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邓兴居</p> <p class="ql-block">我是1943年农历四月初四生人。那时候正赶上中国最战乱的年代。听老人讲日本鬼子占据铁路,太保庄成为鬼子的爱护村。昌北有八路军,昌南至铁路北有四纵队,铁路南有五支队(驻永旺屯,后投降鬼子)西有高三团(高炳旺),其他小股杂牌数不胜数。真是杂牌林立、土匪如毛。鬼子强迫老百姓挖铁路两侧的大壕沟、修工事、黑夜看铁路。杂牌队伍修工事、筑围墙,那時每个村庄都有高高的围墙,设有东西南北四个大门,出入必须走大门。所以强征民夫,干慢了就挨打。苛捐杂税多如牛毛,百姓苦不堪言。那时出门碰上土匪绑票是常有的事,43年四月初六是我出生的第三天,听说我爹到前甘尝去给我姥娘报个信,也是甘棠集,邻居用短工管饭,让我爹给捎一斤烧肉一瓶醋,回来的路上被两个土匪劫持,搜身以后把肉吃了,醋也喝,我爹要走土匪不让走,天快晌午了,有一个土匪去劫另一伙下集的人。看守我爹的土匪注意力都在他同伙身上,我爹乘机用醋瓶子从背后把土匪打蒙,拨腿就跑,土匪在后面开了两枪也没打着,我爹就逃回了家。不跑就会被土匪绑了肉票。以后两个土匪找知情人打听我家的情况,听说没有油水,就不了了之。那两个土匪是留戈庄人。</p> <p class="ql-block">1945年鬼子投降,我不记事。我刚刚记事时的第一件印入脑海的事是:农历十一月十二日晚上我睡着了,醒来发現在我爷爷的被窝里、我光着腚跑到我娘的房间,看到我娘被窝里一个小孩占了我的地方,我就向外拖,我嫲嫲(奶奶)跟我娘劝我说这是我小弟弟,以后由他跟我娘睡,我哭闹了一番,我从那时起就跟我爷爷睡,夏秋天在村东北的李子园睡,冬天回家睡,一直跟爷爷睡到1958年。</p> <p class="ql-block">1946年八路军来了,就发动农民减租减息斗争地主、清算地主财产。我记得在大街上摆满了各种各样的东西,怎么分配给广大群众我不知道,因为那时我太小,不知发生什么事,只是看热闹。八路工作队在村内成立农会组织、成立翻身委员会,我三爷爷和我爹都参加了。1947年国民党重点进攻山东,战事不断。太保庄驻过国军、驻过八路军,来回拉锯。到了下半年,情况发生了变化,老百姓什么信息也不知道,八路军撒退,工作队转移。国军来了,地主武装还乡团来了。疯狂的倒算,把分到的东西一律交回,参加八路运动的人遭到灭绝人性的屠杀,只要跟八路沾边的人都要交枪款买枪抗共。我家是把驴卖了,才交上了枪款。还乡团整天抓人、杀人。抓去的人用活埋、刀砍、火烧、棍打等酷刑把人杀害。八月十三我三爷爷被抓去活活打死、烧死,尸体扔在北沟里。我记得我三嫲嫲(奶奶)在哭, 我听说我爹叫了我几个大爷绑个架子,找个席给我三爷爷收了尸。47年八月十五以前,四十天内太保庄被还乡团杀害了四十一口人,上至六七十岁的老人,下至几岁的小孩,还有的被灭了门。据说还乡团八月十五这天来了一次大屠杀,我家也已经上了被杀名单。幸亏八路军反攻的快,才免了一场大灾难。八月十五这天,还乡团发话,要向西撤退,青壮年人都要跟他们走,谁不走再回来杀谁,还逼迫老百姓都走,不走不行。还乡团把青壮年都带到坊子,那时潍河以西是国军占着。男人都走了,家里只剩下老人、妇女、儿童。为了应付生活,八月十五的下午五六点钟,我娘抱着我二弟领着我姐、我 、我嫲嫲(奶奶)、二嫲嫲、三嫲嫲,三嫲嫲还带着我俩个小叔,一共九个人向甘棠方向走去。记得半路上我走不动了,我姐姐还背着我走了一段路。走到甘棠天就黑了,那时大门还是甘棠的还乡团把着。我娘报上我姥爷的名子,才开门让我们进去。到了姥姥家,走了八九里路我太累了,就睡着了。可能到半夜,我被大人叫醒,说向潍河跑,月亮很明,那些人就象赶山会一样,有的牵着驴,有的背着包袱,从路上、田地里一直向潍河涌去、河滩上一片攘攘的人,有能力的就下水过河。那天上游下了雨,潍河涨水,有的人被冲走,有的人被淹死。我们在河堤树棵棵子里躲着,直到天明。能过去河的走了,过不去的就回家,我们回到甘棠南门。有俩个八路军在站岗,不让进,我娘说北面不远就是我的家,你们可以去问问,南门离我姥娘家五六十米,经核实,才让我们进了南门,但不让我们去姥姥家。