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5 style="text-align:center;"><b>中国(大陆)诗歌:</b></h5><h5 style="text-align:center;"><b><span class="ql-cursor"></span>20世纪流变与21世纪展望(上)</b></h5><h5 style="text-align:center;">万龙生</h5> <h5> 谈这个大题目,显得有些自不量力。而且把整个诗歌放在一起来谈,就更增加了难度。但是这是我最关心的问题,有过较多的思考,也就姑妄言之吧。以世纪为一个时段予以考察,是文学史研究的新发展。打破了种种旧的分期界线,便于从总体的、发展的眼光来考量研究对象。本文就试图将诗词与新诗同时纳入视野,一并梳理20世纪中国诗歌发展的脉络,从而对21世纪中国诗歌的走向作出预测。这当然是一种尝试,甚至是一次冒险,野人献芹,仅供方家参考,高人指点而已。 </h5> <h5><b>一、世纪之初的诗界革命</b></h5> <h5> 明清时期,诗歌呈现衰落趋势,有识者早已表示不满,并力图改变。同治七年(1868),黄遵宪作《杂感》诗,批判沉溺于故纸,以剽盗为创作的俗儒,表示要“我手写我口”。光绪十七年(1891),他在《人境庐诗草序》中主张表现“古人未有之物,未达之境”,提出了推陈出新的一整套纲领。光绪二十二年(1896),他更直接称自己的创作为“新派诗”。可以说,“诗界革命”发端于黄氏。</h5> <h5> 戊戌维新运动失败后,梁启超逃亡国外,以主要精力从事文化宣传,推进文学改良,“诗界革命”成为其中一个重要方面。他在《清议报》、《新民丛报》、《新小说》等刊物上开辟专栏,发表谭嗣同、唐才常、康有为、黄遵宪、蒋智由、丘逢甲、夏曾佑等人的作品,又自撰《饮冰室诗话》,阐发理论观点,大力表扬黄遵宪等新派诗人,诗界革命于是形成了一定的规模和声势。</h5> <h5> 后期诗界革命要求“以旧风格含新意境”。梁启超说:“欲为诗界之哥伦布、玛赛郎,不可不备三长:第一要新意境,第二要新语句,而又须以古人之风格入之,然后成其为诗。”又说:“革命者,当革其精神,非革其形式。能以旧风格含新意境,斯可以举革命之实矣。”他总结前期诗界革命的缺点,将“新意境”放在第一位,这就纠正了形式主义偏颇。 西方资产阶级民主文化的传播,扩大了人们的视野。诗界革命的作者都不同程度地要求取法西方。梁启超表示要“竭力输入欧洲之精神思想,以供来者诗料。”康有为也说:“新世瑰奇异境生,更搜欧亚造新声。”这些意见反映了新派诗人追求新思想、新事物的努力。</h5> <h5> 诗界革命冲击了长期统治诗坛的拟古主义、形式主义倾向,要求作家努力反映新的时代和新的思想,部分新体诗语言趋于通俗,不受旧体格律束缚,这些在当时都起了解放诗歌表现力的作用。但是,梁启超等强调保持旧风格,这就又束缚了手脚,使得它只是旧瓶装新酒,在中国古典诗歌的改革上虽有前进,却步伐不大。</h5> <h5><b>二、新诗的产生</b></h5> <h5> 新诗,是指五四运动前后产生的、有别于古典诗歌的、以白话作为基本语言手段的诗歌体裁。<br> 在中国文学发展过程中,诗歌(包括诗、赋、词、曲等)曾取得很高的成就。但到了近代,古典诗歌的创作逐渐走向僵化,“滥调套语”充斥,“无病呻吟”的倾向相当普遍,古典诗歌所使用的词汇与现代口语严重脱节,它在形式上(包括章法句式、对仗用典以及平仄韵律上)的种种严格限制,对诗歌表现不断变化而日益复杂的社会生活,表达人们真实的思想感情,造成极大的束缚。过去,中国诗歌的发展,总是以一种新形式的出现为契机,注入新的活力,增强其表现能力。