黑咕隆咚的深井，一圈一圈地摇着辘轳。这摇水可不简单，如手一松，辘轳脱了手，装满水的水桶向下坠去，重量加速度，力量很大，会拉动辘轳飞转起来，一不小心会打到人，如果倒霉还会把人打到井里去。这还真不是说来吓唬人的，还真是很危险的。摇上两桶水，两条胳膊酸酸的。我心里在想，妻子这一年在家真不容易，不用说春种秋收干地里的活了，就是冬天担水这一项，她是天天怎么上井台下井台、又怎么一圈一圈地摇那个危险的辘轳的呢？想到这里，我的心里也是酸酸的。担起百十来斤的两桶水，脚不敢离地的晃晃悠悠地从井台上往下蹭，由于心里想事，一走神儿，“刺溜——哐当”，两脚一滑，着着实实地摔了一个“仰面趴”。水也洒了，衣服也湿，只好再打一担，担回家。

一进门，我就向妻子抱怨：“真倒霉！井台的冰冻的老高，下井台时滑倒了，洒了一身水，衣服全湿了。快给我找衣服换换！”

妻子赶过来帮我把水倒在水缸里，缸满了。

妻子一边给我找衣服，一边说：“换完衣服，快去拿稿刨刨吧！刨得露出石阶，再垫上点土，就不滑了。”

我一边换衣服，一边说：“缸满了，这是最后一担，不用担了。”

“你不用担了，可别人还得去担啊！况且有的家是老人和女人担水，大过年的，谁摔倒弄湿衣服也不好。去吧！啊！回来咱吃猪肉炖粉条子！”妻子象哄小孩子似的对我说。

我笑了，也有些惭愧。心说：“我还真没想到这一层……”换完衣服，我拿着铣镐，到井台上刨得露出石阶，再垫上土，按着妻子说的都弄好了，心里也觉着很高兴很满意。

回到家里，妻子已放上桌子，端上热腾腾的猪肉炖粉条，还给我热了一壶酒，说：“犒劳犒劳你！”

过完春节，我要去上班了。妻子忙着给我收拾东西，装完豆包又装熟肉块，左一个塑料袋右一个塑料袋，把我的包塞得鼓鼓的。

我说：“哎呀！你别塞了！我还要装换洗的衣服。再说，带这么多，吃不完要坏的！”

妻子说：“衣服另放一个包吧。多带点，给大家吃，让你们机关住宿的同事也都嚐嚐我的手艺。你可别猪八戒啃猪蹄——自吃自，凡事都要先想到大家！”妻子是和我开玩笑，也是对我提出批评。

我觉着妻子遇事，总是想得比我周到，所以我对妻子的话总是言听计从，并铭记在心。后来，“遇事都要先想到大家！”已经成了我的座右铭。

妻子提着包把我送到村口。一路上，我叮嘱她：“家有什么事，千万给我打电话。春耕种地时，我一准请假回来。你自己在家，又得担水又得打柴，千万注意安全。十几亩承包地得做收，猪哇牛哇得伺候，悠着点，别累着！……”

还没等我说完，妻子就把话抢过去：“可惜你是个老爷们，磨磨唧唧地象个老娘们！这些年，你整年在外，我自己在家，不都过来了吗？有啥事呀！我要是象你读那麽多书，又没孩子爪子拉扯着，我要是能在外面干工作，非得干出点名堂不可。你别惦记家，家里有我，什么事也不会有。只要你把工作干好了，我在家再苦再累也高兴！”

妻子的一番话，说得我心里热乎乎的。我知道，妻子不但希望我好好做事，还希望我好好做人，我怎能辜负妻子的厚望呢。妻子的话我信，她要是在机关工作，干得准比我强。我和妻子中间发生的一些事，都是一些平凡小事，就是从这些平凡小事中凸显出妻子比我高大，不但个头比我高，思想境界也比我高。妻子没有豪言壮语，但在与我平日的交谈中，使我受益匪浅。我感觉到，妻子如井，她的感情是那样深沉；妻子如水，她的思想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源泉。

那时，我在县城工作，工作忙，农村的家离县城远，交通又不便利，不能常回家，确实很想家，也很思念妻子。记得我还给妻子写过一首诗：

牛郎织女是一家，如今却在天一涯。

你在农村迎朝阳，我在县城送晚霞。

相夫教子贤内助，工作学习无牵挂。

人间无有七夕会，攒下多少知心话！

后来，有一个长年在外打工的亲戚知道我爱诌几句诗，就朝我要，我觉着他们现在的情况与我们当年的情况差不多，我就把这首诗改了改送给了他。现在，村里早已吃上了自来水，我们家也早已搬进了县城，但回忆起我和妻子聚散离合的往事，还总觉得是那么鲜明那么难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