当时我姥娘正生病走不了,只留我姨在家照顾她,两个舅舅姥爷都跑河西去了。姥姥家房子比较多、成了八路军的团部 、所以不让乱人出入。八路军在街西邻对门找了一处房子让我老少九口人住下来。此房主人是卖咸鱼的,人跑了,一进屋满屋鱼腥味,床上放满、四周墙上也挂满狗光咸鱼。我们进去以后,门口派上站岗的,不准出入。一会一个八路军提了一桶油,倒在锅里开始炸鱼,炸了一桶鱼。又拿来半袋面,叫我娘和我嫲嫲给擀饼,擀完饼,八路军给留下一碗鱼两个饼,其余都拿走了。我们几个小孩又饿又馋,我吃了几个炸鱼,大人们就不让吃了,因为吃了会害渴,那时里面连水都没有。房子里除了咸鱼什么吃的都没有,我嫲嫲到处找,找到一砂罐子绿豆角,剥出绿豆粒,要求八路军给提了一桶水来,做了一锅绿豆饭,我们老小九个人,将就吃了一天,度过了八月十六这一天。慢慢的局势变平稳,八月十七我们住的地方就没有站岗的了。十七日上午我嫲嫲跟我娘说,要是能出去就回家,我嫲嫲就背我试试能不能出去。走到甘棠东门,两个八路军在家站岗,八路军问:大娘你到哪里去,我嫲嫲指着门外的菜地说:我到菜园去。八路军看着一个老太太背着小孩就放行了。走到半路,正好遇上我爷爷来接,我们回到家里。原来爷爷没跑,一直在家里,他说半夜打了一阵枪就过去了。我娘她们几个怎么回的家我忘了。</p> <p class="ql-block">战线向西推进,还乡团都跟着跑了,被劫持的人也陆陆续续的都回来了。八路军又掌握了政权,国民党再也没回来。我们这地方是1947年农历八月十五午夜彻底解放的。</p> <p class="ql-block">1948年正月十三我二妹出生,全家八口人,我的儿时记忆就是没的吃。一开春我就跟着嫲嫲去坡里挖野菜,学会了识别野菜,哪个好吃,哪个不能吃。那时还没有土地改革,自己几分土地,只好租几亩地,亩产量很少,一老亩土地(2.5市亩)一年才能收二三百斤粮食,所以常年半菜半粮。说起我嫲嫲,那真是天底下最好的嫲嫲,娘家南由村,陈姓,生有我一个姑和我父亲。从我记事起,她为了这个家任劳任怨,我们兄弟姊妹八个,有六个都是她带大的。整天跟我娘剁菜、淘菜、做饭。我嫲嫲虽然不识字,但肚子里好多学问,会把脉,会好多偏方,那时没有诊所,连个药片也不見,我们姊妹几个或是大人有个头疼脑热的,她都能给我们摆古好了。她还善于剪纸,我记得时常有人来找她剪鞋花、剪裙子花、天棚花、窗花等装饰花,都是免费。据嫲嫲自己讲她年轻的时候都是赶集卖花样或者根据人家要求现场剪样。为了哄我们姊妹几个玩,给我们剪八登神仙、唐三藏取经、小老鼠上灯台、小胖孩打秋千等等。她还会讲很多很多故事,有点二样好吃的,她自己从来舍不得吃,全部都给我们吃。我们几个小孩闹凶了、气的她把手高高的抬起手来、但总是又会轻轻的落下,从来不打我们、骂我们,总是满脸慈祥。</p> <p class="ql-block">解放后我们这地方属于昌南县,县政府在饮马,我们太保庄有昌南县第九区区公所,后又改为第十区,行政跟现太庄乡政府一样。1949年来了一个大参军运动,太保庄好多青年参加了解放军,南下的居多。1949年秋天大旱,秋粮几乎绝收,小麦也种不上,那时小河里、沟里、湾里有的是水,就是没有条件浇到地里,广大老百姓只能又迎来一场饥饿。</p><p class="ql-block">我姑婆家是石坑村,姑父姓张,有一个表妹小名叫"思”和我同岁。1948年姑父生病去世,剩下娘俩过日子,年景又不好,度日如年。十月初五太保庄山会,我姑回来,跟嫲嫲和爷爷商量,说王家没法过了,要跟着别人去西安府,中午在家吃了一顿饭。我当时记得我嫲嫲烀的饼子,做了大白菜炒豆腐。我姑文盲不识字,表妹又小,跟着人家去西安府以后至今音信全无。</p><p class="ql-block">家中的粮食越来越少,到了冬至月,眼看着断粮了,听说广北收成好,我爹推着木轮小车,带我娘、我姐、我, 还有我那才一岁多的二妹,一起到广北去逃荒。我记得天下着小雪,我们就上路了,只有爷爷、嫲嫲和二弟留在家中。后来听说因为荒年没得吃,集市上有小贩贩了些麸子来卖,他们仨人就买了些麸子在家吃,说吃的都拉不出屎来。