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炮声中度过不眠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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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去的炮声》连载之第二部 征战篇

第四章 初上战场

作者:周锦荣 编辑:韩水霖

作者简介:

周锦荣， 笔名午马，1954年10月生于江苏省常熟市，1972年12月应征入伍，历任陆军第21集团军61师183团战士、军械员兼文书、班长、代理司务长、排长、政治处干事、指导员、教导员、政治处主任。1985年12月至1987年6月赴滇参加老山地区对越防御作战，时任炮兵营教导员。

1992年10月转业至江苏省太仓市，曾任镇党委副书记、市物资局局长、市纪委副书记、市物价局局长、市政协专委会主任，2014年10月退休。

江苏省作家协会会员，著有长篇纪实作品《远去的炮声》、由著名作家贾平凹先生题写书名的散文集《追梦》。

　　上战场的第一晚平安无事。

次日，敌人没给我们下马威，可老天爷却给我们颜色看了。还没等我看一眼整个营阵地指挥所及周边环境，天就开始下大雨。

吃罢早饭，营长和副营长带我去拜会友军107火箭炮连的干部。这个连有昆山籍的副连长、溧阳籍的排长、大丰籍的文书等江苏人，他们很热情地给我这个刚上战场的同乡人介绍说，他们这个阵地上一年没有落一发炮弹，也没有遇到越军特工队，叫我尽管放心，只要把哨兵抓好就没事。

也许他们说的是实情，也许他们是在宽慰我这个初上战场的人。不管怎样，我还是十分感谢他们的热情，感谢他们的真诚。

“哇，帐篷进水了！”等我们礼节性的拜访结束回到帐篷里时，看到放在床下的鞋子已经漂在水面上，被子等物品也全部淋湿了。

营部的战士们正忙于堵水，有的在找石块压帐篷的下沿，有的在给帐篷四周围土，大家忙的不可开交。

大雨如注，没有一点停息的迹象，中午饭是没法做了，管理员樊军年给每个帐篷里的官兵发了干粮。有线班副班长张明，看着大家难于把干粮吞下去，便脱掉了上衣，光着背，冒雨烧了点开水，才使大家吃上了方便面。大家一边嚼着干粮，吃着方便面，一边还说：“这日子过得怪有意思的”。

晚上，营阵地指挥所从友军107火箭炮连接过6个哨位，开始执行对阵地的防务警戒。原来由一个连承担的警戒任务，靠仅有20多人的营部人员负责，压力的确很大。

夜一片漆黑，天仍然下着大雨。战士们身穿雨衣，紧抱着枪在大雨中站哨，谁都不敢懈怠。大家深知这是在战场，不是在营区，越军特工人员随时都有可能摸上来偷袭。

　　为了阵地的安全，为了大家的安全，也是为了自己的安全，必须保持高度戒备，不能有丝毫的马虎！我们三个营干也分别多次进行查哨，确保每个哨位有人坚守。

天亮了。

难熬的雨夜在太平中度过，越军特工没来袭扰，我们绷紧了一夜的心放松了一些。下午，我们三个营干一起到各连阵地看望部队，这也是营长、副营长第一次陪我熟悉战场地形和我营榴炮阵地的配置情况。

在阵地上，我们看到因下雨工事坍塌的比较多，在连队干部的组织下，战士们正在挖稀泥、排水、垒土袋子修复工事。从战士们脸上松弛的表情可以看出，虽然初上战场心情紧张，但已经熬过了两夜，恐惧、害怕的心理得到了缓释；从战士们挥汗如雨、高昂的情绪可以看到，老天降雨造成的困难没有影响部队的士气。

老天发难还没过，敌人开始威胁我们了。

4月9日晚上，我们接到团前指的通报，越军已发现了我营在三转弯的阵地，可能要对我榴炮阵地实施炮击，要求我们做好防敌炮击的工作。接到通报后，我们立即给部队做出防敌炮击的部署。

随后的几天中，敌情不断出现，战场气氛渐显紧张。

4月11日上午，营长带指挥排长杨虎明和侦察班长师金舟等5人离开827营阵地指挥所，到设在10号高地上的营观察所，准备接替防务。

4月21日上午，团前指在芭蕉坪召开接防会议，进行接防部署，布置接防准备工作，明确接防初期的任务。

为了保障我团步兵顺利进入战场，团交给我营为步兵营在待机点上做饭的任务。下午，我立即召集三个榴炮连的指导员、司务长进行传达布置。

“作为先期上战场的我们，应该为步兵分队占领阵地做出点贡献。希望各连带着战友深情完成好团首长交给我们的任务。”我在明确任务后提出了要求。

第二天下午，我到待机点检查为步兵战友做饭情况。

“三个榴炮连的指导员都到现场来督促做饭，很好。” 迎接步兵上战场的李其安团长也在，他很高兴地对我说。

“要把饭做好，让步兵营的官兵一踏上战场就能吃上一顿热饭，让他们吃饱了肚子上一线。”团长说。

“团长放心，我们会做好的。”我表态。

我们为步兵战友准备了茶叶水、鸡蛋面条。

南方的气候，变幻莫测，真让人难以琢磨。

4月24日这天，天气格外异常，晴空万里，天上没有一丝云彩，太阳把地面考得滚烫；阵阵东南风刮来，卷起地上股股热浪，火烧火燎地让人感到窒息，路边的小草抵不住太阳的暴晒，叶子都卷了起来。

