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疆流浪连载21：入豆腐坊，白加黑生活正式开始

图古

1

把行李安置好，粗粗观察一下豆腐坊环境后，我就随老板进屋准备吃中餐。

一张古朴的八仙桌上摆着五碗拉面。

中间是一个大脸盆，里面盛着几十个热气腾腾的白馍馍， 周围摆着几碟香喷喷的菜。

主位居中而坐的是老板娘。李老板坐在陪客位。

从这一点就可窥见老板在家里地位，肯定是屈居老板娘之下。

两边对坐的，是老板路上介绍的吴东和令傅。

我根本没有心思去观察和了解这个我即将要加入的家庭。

对李老板喋喋不休的介绍，我毫无兴趣。

对老板娘射过来的嫌弃目光，我毫不理会。

吴东与令傅频频地用动作与目光向我传递友善与问好，我也懒得回应。

我饥肠辘辘，眼里只有这满桌的食物。

它们仿佛金光闪闪的金元宝，一个个站在这餐桌上跳着舞，对着我这可怜的穷人微笑着，欢呼着，来吧！来吧！我们都属于你了。

其实现在它们远比金元宝对我更有吸引力。

现在，哪怕只是一个小小的点头示意，我都觉得会耽误我与饥饿决斗的宝贵时间。

我的那些黑白人生、理想抱负齐刷刷、识趣地消失了。

这一切都是虚的，填饱肚子才是实的。

活着才是实的，哪怕是象狗一样活着。

活着至少有可能看到明天的太阳。

而死亡的世界是什么样呢？

据我所知，应该是白茫茫下面无边无际的黑暗。

黑暗里面也许还飘荡着许多无依无靠的孤魂野鬼。

我已经与饥饿对抗、搏斗了五十多个小时，几乎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

这个凶恶的饥饿仿佛意识到它的末日不远，便抓紧这最后的机会，继续大施淫威。

老板娘一拿起筷子，这应该是开吃的信号。

我立刻端起碗，三下两下便把一碗拉面扒拉到肚子里。

跟着，我左右开弓，毫不客气地一手抓一个馒头开吃。

我狼吞虎咽，根本就没有咀嚼的动作，直接是把馒头往喉咙里塞。

一个个馒头很快在我手上消失了。

我心底里滚过一种一阵比一阵汹涌的呐喊，“注意！注意！初入人家，保持形象，留下好印象。”

可饥饿以摧枯拉朽之势，立即将这呐喊驱赶得无影无踪。

我无法再伪装或保持自己一向颇为注意的斯文、优雅的绅士风度。

那些所谓的风度、面子、修养、文明等东西，平时对我饥寒交迫的生活没有提供一丝儿帮助 ，反而不断给我制造麻烦。

我一古脑把它们扔到桌子底下，还用脚踩上去，避免它们出来添乱。

还有一些顽固不化的家伙没有被甩下来，反而站到碗边抗议示威。

它们抗议我的粗鲁和缺乏教养，抗议我抛弃了那些仁义道德与之乎者也 ，白白遭塌十几年它们对我苦口婆心的潜心教育与培养。

我火冒三丈，老子饿都快饿死了，还讲什么仁义道德，谈什么之乎者也。

我用筷子把这些家伙一个个夹起，埋到对我特别热情的拉面里，三下五除二把它们吃个干净。

要指责你们就只管指责吧！要嘲笑你们也尽情嘲笑吧！我根本顾不了这些了。

在这场与饥饿的旷日持久的拉锯战中，我第一次站到了战略的制高点。

2

这些天来，我惨遭饥饿蹂躏。

现在，我要利用老板提供的这个战场，把饥饿彻底打败，至少也要把它赶走。

把它赶到离我远远的非洲沙漠里让太阳暴晒，或者是北极的冰天雪地里吹寒风。

满屋子的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我饿鬼投胎的样子。

才几分钟时间，我不仅风卷残云般吃完碗里的拉面，又消灭了十二个拳头大的馍馍。

而我似乎还没有吃够，肚子里还有许多空隙。

我的手还不自觉地往装馍馍的脸盆里伸。筷子还往只剩下点残汤的盘子里夹。

老板娘眼光里的厌恶已经为愤怒与担心所取代。

她转头看着李老板，嘴角抽动了几次，似乎想说，你从哪里找来这么个饿鬼，不会把自己的豆腐坊吃穷、吃倒吗？

倒是老板在旁边拍着大腿大声说，“好好！是条汉子，能吃就能做！”