我们五口人一路要饭流浪到广饶县东北角一个叫大码头的村庄,我们就住了下来。那地方是老区,秩序很好,老百姓也很热情,当地百姓以编席为副业。房东是青年人,叫李三喜,只有娘俩过日子,我们就在他东偏房住了下来。我娘抱着二妹和我姐去要饭。我爹是木匠,推着小车走街串巷,给人家干木工。我也跟着,小修小补不要钱,只要管饭就行,我就跟着吃饭。在大码头村过的年,当地政府还救济了我们30斤高粱和黑豆。那时我们这一带很多人都到广饶、寿光去逃荒要饭,经常碰到熟人,有一次还碰到甘棠我二姥爷带我小姨在要饭。</p> <p class="ql-block">1950年二月,我爹推着小车带着我,回家看望爷爷嫲嫲、种地。走到潍县城南,我看到高高的潍县城墙,第一次见到了电灯。因为头一年没种上麦子,春天只好把土地都种上高粮和荞麦。种完庄稼后又回到大码头村,一直待到四月底,我们五口人才都回到了太保庄,一共在广饶待了五个多月。</p> <p class="ql-block">1951年两个运动同时进行,一个土地改革运动、一个是镇压反革命运动。三月份广大群就分得了土地,政府还颁发了土地证。秋天我们这一带村的十六个反革命在村北红泥沟被枪决。</p> <p class="ql-block">1952年,为了支援抗美援朝战争,全国人民来一个大捐献,用于买飞机、大炮,有钱的捐钱、没钱的捐物,我家捐了半斗高粱。那时文化生活非常丰富活跃,根据形势,以学校为主,各种宣传都比较到位:结合土改演“三世仇”、镇反演反革命杀人、张贴各种海报传单、打击反动通会门、造谣、破坏等很多活动。扫盲也紧跟上,成立速成识字班,不分年龄,只要去老师就教。分得了土地后,上级号召成立互助组,由六七户自愿结合以解决劳力和耕畜不均匀的问题。每个互助组还包着一至两户代耕户,这里所说的代耕户就是军烈属或在外地工作的机关干部家属,由互助组给耕种、收割。</p> <p class="ql-block">1953年又一次镇压反革命运动,夏天三个有血案的反革命在村西南被枪决,其中一人是太保庄人。</p><p class="ql-block">1952年以前没有学校,各村找几间屋就是学校,一个教师可以教好几个年级的学生。所以要在村东路南盖第一所学校, 材料由各村扒庙来提供, 把太保庄东头一座关帝庙扒了,扒庙的砖、石头、木头都运来,盖了东西两栋二十四间屋,成立了正儿八经的学校。1955年又完全用新砖盖了十三间房子作为学校,中间是大门洞,两边各有六间教室。从1953年第一所学校完工,我就开始上一年级,(那时叫太保庄完小)我记得秋天就有六年级毕业学生,都是插班来的,都是二十岁左右的小伙子、大姑娘。太保庄完小是昌南南乡唯一的一所学校,有很远的学生都来上学,我记得有日戈庄的学生都来上学。那时老师几乎没有师范毕业教师,都是民间有文化的人,还有私塾老先生。直到1955年学校才来了正式师范毕业的老师。</p> <p class="ql-block">1954年由互助组过渡到初级农业合作社。把土地、农具、牲畜都集中起来集体耕种。</p> <p class="ql-block">1955年转为高级农业合作社,那时没有化肥,全靠士杂肥。也没有机械,粮食产量也不高,但已基本解决百姓温饱问题。还有三反、五反、四清运动(时间记不清了)。</p> <p class="ql-block">1956年是丰收的一年,那年是入社以来分小麦最多的一年,每人分110斤小麦。</p> <p class="ql-block">1957年又来了一个反右派斗争、大鸣大放大辩论,开会号召给政府提意見,有些人说实话,提意见不少,后来经过落实,有一批人被打成右派分子,其中知识分子居多。</p> <p class="ql-block">1958年是不寻常的一年,不亲身经历和目睹会认为是天方夜谭,1958年的故事细说三天三夜也说不完。进入1958年,上级号召大跃进,赶英超美,跑步进入共产主义。全国为完成1070万吨钢铁而奋斗。我是五年级学生,每到晚上我们几个学生会拿着老师写好的稿子,到乡附近广播台(是用四根木头扎起来的四五米高的台子),上去拿着大喇叭头子开始宣传,词我还记得:全国大跃进,成立人民公社,共产主义是天堂,人民公社是桥梁,跑步进入共产主义,吃饭穿衣不要钱,各尽所能,各取所需,新鞋新袜一年六双,赶英超美等等。