而到元代为止,诗的形式似已穷尽,创新之途已经走到了尽头。<br></h5> <h5> 在这样的情势下,诗歌革命成了“五四”新文学运动最先开始的、也是最重要的组成部分。新诗草创阶段的努力,以废除旧体诗形式上的束缚,主张白话俗语入诗,以表现诗人的真情实感为主要内容。因此,当时也称新诗为“白话诗”“白话韵文”“国语的韵文”(钱玄同《〈尝试集〉序》、胡适《谈新诗》、康白情《新诗底我见》)。1917年2月,《新青年》2卷6号刊出胡适的白话诗8首。如果说,这还只是一种“解放”了的旧体诗,那么,1918年1月《新青年》第四期第一号在采用白话和新式标点的同时,发表9首白话诗,则可以视为新诗的诞生。紧接着,1920年胡适出版了第一本新诗集《尝试集》,而最早从思想艺术上显示一种崭新面貌,并为新诗地位的确定做出重大贡献,具有里程碑意义的新诗集,当数郭沫若次年出版的的《女神》。</h5><h5><span style="color: inherit;">此后,新诗便成为中国诗坛的主流诗体,直到现在。</span><br></h5> <h5><b>三、顽强生存的诗词</b></h5> <h5> 南社是辛亥革命前后著名的文学团体。社名取“操南音不忘其旧”之意。发起人为同盟会会员陈去病﹑高旭和柳亚子。1909年11月13日成立于苏州虎丘张国维祠(张公名国维,浙江东阳人,明末崇祯年间作为苏松巡抚,鲁王监国时代,以起兵抗虏殉节,以此作会场,寓意深远)。活动中心在上海。社员总数1180余人。1923年解体﹐以后又有新南社和南社湘集﹑闽集等组织。前后延续30余年。这是向被忽略的新诗诞生后仍与其并存的诗词组织。它的顽强存在说明,新诗并没有完全取代诗词,这是不以文学革命提倡者的意愿为转移的客观事实。</h5> <h5> 南社文学以诗歌为主﹐大体以辛亥革命为分界线。此前﹐主题多为批判清朝统治,倾诉爱国热情﹐呼唤民主﹐谴责专制﹐号召人们为祖国的独立富强而斗争﹐风格慷慨豪壮。此后﹐主题转为批判辛亥革命的不彻底﹐抒发理想破灭的悲哀﹐斥责袁世凯的称帝丑剧﹐风格愤郁低沉﹐有些甚至流为靡靡之音。</h5> <h5> 南社建立期间﹐国粹主义思潮正在革命派内部流行﹐南社作家大都不同程度地接受过影响。他们要求光大民族文化﹐反对帝国主义文化侵略﹐但是﹐却不能正确处理继承与革新﹑吸收外来进步文化和发扬本民族优良传统之间的关系﹐笼统地号召保存国学。其结果﹐既不能继续推进改良派所倡导的文学改良运动﹐也不能扶掖在文学实践中所出现的新芽。“五四”时期﹐不少人成为白话文运动的反对者。<br> <br></h5> <h5> 南社的主要作家有柳亚子﹑陈去病﹑高旭﹑苏曼殊﹑马君武﹑宁调元﹑周实﹑吴梅﹑黄节等。</h5> <h5> 此外1922年1月梅光迪、胡先骕、吴宓等为其主要代表人物,共同创办了《学衡》杂志,不但继续写作和研究诗词,而且坚持使用文言,与新文化对峙。以前对学衡派的认识过于偏激,其实学衡派提倡学贯中西是要兼采中西文化之长,并不是复古倒退,相比起当时的新文化运动的激进分子一味提倡摒除传统文化,学习西方的做法,学衡派的观点反而是比较理性的。而且梅光迪、胡先驌、吴宓等人确实都是学贯中西的大家,他们的观点从现在看来应该是正确的。</h5> <h5><b>四、早期新诗及其危机</b></h5> <h5> 回顾新诗历史,也曾有过一些优秀的诗人和作品。</h5> <h5> “五四”初期,筚路蓝缕的元老们的开创之功当然不能抹杀,虽然艺术上乏善可陈,但是以思想的新锐走在时代的前列。如人性关怀、个性解放、追求自由、爱国情怀都是亮点,相应的作品是有其历史意义的,就不一一列举了。闻一多就撰文热情赞扬《女神》的时代精神,鲁迅亦曾为以汪静之为代表的湖畔诗派辩护。