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是夏季里最常见的小动物,房前屋后地边坑沿,凡是有树的地方就能看到它的身影,听到它的叫声。 它那漆黑发亮的身上长着六条腿,有两对薄而透明的翅膀,头顶一对凸起的大眼睛,嘴巴细长,雄蝉腹部有个功能强大的发音器,发出来的声音洪亮,经久不息,震耳欲聋,赛过所有的男女高音。可是,它又是一种胆小如鼠的动物,稍有惊扰,“吱哇”一声,撒下一泡尿,飞得无影无踪。 曾经听老人们讲过这样一个故事:古时候,在一个村庄里,住着一对小夫妻。丈夫马郎,妻子侯氏,两个人夫唱妇随,经常有说有笑,和和睦睦,恩恩爱爱。马郎白天到地里干活,闲了抓鱼逮虾,改善生活;侯氏操持家务,纺葛绩麻(古代人们用葛和麻捻线织布,制作衣服),补贴家用。他们虽不富有,小日子过得倒也滋润,老老少少无不夸赞。美中不足,婚后多年,侯氏未曾生育一男半女,亲戚邻居虽然也有闲言碎语,但马郎并不在意,对侯氏一往情深,恩爱有加。世上有好事之人。马郎有个朋友见侯氏不能生养,就对他说:“你的老婆是个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你俩结婚多年,她肚子里咋就没个动静呢?”马郎笑笑,不当回事儿。可是这个朋友隔三差五就要提起这件事儿,天长日久,看看别人家儿女在膝下承欢,马郎不免心里也有些失落。没事了,出去找人喝酒打牌,并渐渐染上赌瘾。侯氏发现后,多次规劝丈夫,马郎虚意应付,并不悔改。<br>那年春天,地里没啥活。一天,侯氏对马郎说:“咱家里存的麻,我都已捻完,明天你上街去买点儿麻吧。”那几天马郎手气不好,总输钱,囊中空空,正想问侯氏要点儿钱去翻本儿。一听这话,立马答应下来,并说:“我身上钱不多了,你多给我点钱,咱多买些麻,你也能多捻几天麻线。”可是拿到钱,他立即去了赌场,输得分文皆无,回来两手空空。侯氏问他:“麻放哪儿了?”他就说:“唉,街上麻卖完了,没有麻。”侯氏问钱呢?马郎推说钱被人借去用了。侯氏不信,知道他肯定是把钱输了,俩人在院里争吵起来,侯氏大失所望,哭哭啼啼要回娘家。马郎一怒之下推了侯氏一把,正好把侯氏脑袋磕在院子里一块尖石头上,侯氏头上破了个大洞,鲜血喷流,刹时一命呜呼。马良千呼万唤,侯氏再也没有醒来。马郎后悔不已,抱着侯氏放声大哭,发誓再也不去赌钱。侯氏娘家来人痛打马郎一顿,把他家东西摔摔砸砸,闹个底朝天。办完侯氏的丧事,马郎欠了一屁股债。好好的日子被赌博弄得家破人亡,他越想心里越觉得没过头,就在侯氏坟前自尽。乡亲们发现后,把他俩合葬在一起。夏天到了,坟上长了一棵苎麻,这棵苎麻长得枝繁叶茂像一株小树,上面生了一种带翅膀的黑色小动物,这个动物总是吱哇乱叫,声音忽大忽小,高低起伏,有人听着是“输了~输了~”,有人听着是“没有麻~没有麻~”,有人听着是“知道了~不赌了~”。 村里人都说这种小动物是马郎和侯氏变化,有人把这种动物叫做“马知了”、有人叫它“知了猴”。 小时候听这个故事,并不明白故事的真正含义是劝诫年轻人远离赌场,好好过日子。我只知道说的是马知了的来历,对马知了有了一种莫名的怜悯,从那以后再也不逮马知了, 更别说抓没脱壳的马知了炒炒吃。 后来上学了,知道马知了的学名叫蝉,蝉的叫声也不尽相同。此外,蝉的种类很多,别名也不少,全国各地有不同的叫法,现代人叫它“夏蝉、伏蝉、秋蝉”等,古代人称它“蜻蜻、日暮、五色、秋蜩、螗蜩”等。《诗经》里“如蜩如螗,如沸如羹”的“蜩”和“螗”,《庄子》里“蟪蛄不知春秋”的“蟪蛄”指的都是蝉。 蝉不只是夏天才有,秋天有,春天也有。唐朝诗人韦应物的“徂夏暑未晏 蝉鸣景已曛”说的是炎热烈日下的夏蝉;宋代词人柳永的“寒蝉凄切 对长亭晚 骤雨初歇”描写的是冷落凄凉的秋天之蝉;现在国庆节后,我们还可以见到蝉的踪迹。我不是诗人,也曾胡诌过“奇秀云台山,红崖夹温盘。飞瀑湿人衣,暮春闻鸣蝉。”我写的就是春天之蝉。2019年五一前去焦作云台山,按照节令当时还没有立夏,应该还是春天,在那里见过云台山红石峡中的春蝉。据导游介绍,红石峡又叫“温盘峪”,这里谷深崖陡,飞瀑流泉,冬暖夏凉,温度适中,暮春未退,那蝉却觉得夏天早已来到此处,就匆忙掘土脱壳,低吟浅唱,与游人共乐了。 读了法布尔的《昆虫记》,知道蝉并不是中国的特产,法国的蝉在地下过了四年暗无天日的生活,才换来地上五周朗朗乾坤的美景,它咋不应该为自己的奋斗成果高歌一曲呢?我觉得,对它那千转不穷的歌唱,也应该给予理解和欣赏。<br>前些天又看见网上说,美国北部有一种十七年一个生命周期的蝉,普天盖地出现,这种蝉的地下生活时间更长 ,生命力更顽强。 看来蝉是一种自强不息的动物,它数年甚至十数年地下默默拼搏,不断积蓄生命的力量,就是为了享受月余阳光明媚的幸福生活,这幸福哪怕只是昙花一现,它也始终上下求索。我们再也不能小看这种动物,再也不能嘲笑它“不知春秋”的浅薄。<div><br>(2022年7月发表于大河文学)</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