春天取消乡政府建制,在星星山上举行仪式成立了"岞山人民公社”。山上人山人海,各村村民、学校学生都去了。岞山人民公社下辖六十二个大队。公社成立后所有的土地、山林、劳动力、一切生产资料都归公社所有,由公社统一调配。</p> <p class="ql-block">公社号召校术革新、木轮大车、小车要滚轴轴承化,用普通钢筋做的轴承,手工砸的钢豆,装在大车、小车上,基本不管用。由公社分配在太保庄后油坊成立木工组,我父亲在那里干活、把我家石磨也拉去造了一个风力磨,也不管用。紧接着献铜、献铁,为了完成任务,各家铜盆、铜勺子、箱柜铜饰件子、抽屈上的铜把手,都拿出来交上。</p><p class="ql-block">麦收后潍坊新建棉纺厂来招工,我姐姐她们七个完小毕业的青年被招工,先去青岛国棉八厂培训半年、培训后再去潍坊棉纺厂。同年六月十六我三妹出生。</p> <p class="ql-block">承诺大家吃食堂,把各户大锅小锅都揭去砸破,每户都被搜查,所有粮食被拿走,开始集体吃饭。吃食堂以后苦了不能干活的老人、小孩,喝口开水都不方便,只好用壶烧水,有的人家用瓦盆烧水把盆子烧破。那时没有铝盆、铁盆,只有瓦盆。食堂一般吃窝头、地瓜,没有菜,晚上有稀饭,过节吃馒头。</p> <p class="ql-block">青壮年都组织起来按“班、排、连、营”进行军事编制,由公社统一调配。调往各个地方,有去修水库的,还有很多人去了坊子挖露天煤矿……高戈庄铁矿开挖、丈岭棉花加工厂、岞山农修厂、砖瓦厂等都是那时候建起来的。大炼钢铁岞山人民公社是钢铁二团,以太保庄后埠为中心,北至朱家埠东至王家庄子,西至石坑村,南至甘丈路,都是炼铁厂的范围。从昌北昌南调来大批男女青壮年,当时周围各村都住满了民工,都带着大车、小车、牲畜等。为了建炼铁厂和宿舍,没有砖就扒坟墓,有扒坟的,有拉砖的,有割树木的。我家李子园也是我家的墓地,二十几个坟都扒了,我爷爷在现场要求不要扒他母亲的坟,人家才给留了下来。周围很多大洋槐树也割光了,紧接着我家李子园被毁掉,毁于1958年。学校都停课支援大炼钢铁,我夫人是水库里人,她说那年她十周岁,老师带着他们每人搬两个坟砖,需要从魏家屯小学送到岞山炼铁厂,单程四十多里,走到半路就走不动了,砖也扔了。那时的岞山铁路以东,牟家庄子以西是一大片土地,也建了一个“炼铁厂”,也盖了一大片房子,就是现在的周家官庄。</p><p class="ql-block">1958年是丰收年,庄稼长得不错,玉米、大豆都熟了没人收,由于扒坟的,拉砖的,拉木头的要从地里走,庄稼被成片成片的踩倒,大豆都爆在地里,牲口也吃玉米、大豆。工厂区,建房区更不用说,庄稼都被踩光。当时民工有几千人,在后埠建了一片宿舍,在太保庄西南部,也就现在小学、中学那个地方建了十几座小高妒。还有土法炼焦区,“一脚蹬”炒钢区,所谓炒钢就是盘了些铁匠炒碳末和碎钢铁,用风箱拉着在里面烧,烧到半溶化状态,挖出来冷却后成了一个铁蛋蛋,就叫炒钢。不用了就把炉子一脚蹬了,所以叫“一脚蹬</p><p class="ql-block">”。我还参观了小高炉生产,那时没有电,也没有机器,也没有机动车。小高炉着火,由俩个人摇着一个鼓风机,从上面倒进焦碳和矿石,照明全靠汽灯、保险灯。至后埠西坡还建了一溜石灰窑,用矿石和焦碳一起烧,到矿石烧成兰色就叫“烧结”。煤铁厂所用的矿石都是后埠就地挖的,品位极低,没有冶炼价值。上边来了命令要无条件执行,口号是“政治挂帅,以钢为纲”,稍有不慎就会给戴上一个破坏大炼钢铁的帽子。拨了你的白旗、送到劳改营劳动改造,口号是“插红旗拨白旗”,有的甚至被逮捕。</p><p class="ql-block">1958年苏联老大哥放了一颗卫星,中国人也跟着放卫星,根本没炼出铁来,就上报 xx号高炉炼出xx吨铁来,放了一颗钢铁大卫星;xx村深翻土地 xx 亩,放了一颗生产大卫星;xx 村收秋粮 xx 万斤又放了一颗“粮食大卫星”。真是捷报频传,牛皮吹的越大越好。当时吹牛、弄虚作假成了时尚。