外国诗歌的消极影响,导致了自由诗的流行,埋下了“祸根” ;而小诗的盛行一时,产生了冰心的《繁星》、《秋水》,宗白华的《流云》,尚可一提(在世纪末又得到回响,与其遥相呼应);十四行诗移植是一个好的开始,为日后的本土化打下了基础。赵元任开始的新韵的研究当时虽无大的影响,却也是一个宝贵的开端。</h5> <h5> 也许是新诗首倡者们始料不及的,新诗横空出世以后,固然气势磅礴,风行一时,却也遭到有力的抵抗;同时,由于其自身散文化严重,完全背离了悠久的民族诗歌传统,便遭到读众的厌弃。就连自己营垒中的战士也有掉首他去者,啧有烦言者。例如俞平伯就说,白话诗只有上面的白话而缺乏下面的诗;成仿吾说摧毁了旧的宫殿,却只剩残砖破瓦,没有建起新的大厦,王独清则斥之为“不伦不类的劣品” 。以文学研究会同人创办的历史上第一家诗刊《诗》月刊的停刊(1923年5月)为标志,新诗就跌入了低潮,进入了“寂寞 ” (张秀中)“中衰 ”(朱自清)的时期。</h5> <h5> 这时候,幸好有新月派应运而生,逆势而上,乃危机之救赎。这是新诗史上一个重要的流派,大体上以1927年为界分为前后两个时期。前期自1926年春始,以北京的《晨报副刊•诗镌》为阵地,主要成员有闻一多、徐志摩、朱湘、饶孟侃、孙大雨、刘梦苇等;后期以《诗刊》为阵地,加入了陈梦家、邵洵美、卞之琳、林徽因等有生力量。他们不满于"五四"以后"自由诗人"忽视诗艺的作风,而提倡创建新的格律,主张"理性节制情感",反对滥情主义和诗的散文化倾向,从理论到实践上对新诗的格律化进行了认真的探索,反映了有识之士的自省与自救。闻一多在《诗的格律》中提出了著名的"三美"主张,即"音乐美、绘画美、建筑美"。因此新月派又被称为"新格律诗派"。新月派纠正了早期新诗创作过于散文化弱点,也使新诗进入了自觉创造的时期。虽然新月派持续时就不长,很快就被风吹雨打去,但是作为格律体新诗的先驱,却奠定了理论探索的基础,留下一些足以传世的经典之作,在诗史上拥有不可动摇的地位。</h5> <h5><b>五、民族危机催生了中国诗歌的高潮</b></h5> <h5> 一般说“八年抗战” ,其实广义的抗战应自1931年的“九一八”事件开始。国家不幸诗家幸,果然不幸而言中:大敌当前,中国诗歌由新诗独领风骚,诗词遭到放逐的局面,转变为两个对立的诗歌阵线的互相容忍,甚至存在某种程度的交融,共同对敌的形势。二峰并峙,各展其能,同放异彩,共创辉煌。 </h5> <h5> 在"列强环顾,瓜分豆剖"的日子里,新诗奋力擂出了战斗的鼓点,充作了保种卫国的刀枪,田间是著名的实例。田间因其响亮而沉重、简短而坚实的鼓点诗歌创作而被闻一多誉为"时代的鼓手"。艾青、臧克家也是那时候出现的二位大家。“七七”事变,全面抗战爆发,新诗随政治、军事中心的转移,先后形成了上海、武汉、广州、香港、昆明几大中心,而最后以战时陪都重庆为大本营,产生了繁荣局面。并且还兴起诗朗诵运动,一度确定了以屈原的忌日端午为诗人节。而不少优秀的抗战歌词由于插上了音乐的翅膀,得以广泛流传,深入人心,成为抗战诗歌的翘楚。其中的《义勇军进行曲》后来更成为中国的国歌,直到现在。</h5><h5> 以胡风为代表和领袖的“七月派” 理论与实践相结合,又有自己的出版阵地,所以团结了许多青年诗人,力量很强,影响很大。其代表人物为艾青、田间、绿原、阿垅、鲁藜、冀坊、天蓝、杜谷等,代表作有诗集《北方》、《给战斗者》、《童话》、《五弦琴》等。而在敌后抗日根据地,街头诗、枪杆诗也大行其时。延安是诗人集中之地,由“战歌社”、山脉文学社、路社等组织合并而成“延安新诗歌会” ,还先后出版了《路》、《新诗歌》等油印刊物。