下午，我冒着酷热再次去查看为步兵做饭的情况。

师赵汶龙副师长也在。他看了我们为步兵准备的茶水和饭菜后，表示很满意，并向在场的李其安团长、郑全铎副参谋长等人传达了成都军区廖锡龙副司令员关于接防中存在问题的通报，要求我团在接防时防止同类问题的发生。

　　傍晚，夕阳西坠。落日的余辉在边境的群峰上渐渐淡去。

就在这时，越军特工队在我团的防御方向活动，然后向我防御前沿实施炮击。25号高地上的榴炮二连观察所附近落了炮弹，通往23号高地榴炮三连观察所的山路上被越军特工埋了不少地雷。

这天，我团二营刚接指挥权，守卫在我营阵地指挥所左前方的五连遭到越军特工的袭扰。据通报，这晚，与我团防守相邻的兄弟团被敌人的炮弹炸伤3人，被地雷炸伤1人。

25日下午，我营高机连、100炮击炮连随团基指上来接防，我到待机点迎接他们。在他们吃饭和等待出发时，我向这两个连的干部简要介绍了战场上的情况及我们上来以后的感受。

“你们进入阵地后，首先要稳定战士的情绪，遇到敌情不要恐慌，要沉着指挥。”我告诫他们。

“我们营阵地指挥所在你们的后面，营长在营炮观，在你们的前面，我们会及时跟你们取得联系的。”在他们向自己的防御阵地行进前，我握着他们的手说：“注意安全，多保重。”

4月26日早上，友军107火箭炮连圆满完成了轮战任务，撤离827高地。

就在这天，我团接过了防御作战的指挥权。

就从这一天起，真正的战斗拉开了序幕。

100迫击炮连早上接替友军占领阵地，晚上6点30分，在他们阵地的西北侧，一营三连的哨兵发现3名越军特工，立即予以阻击，枪战10分钟左右，越军特工溜了。

从20点开始，100迫击炮连阵地周围枪声、手投弹爆炸声不断，子弹在该连官兵头顶上方飞过。不少战士紧张、恐惧。在哨位上的战士一遇响声就违反规定擅自开枪。

为了过好接防后的第一夜，100迫击炮连马上做出决定，由干部带班，每个哨位有党员或骨干把守。这样，较好地缓解了战士的紧张情绪，稳定了阵地防守。

4月27日晚上，当西边天空的最后一道晚霞隐没在夜幕之后，东边的天空已出现微弱的亮光，一轮明月缓缓地升空，渐渐地把明媚的月光洒满大地，大地变得十分馨香醉人；碧绿的天空中，繁星闪烁，给人一种清晰、美妙、柔和的感觉。

虽然107火箭炮连撤了，但我们没有搬进猫耳洞，还是住在帐篷里。因为我们营阵地指挥所已经决定下移到榴炮阵地附近，他们一走，工事已经开始拆除，可用材料搬到新建阵地上去。

我坐在帐篷外观望，远山、近岭，朦胧又清晰，战场一片平静，只有昆虫欢快的叫声。凉风阵阵袭来，好爽好爽。我遐想着、享受着这美好的夜色和战场的平静。

　　大约9点30分，突然间，我营阵地指挥所前面的五连阵地上传来了“噼噼啪啪”的枪声和“咚咚咚”的手榴弹爆炸声，枪弹声越来越猛力，犹如迎新春的爆竹声此起彼伏。顿时，整个战场枪炮声不断，火光四起，宁静的夜晚、明媚的月光被无情的枪弹击碎了。

周围枪声大作，我们营阵地指挥所的气氛也顿时紧张起来。

“哨兵注意警戒，全体人员做好战斗准备！”我下达命令。

“把手榴弹箱子打开，给每人发两枚。”副营长指挥着文书晋良纯。

很快，战士们手握钢枪，进入了战斗状态。我也端起了折叠式冲锋枪，随时准备打击来犯之敌。

此时，我们最担心的是越军绕过五连的防守阵地，从山顶上摸下来包抄我营阵地指挥所。于是，我和副营长多次到哨位上去查看，给战士壮胆，督促他们在加强观察的同时注意隐蔽，防止被流弹伤着。

自从营长带指挥排部分战士上观察所后，整个827高地就剩下十几个官兵，兵力很少，而且除了我，大多数人都不是步兵出身，夜间近距离作战的能力不强。我真的好担心、好紧张，一旦遇上敌人，还真的是一场恶战，必有一拼。

整个晚上炮声、枪声未停。

凌晨4点40分，阵地指挥所接到通知，要求三个榴炮连做好射击准备。我们立即通知榴炮阵地上的官兵全部起床，迅速进入炮位，随时准备射击。

在紧张、恐惧、忐忑不安的煎熬中，我们度过了一个不眠之夜。

当夜幕退去，晨曦渐渐地从东方显露时，战场上的枪炮声也渐渐稀疏下来。待到天大亮时，已经听不到枪炮声了，战场上又恢复了宁静。

这是我们上战场以来最为紧张的一晚上。好在越军特工没有摸到我营阵地指挥所来；始终坚守在榴炮阵地炮位上的官兵也没有接到射击的命令。

这个不眠之夜预示着：战场上虽有鸟语花香，但更有随时都可能扑上来的凶残的敌人；虽有一时的宁静，但随时都有呼啸而来的夺命的炮弹；虽有官兵谈笑风生的欢语，但也有突然失去战友的恸哭声。

这个不眠之夜告诉我们：血与火的拼搏、生与死的考验已经来临，我们必须勇敢地去面对，必须全力以赴地去战斗，必须做好牺牲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