</p><p class="ql-block">大炼钢铁,外地咱不知道,就我们这地方一斤铁也没炼出来。后来清理炉底只有一个硫璃大疙瘩。</p> <p class="ql-block">上面来了指示、要瓷面子 xx 千斤,各户把碗、盘子.瓷盆子打碎交上,用石碾研磨,用细罗罗细面,我家胡同一盘石碾,为了磨磁面子,把碾砣磨细了,碾底磨下去二三指深。最后瓷面子再合上甘子土做甘锅。青壮劳力都调走了,秋收就靠五六十岁的男女老人和学生,我二妹那年十岁,老师领着到各村去秋收,到哪村吃哪村。最后收地瓜,部分地瓜送到食堂,部分地瓜切瓜干,大部分挖个窝就地掩埋,以后都冻烂在地里。吃食堂虽然用饭票,但饭票开着要,要多少给多少,吃剩的基本都扔掉,浪费了大批粮食。过八月十五中秋节时,每人做两个甘锅,做出来才能领饭。那天领的馒头,每人四两绿豆丸子。</p><p class="ql-block">秋收以后太保庄村南一大片土地作为深翻地示范田,地头上扎着大台子,周围各村四五十岁的男人女人都来深翻地,我被分配到深翻地,由鲍老师带着我们几个学生,带着锣鼓、毛笔、纸张去作宣传鼓动,写标语表扬好人好事。叫我去作质量检查,拿着一个杆插插深度达没达到要求。那时用的都是大板锨,先掘一锨,底下再掘一锨,深度必须达到30公分。还有一块要求必须深翻一米半,翻过的地后来三年没長庄稼。还有一块地必须翻40公分,地头上有一个大绞盘,地里一个很大铁犁铧(铧是安装在犁的下端用来破土的厚铁片),用钢系绳牵着,地头上有十几个被拨白旗的人推着绞盘转,地里一个人扶着,真耕40多公分深。真是花样百出,不可思议。1958年大跃进没有作息时间,分配下来任务不睡觉也要完成,有时几天几夜不睡觉。太保庄邓 xx 分着挖井,几天没睡觉,送了饭去,拿着窝头咬了一口,含在嘴里就一头栽倒睡过去了。掌着气灯晚上千活是家常便饭。</p> <p class="ql-block">大小干部都带着红袖箍,什么排长、连长、督察员等等。学校也一样,老师是连长,我的红袖箍是排长。由于劳力外出,当地又集中深翻地,那年很多地方都没种上麦子。深翻的土地播种小麦,不知从哪里弄来一个十行马拉播种机,由两个大骡子拉着,上面要求每亩播种量惊人,每亩播种几百斤,下种越多越好,理论是要是每亩下种1000斤,一个种子长两个粒,每亩就收一吨小麦。就算这样的帐,地头上装麦种的大麻包一包挨一包,真是惊人。那时土地没有地力、第二年小麦就跟草坪一样发黄枯死。</p> <p class="ql-block">天冷了,大炼钢铁的热潮也渐渐退去。外地工人陆陆续续撤走了,真是遍地狼藉、满目疮痍,留下了后埠一片空房子。调到外地劳力也陆续的回来了。大跃进的1958年,一切的一切都糟蹋光了,老百姓一无所有。冬天食堂的饭就不行了,吃烂地瓜干,到过年每人分二斤白面、两户一条鱼就过了年。各家到处买锅烧水做饭。过年以后不多日子,烂地瓜干也没有了,食堂倒闭。</p><p class="ql-block">老百姓什么也没有,只好到地里去挖烂地瓜,用水泡了以后,晒干碾成面子掺上菜做着吃,还可拌上萝卜蒸丸子吃。为了自救,每人分给二厘土地,都种上方瓜、小白菜、菠菜等。</p> <p class="ql-block">1959年春节过后就有好多男女青年离家出走,大部分去了东北。甘棠我姨带着两个孩子,还有我姥娘带着我表弟也去了黑龙江。1959年高戈庄铁矿开始出矿石,来了高密汽车队,在太保庄村南住着,汽车都是解放战争缴获的美国十轮大卡车,每个车挂三四个车斗,车斗上部分都是木板的,我爹被调去修车斗。矿石拉到太保庄火车站货台装火车运走。</p> <p class="ql-block">麦收以后留下种子,每人分了二三十斤小麦,只好野菜树叶掺着吃,洋槐叶好吃,都撸光了。有一次我们去撸了一些杨树叶子,不好吃,真的咽不下去。1958年李子园被毁,我爷爷回到家里,81岁的老人了,由于缺乏营养,春天就肿脚和小腿,以后逐渐往上肿,最后全身浮肿,起都起不来。直到八月初一半夜、我爷爷直喊我的名字,我爹从南屋把我叫醒,到我爷爷跟前时他就已经不会说话了,两只眼睛直直的看着我,好象有话跟我说,渐渐的没有了呼吸。