吃完饭以后，吴东带我到处转了转，并把我每天要做的事统统给我讲了一遍。

我每天的工作主要是这样的：下午三点去后院砸煤和磨豆子。

早上五点起来，相当于北京时间三点，到地下室扇火烧水，协助令傅做豆腐。

七点左右，给一些固定的客户送豆腐。

八点左右，陪吴东去菜市场卖豆腐。

除此外，还要其它一些杂活，包括所有人“随喊随到”的使口任务。

每天的空闲与睡眠时间大概十个小时，分布在上午、下午和晚上三个时间段。

跟着，吴东又零零碎碎与我说了一些其它秘闻。

“老板娘是一家之主，所有人都要看她眼色行事，连老板也不例外。

她是我所见到过的最大的小气鬼。以后，你千万不能碰她的钱和东西，包括院子里那些废品、垃圾，否则，必然会有你的好果子吃！”

“老板好色，平时你多给他讲点荤段子，他保证会喜欢你的。”

说这话时，他眼光怪怪地看着我，仿佛我也与老板是一丘之貉似的。

“令傅这家伙是吓人犯，脾气暴躁，你万万不要惹他！”吴东特别警告道。

“不会吧！”我不相信道。

“以后你会知道的。”吴东没有就此再多说什么。

中午稍作休息，在令傅的指挥下，下午我正式开始工作。

磨豆子相对轻松点，主要是看着机器，不断添加豆子。

砸煤块相对费力繁琐点。

从雪堆里扒出煤块，把它们砸成大小适中的碎块，然后一桶桶装起送到地下室。

3

次日早上五点，我被令傅叫醒，睡眼朦胧地跑到地下室点火烧水，做前期准备工作。

半小时以后，令师傅下来，在他的指手画脚下，正式开始紧张而繁重的豆腐制作。

锅里水开就得把白天磨好的粗豆浆倒入锅里，又滚了几滚以后马上减火。

接着从这巨大的锅里，把这滚烫的豆浆水用桶掏出来，倒入一个同样巨大的吊起来的布袋里。

通过摇晃，让浆汁与豆渣分离，流入布袋下面的大木桶里。

“喂！你这笨蛋，双手均衡用力！”

令傅暴呵一声，一把将我推开，给我做了示范动作。

我老老实实、一丝不苟地按他说的去做。

可布袋太大，里面的浆汁太重，我根本控制不了摇布袋的力度，老是会把豆浆摇到外面去。

“你这蠢驴！”他破口大骂，抬起脚就向我踢来。

我闪身躲到一边，怯怯地看着他。

这家伙果然如吴东所言，脾气暴躁，蛮不讲理。

“拿水冲一下，再用扫帚扫干净！”

他余怒未消威胁道，“呆会让老板发现你遭蹋了他的豆浆，一定会剥你的皮的！”

摇完汁，就是榨汁，点卤水。

在木棍的搅拌下，满桶的豆浆很快就变成了豆腐脑。

最后再把这桶里面的豆腐脑掏出来，倒入一个个早已摆好在那里的木箱里。

木箱下面有孔，用来漏水的。

里面垫着一层透水的纱布，豆腐脑倒在纱布上，还得用纱布全部包裹起来。

再在纱布上盖上盖子，在盖上面再放上一块重量适中的砖块，以增加压力。

让豆腐脑尽快把水渗出去，早点在卤水的作用下凝固。

把锅里的豆浆掏干净，我还得马上加水，加煤，增加火力，从而又开始下一锅豆腐制作。

几天后，除了点卤水我不会外，这是令师傅的秘诀 ，谋生的本领，我怎么向他请教也不传给我。

其他程序我都得参与，而且基本上以我为主。

只要事情不紧，令傅便会抽着烟在旁边休息，摆着他师傅的架子。

我们每天都要做四锅豆腐，一锅十箱，每箱二十块，每天可以卖的豆腐大概八百块。

遇到节假日或有临时预订的，肯定会根据需求增加锅数。

因为锅数增加就得更加早起和多做事，老板又不多发工资，令傅非常抵触，常常故意把豆浆往地下室的下水沟里倒。

豆浆减少，豆腐变薄。损的是老板声誉，害的是客户利益。

做完豆腐后，令师傅可以回屋睡觉，我还得去送豆腐和陪吴管家上街卖豆腐。

一般每天十一点前才可忙完。这时我已经是疲惫不堪，往往洗漱也不愿做，倒头就睡。一直睡到中午吃饭，吃完又睡。

这便是我人生之中的第一份工作，看起来简单，实际上却无比繁重，点点滴滴都要付出大量的体力、汗水和泪水。

特别是老板不讲良心的不公平安排，吴、令两个人的刻意刁难，我承担了从做到卖豆腐的大部分工作，拿着的却是最低的工资。

我明明遭受这样不公平的对待，却既没地方说理，也不能去说理，甚至还不能表现出一点不高兴的样子。

因为我不能失去这份工作，我要生存，要活命，不想再挨饿受冻，不想再睡垃圾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