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本文转自:河北法制报</p><p class="ql-block">文/闫辰国</p><p class="ql-block">故乡的老屋在时间的冲刷下历经了52载风雨。从青壮到暮年,从喧嚣到沉寂,老屋见证了时光的更替。老屋是在去年夏秋之交的一场暴雨中,不堪重负垮塌的。闻讯,我的心像被鞭子抽打了一样。</p><p class="ql-block">老屋为两间半,是由生产队帮助修建的。当时生产队也是一穷二白,除了有一座油坊外,就剩下几匹下地干活的牲口和一些农具。生产队倾其所有,用几天时间就将房屋主体建起。墙壁厚一尺半,外面一层卧砖,里面垒的是泥坯。屋内空间本应是长方形的,因为一架大梁南北跨度不够长,只能在室内另砌出一个一米长的墙垛。修房子那年,我已记事儿。我依稀记得房顶在上料捶打时,尽管梁檩下面顶着立柱,但有一根旧檩条出现了几条新裂痕,父亲在那根檩条旁又添加了一根方木做帮衬。</p><p class="ql-block">土炕是父亲盘的。把土炕与室外厨房的锅灶相连,冬天把通道挖开,烧火做饭时,土炕不那么寒。土炕一侧有只大木柜,柜子里存放着一家老小四季的衣物。我是睡土炕长大的。少不更事的我常领着妹妹爬上柜顶,向土炕上蹦跳打滚。在我和妹妹的不懈努力下,终于有一天,我俩把土炕蹦塌了个坑。</p><p class="ql-block">八仙桌旁有两张椅子,一新一旧,父亲和大哥各坐一旁。我的座位是地桌旁的小凳子。八仙桌后有一块长木板,用砖垒起两条腿,权当条几了。一只瓦罐放在条几上。鸡下了蛋,母亲就收到罐子里,等攒满了便拿到供销社换些零花钱。</p><p class="ql-block">闲暇时候,三叔常来串门。父亲坐他的椅子,三叔坐在门槛上。他们从腰里抽出烟袋锅,从烟袋子里装满碎烟叶点上,吧嗒吧嗒吸起来,一脸的满足。父亲一边抽烟,一边咳嗽,一边陪着三叔说话。一锅烟三两口就抽完了。用嘴吹一下烟杆,把烟锅在鞋底上敲打几下,重新装上,老屋里弥漫着呛人的气味。</p><p class="ql-block">东墙上有个井字小窗,当红彤彤的太阳冉冉升起,一束阳光总会透过窗缝斜照进来。暖暖的阳光照在眼睛上,睁开眼,看到透过窗子的光束里有密密麻麻的微尘在跳舞。我伸手抓不住,打一个喷嚏或呼一口气,这些微尘如秋风扫落叶般四散开来,但很快又慢慢回到原处,继续舞动,这让我好奇了很长时间。</p><p class="ql-block">老屋里常有老鼠光顾。老鼠除了偷吃粮食,不是咬门板就是咬被褥,墙角下挖的都是洞。一到晚上,老鼠一家齐出动,窸窸窣窣,爬高上梯,不是打翻了煤油灯,就是推倒了碗碟。父亲除了找些碎砖烂瓦填堵鼠洞外,还赶集买了只老鼠夹子。晚上,用盆装上半盆谷糠,把老鼠夹子埋进去,把一颗花生米或一颗枣子安放在机关上。待到下半夜,只听啪的一声响,接着就是老鼠的惨叫声,一只老鼠被夹住了。此后,老屋里隔三岔五就会夹住一只老鼠。时间久了,老鼠就消停了许多。</p><p class="ql-block">每当枣花开的时候,燕子就飞回来了。父亲在一根檩条上钉了两颗大钉,放上一块木板,算是给燕子安了个家。父亲还撕开门头上的一方窗户纸,为的是让一对燕子飞进屋里,再从屋里飞出去。之后,这一对燕子在老屋里衔泥垒窝、孵化喂养雏燕。我躺在炕上,看燕子嘴里衔着一嘴蚂蚱或虫子飞回来,窝里的几只雏燕一齐伸出光秃秃的脑袋,张着大嘴巴嗷嗷叫着,老屋里多了些许的吉祥与生机。</p><p class="ql-block">父亲不识字,也不善言辞,饱经风霜的脸上刻满了岁月的皱纹。一双干裂粗糙的手除了拉锯子、拿锄把外,还会编筐编蒌、扎扫帚、缚笤帚、修灶、盘炕。每年春天,他在野外种些扫帚苗,待秋天扫帚长大后砍回家,扎扫帚。夏天从沟壑旁采些枝条,在老屋里编筐编蒌,然后把这些东西挨家挨户送给乡亲们。</p><p class="ql-block">在老屋窗外,父亲种了一株瓜蒌,每当秋天瓜蒌成熟后,父亲会拿到药铺卖钱。夏天,瓜蒌攀着草绳爬满了墙,还上了房顶,可人的小瓜蒌个个垂吊着,由碧绿变金黄。我摘了个小瓜蒌哄妹妹说很甜,她咬了一口立马吐出来,气得把小瓜蒌扔得老远。</p><p class="ql-block">冬天,家家挂门帘,父亲给老屋安装“风门”。“风门”上半部是井字格的窗子,窗子上贴了一层毛头纸。下半部是密闭的,门两侧装有伸缩弹簧,有人出出进进,“风门”与门框碰撞常发出“咣当”声。数九寒天,老屋里点起一个小火炉。火炉很精致,是父亲的杰作,上下用木板装甲,能搬来搬去。但是炉膛很小,夜里常熄火。</p><p class="ql-block">母亲一向少言寡语,与世无争,一生围着锅台转。她对待儿女如润物的春雨,似拂面的和风。在我的记忆里,她手脚从未消闲过,不是纺花织布,就是端着她的线簸箩在屋里缝衣做鞋。多少个日日夜夜,母亲的纺花车一直在“嗡嗡”作响,我常趴在被窝看她纺花。母亲右手摇着纺车,左手拇指与食指轻轻捏着一根长长的棉花条儿,棉花条儿就像蚕宝宝一样缓缓吐出雪白的棉线。左手扬到尽头,她右手随即把车轮翻转一下,棉线就扑棱棱缠在了锭子上,我常常是听着这种熟悉而有节奏的声音入眠的。</p><p class="ql-block">草木会发芽,孩子会长大,岁月的列车不为谁停下。半个世纪来,我们兄妹如房梁上的雏燕,一个个从老屋飞出,各奔东西。我结婚时,把破旧的老屋用涂料粉刷一遍,用红砖把屋地墁过,拿红纸遮住破窗棂,“梅兰竹菊”挂在墙上就有了文化味儿。新式家具家电次第摆放,低矮破旧的老屋登时精神起来。因我常年在部队服役,老屋忠实地陪伴着母亲,一直到她生命的尽头。</p><p class="ql-block">我把青春奉献给了祖国,不惑之年才从部队转业到地方。在赡养照顾老人方面,我是惭愧的。尽管人去屋空,这些年来只要我回到故乡,总是要去看一看孤独的老屋。推开老屋厚重的门,跨过门槛,便扬起一层厚厚的灰尘,空荡荡的老屋结满蛛丝网,墙上还刻印着往日的痕迹。我曾孤独地凝望着这熟悉的一切,旧时光里亲人的身影又浮现在眼前。我鼻子酸酸的,眼泪止不住地往下落,摔碎在地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