1959年1960年好多老人都是全身浮肿去世的。1959年秋收每人分到少量的地瓜,再也没分到粮食。秋后大队向公社报分配方案三次,都没批准,说上报的分配数量太少了。最后公社给定了杠杠,上报分粮方案每人不能低于360斤。大队会计只好重新做分配方案,一夜之间每人就虚分粮食360斤。眼看生活无望,家里只有萝卜、胡萝卜、干菜叶,粮食几乎没有,十月我爹只好带着我二弟、三弟去了黑龙江亚布力林业局基建处当木工。我最大,我留在家中,家中还有嫲嫲、母亲、二妹、四弟、三妹,一共六口人。父亲走了以后家中就靠吃萝卜、胡萝卜、干菜小豆付,整天吃胡萝卜,真吃伤了,直到现在我还不吃胡萝卜。这是1959年。</p> <p class="ql-block">最惨的是1960年春天,没的吃,也没的烧,也没有钱。去炼铁厂捡点煤渣烧,家中一个二人推的大车子也被我砸了烧火做饭。后园里一棵大榆树,皮被剥光吃了,树也死了,我把树割倒连上面的树皮也剥下来吃了,剩下树身子,我就跑到后油坊木工组,请求卖给他们,他们看在和我爹是同事的份上,加上我娘陪嫁一个很好的带底柜的一个楸木三抽桌子一共给了24块钱。</p><p class="ql-block">最后什么吃的也没有了,家中还有一付驴拉大车子生牛皮长套,我也割的一块一块的用水泡软煮烂加上萝卜对付了六七天。那时水库移民在太保庄站上火车,每天几列铁皮车把人拉到烟台上船,听移民们说到水库里能买到移民剩余的粮食,我就跑到高戈庄南也不知到十个什么村,到村头还有民兵站岗不让进,我又只好返回,来回跑了四五十里,一粒粮食也没买到。又听说宫家屯一户卖棉花种,我又到宫家屯买了十斤棉花种,回家用筛子把花毛磨光、带皮水泡后用水磨子磨成糊,掺上萝卜蒸丸子吃,那时候什么也好吃。</p><p class="ql-block">我嫲嫲病在炕上,骨瘦如柴,开始每天还能吃几个花种丸子,最后什么也不吃了。我姐姐听说我嫲嫲病重,从潍坊赶回来,她用饭票换了一斤挂面,煮了一碗给我嫲嫲吃。当把嫲嫲扶起来吃面条时,她老人家的头都抬不直了。但是看着她很想吃,我姐就使劲给她往嘴里送,我嫲嫲吃面条后不久就去世了,享年78岁,那天是1960年二月十九日。幸亏我爷爷早给我爷爷自己和嫲嫲做好了棺材。第二天出殡,抬棺材的都没壮年人,只有几个上了年纪的人和 xx 姐姐、 xx 嫂子一起帮忙抬棺材。</p><p class="ql-block">我问我姐在潍坊的情况,我姐说每月十几斤粮,掺着蒲草淀粉吃,就是从北海拉些蒲草,粉碎后滤出细末掺着吃。我姐回潍坊后不久,潍坊棉纺厂就倒闭了,工人回家。</p><p class="ql-block">1960年每个人都在死亡线上挣扎,外省外地有关系的人都走了,留在家里的人真没办法了,生活困难到有的人家爷俩一块上吊。</p><p class="ql-block">我与我娘商议,让我娘带着弟妹走,去东北找我爹,我自己留在家中。那时有沈阳至青岛的125次列车,青岛至沈阳的126次列车,岞山站晚上11点到站,停车2分。晚上我就到了岞山站,问了一下去东北方向的车票一律不卖,只有有公社证明才能买到。想去东北的人太多了,没有车票也硬往火车上爬,火车来了,站台上人挤人,我就把四弟先推了上去,我娘抱着三妹挤不动,我二妹也没挤上去,火车开了只把我四弟拉走了。我们怀着复杂的心情又回到家里,火车没上去,四弟还被拉走了,这可怎么办?话说四弟上车以后没见着亲人就开始哭,列车员见一个小孩在哭,就过去问他,问他怎么上的车?什么村?叫什么名字?家长叫什么名字?四弟那年才六岁,但什么事也知道,他说的很明白,列单员都记录了下来。四弟说好心的列车员还问他饿不饿,他说饿时,好心的列车员又从餐车上要了些饭给他吃了。火车到坊子站后,列事员把她记录的信和我四弟一起交到坊子站值班员手里。坊子站又和太保庄站联系,把我四弟送上慢车到太保庄站下来。我们正在家担心,车站来了一个人,问你们家是不是一个小孩被火车拉走了?我说是,他叫我快跟他走去车站,十点火车就来了,火车停下四弟下车,我才把他接回了家。那时没有电话,车站的工作人员人还亲自跑了一趟。