而在其他抗日根据地,也活跃着一些诗人,成立了“战地社” 、“铁流社” ,出版了《诗战线》、《诗建设》,汇合为“晋察冀诗派” ,方冰、魏巍、邵子南等是其代表,以《平原手记》名世的青年诗人陈辉,战死沙场,是一位殉国的烈士。</h5> <h5> 与此同时,在国难当头的危局中,擅长诗词的热血之士也同仇敌忾,以笔书愤,形成了竞写诗词的局面,作者阵营遍及各界,颇多要人,可谓名家辈出,佳作累累。抗战诗词的内容可以概括为:正面歌颂民族抗战图存,揭露日寇滔天罪行,鼓舞士气,坚定信心;与此相呼应的则是反映中国百姓的苦难生活,艰苦历程,战争带来的深巨创伤:离乡背井,颠沛流离,妻离子散,家破人亡。正面战场的历次大战都在诗词中得到生动的描写,堪称“诗史” 。广东省丰顺县新近发现的抗日儒将吴逸志的抗战诗篇,是多次惨烈血战的生动现场实录,如《长沙会战大捷十首之一》:“千里长围战洞庭,声声鼙鼓耳边听。雄师荡尽胡尘秽,重见湖峰入眼青。”真是气壮山河,感天动地。抗战诗词的代表人物很多,不妨举出两位略作介绍:</h5> <h5> 卢前,是抗战期间名头很响的学者、诗人。1905年3月2日生,1951年4月17日因肾脏病逝于南京大学医院。毕业于南京东南大学,曾先后受聘在金陵等多所大学讲授文学、戏剧。在抗战诗坛上,他以大量的曲作见重于时。兹举其《商调梧叶儿.募寒衣慰问信》为例:“单绵袄,一封书,寄到战场无?争执殳,作前驱。可忘了他们痛苦?”语言浅近,而情长意深。再如《仙侣游四门.劫后成都》:“停车夜宿锦官城,重向御街行。暗中空想楼台景,荒芜独心惊。腥!血债记分明。”记述成都遭到空袭后的一片惨象,声讨日寇罪行。</h5> <h5> <b>沈祖棻</b>,为著名的宋词学者,自己也是杰出词人。她早年就读中央大学,师从著名词学家汪东先生。1932年春,“九.一八”事件不久,便以一首《浣溪沙》得到其师汪东先生激赏:“芳草年年记胜游,江山依旧豁吟眸。鼓鼙声里思悠悠。/三月莺花谁作赋?一天风雨独登楼。有斜阳处有春愁。”民族危机在这个涉世未深的少女笔下有如此微婉深刻的反映,由此得到了“沈斜阳”之雅号。其后的抗战诗词,因饱经离乱之苦,憔悴呻吟,以血泪凝成,饱含家国兴亡之感,竟被称许为“一千年无此作”。1944年的衡阳保卫战,十分惨烈,闻守土战士有来生相见之语,沈祖芬有感而作《一萼红》词,堪称抗战诗词绝唱。其上阕云:“乱笳鸣。叹衡阳雁去,惊认晚烽明。伊洛愁新,潇湘泪满,孤戍还失严城。忍凝想,残旗折戟,践巷陌,胡骑自纵横。浴血雄心,断肠芳字,相见来生。”</h5> <h5> 抗战期间,还出现了两个重要诗词组织:一是延安的怀安诗社,由一些老革命家和民主人士干部组成,参加者有朱德、林伯渠、谢觉哉、徐特立、吴玉章、叶剑英、续范亭等,他们的吟咏由《解放日报》特辟“淮安诗选” 专栏发表。一是饮河诗社,抗战期间在重庆研究和创作旧体诗的文学团体,由章士钊、沈尹默、乔大壮、江庸等人发起,1940年成立。杜名取庄子“鼹鼠饮河,不过满腹”之句,借此针砭时弊。他们的作品多反映民众疾苦,抒写爱国情怀,在当时的报刊发表,产生较大影响。诗社团结了一些著名学者和社会名流,参加诗社的有俞平伯、朱自清、缪钺、叶圣陶、郭绍虞、陈铭枢、吴宓、黄杰、谢稚柳、黄稚荃、王季思、沙孟海、程千帆、沈祖菜、萧涤非、施蛰存、曹聚仁、叶恭绰、屈义林、陈寅恪、游国恩、谢无量等人,极一诗之盛。</h5> <h5> 完全可以这样说,若是把抗战题材的新诗和诗词各自精选一本,衡量一下,孰重孰轻,起码是难分轩轾。</h5> <h5> 抗战诗歌,包括新诗与诗词,是整个20世纪中国诗歌的高峰;抗战时期,是20世纪中国诗歌最为繁盛、辉煌的时期。<br></h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