</p> <p class="ql-block">虽然全国人民都在挨饿,但我认为我们这一带太保庄最严重,58年大跃进、大炼钢铁太保庄受害最大,连锁反应60年灾情最严重,严重到人们真的没法活下去了。我村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也是我的同学,饿的在火车站看移民吃饭,人家给了她一点吃的,人家就跟她说:跟我走吧,在家就饿死了。在家长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就跟着人家上了火车去了东北,以后就给人家当了媳妇。</p><p class="ql-block">严重的灾情惊动了上级,县上派一个叫李冠军的李县长和一个付科长下来救灾,县长手里也没有粮,打报告争取到了一些高粱面,在后油坊支了一口大锅,每天上午煮一锅高粱面粘粥,让家中有老人小孩的每天去拎两碗喝。几天以后,又争取到救济粮,每人五斤地瓜干,那时候吃一页生地瓜干感觉比现在吃任何高级点心都好吃。陆续又运来一批糖厂轧汁后的甜菜渣子,叫老百姓掺着吃。再到后来又运来一些榨油厂榨油时吹出来的一些秕子小果子 (花生),可以水泡后蒸着吃。李县长一面积极救灾,一面指导生产,他让每个生产队种上一大批菠菜,到栽地瓜的时候多裁地瓜。给生产队解决了不少困难,要不是李县长下来救灾,我们太保庄还不知道要饿死多少人。据说李县长是老红军,南方口音,手脖上刺了一个兰色的“士”字,他直到麦收以后才回到县里。</p><p class="ql-block">我从来没当着别人的面掉过眼泪,但当我一想起59年、60年的惨状,想到爷爷嫲嫲的惨死,我却偷偷的哭过好多次。直到现我在写我的这些记忆中的事情时,我还掉了好几次眼泪。</p><p class="ql-block">天气变暖了,树叶野菜也长出来了,种的菠菜也长出来了,到地里去干活,很多人就拨着生菠菜塞嘴里吃,60年春天总算没有被饿死。</p> <p class="ql-block">三月底又叫我去修水库拉滑车,慢慢的土坝高了,人拉小车上不去了,就用四根大木头在坝顶上扎一个架子,上面一个大滑轮,滑轮上有四五十米长的大绳子,挂上推土的小车,我们八九个孩子就一起拉,把小车和土拉到坝顶上,坝顶上有一个链轨车来回压。当时的地点就是现车北辛庄前面养鱼的土坑,那个土坑就是当年取土形成的。岞山公社修水库的分工就是那个地方,再向南就是高密县的民工在修了。修水库时管饭:早饭是每人四两熟地瓜干;午饭是一个窝窝头,推小车的劳力一人一个窝头外加一个窝头顶,我们那些拉滑车的小孩只能吃一个被割顶的窝头罗圈;晚饭吃地瓜干和高粱面粘粥。中午分一个窝头圈,我舍不得全吃下去,每天都省下一小块,到晚上再悄悄爬上拉矿石的汽车回家看看,把一小块窝头给我不到两岁的小妹妹吃,第二天再早起步行去上工。一直干到麦收,大坝也封顶了,我才回家。麦收后每人分小麦30斤。秋天还不到收地瓜的时候,生产队就数次偷偷的挖出部分地瓜分给社员吃,一直到地瓜成熟之后,才能真正吃饱饭。</p> <p class="ql-block">受灾面之广几乎是全国性的,记得60年春天,就有很多胶县人到我们这地方来要饭,再就是用衣服、鞋子等换点东西吃。地瓜成熟收地瓜之后,很多青岛人都到地瓜地里,一个一个地捡地瓜叶和地瓜根。董 xx 用100斤鲜地瓜换了一辆九成新的国防自行车,当时还有部分女人在我们这一带留了下来。</p> <p class="ql-block">从59年独家经营的供销社成了空架子,什么也没有,什么也买不到。直到后来一切凭票供应,粮票、布票、煤票、鞋票、油票,烟酒糖茶几乎不见。每户发一个商品供应证,买火油、火柴、肥皂等都给记上,多了不卖。买饼干等都用粮票,你没有粮票有钱也买不到饭吃。布票每人每年七八尺、一丈多,最少的一年也每人三尺三寸,那时没有化学纤维布,布都是纯棉的。随着国民经济的发展,有些票自动失效,就是粮票、布票、煤票一直用到八十年代。</p> <p class="ql-block">我爹在东北跟我姨是一个地方,林业局木工来自多个省份,有山东的、河南的、河北的等,都是生活所迫去的,当地人称逃荒去的这些人叫“盲流”。1961年秋后我娘抱着我三妹去了黑龙江,看望了我姨、我父亲还有两个弟弟。</p> <p class="ql-block">1962八月初十我五弟出生,我爹和两个弟弟都从东北回到家中。62年去东北的移民往回跑,公社成立了返迁办公窒,很多户安排到各村,太保庄安排了二十户左右,后埠钢铁厂宿舍成了现在的七里兰村。整个后埠、太保庄车站前后、甘丈路以北直至海军油库的土地都割给七里兰村的村民耕种。</p> <p class="ql-block">1963年台湾叫嚣反攻大陆,其形势有点紧张,大陆全民皆兵,到地里干活经常捡到台湾撒的传单,我们几个人还捡到4支装一盒的香烟,上面写着“慰问大陆灾胞”。派了十股武装特务在沿海登陆,有一股在山东海阳登陆后被消灭。在胶东还打下一架台湾的P -2V侦察机。一股武装特务有十几个人,有纵队司令、副司令、报务员等,想来到大陆发展人员,打游击配合反攻大陆,十股武装特务全被消灭。</p><p class="ql-block">建国以后一切以阶级斗争为纲、成分论。以阶级斗争分析一切事务,地、富、反、坏为四类分子受管制,除了平常扫大街外,开大会还得先去站台子挨批判,批判一顿后再正式开会,也给子女造成了很大的负面影响。</p> <p class="ql-block">1964年夏天下大雨,一月之间平地下了2000多毫米雨水,庄稼地里一片水。村庄里面房屋墙基都向外冒水。几辈子以前填死的枯井或是土坑都塌陷下去,房屋倒塌。我家的房子前后顶着十一根木头才没倒了。秋天种小麦地里水汪汪的,没法耕种,只好把麦种撒在地里,用二齿子挠过来,才算种上了小麦。那年太保屯受了水灾,1965年占用了太保庄村土地,从老庄搬到现在靠公路的地方。(搬了十年)</p> <p class="ql-block">从六十年代开始没有农闲,除了种庄稼,就是修水利大工程不分季节。峡山水库年年修,还到河北挖过海河、去临朐修过嵩山水库、昌北挖过虞河、水库至昌北的石渠、丈岭扬水站、太保庄东的大干渠、宫家屯东的大干渠等。我记得挖宫家屯东的干渠时在宫家屯住着,冬天水面结冰,用锨拍开,照样赤着脚下去挖泥,那时还买不到靴子,没有机械,全靠人海战术、肩抗人抬,一直干到春节。节后几天又开始了,一挖就是二十年,老百姓真的是受苦了。</p> <p class="ql-block">1965年春天我家翻盖了五间新房。按当时的眼光看社会很平静,部分日用品也能买到了,每人每年能分几十斤小麦、几十斤玉米,主食还是地瓜、地瓜干。老百姓创造了很多吃地瓜面的方法,用鏊子滚煎饼、包包子、做面条、烙饼等,一直吃到七十年代末。1965年还开始种棉花,并引进棉花新品种1818。秋后广饶大码头村李三喜推着一小车席来卖,我爹热情的接待了他,住了两晚上把席卖完了。那时广饶也是生活不好,临走我爹给他装上两袋地瓜平干叫他带回去。</p> <p class="ql-block">我的記忆二十年写完。</p><p class="ql-block">邓兴居</p><p class="ql-block"> 后记:我写的记忆二十年里面有很多错字漏字,还提笔忘字,写几个字后手就有点不好使,写字潦草,请读者分折领会其中的意思。</p> <p class="ql-block">整理者:邓纪英</p><p class="ql-block">我和我先生一起整理了父亲的原稿原文,没有修饰,没有编辑,保留住了一个老农民父亲那平铺直述的真实记录,我们只是把父亲的记忆原稿校正了一些文字规范而已。因为父亲上学的那个年代处在新旧文化交替的阶段,有好些字写的是繁体字,还有父亲提笔忘字时写错的字,都改了。目的是想尽量让读者朋友们能看明白,也顺便了解一下我的父辈那个年代的一些事实。我在整理的过程中有很多情感变化:心疼、心痛,看到一些荒唐的故事情节也会笑……感受到了我们父辈的艰难生活,感受到了今天我们来之不易的幸福生活!</p><p class="ql-block">最后附上父亲的原文照片,供大家欣赏!</p> <p class="ql-block">注明:文中图片全来自于网络,如有侵权,请联系删除!</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