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谈“扎猛子”

草重

　　初入职场的那个夏日黄昏，我和几个年轻同事散步到郊野，夕阳余晖洒落在一片湖面上，波光粼粼，至清至洁，美不胜收，令人心旷神怡。

同行人当中，一位平时行事较为鲁莽，自诩游泳技术高超的青年，不顾大家的劝说，执意要下去游泳，展示过人之处。只见他迅速脱去衣服，二话不说，一猛子扎入湖中，动作颇为利落、潇洒，引得众人的一片赞叹。然而，湖面突然间“咕噜、咕噜”泛起层层气泡，一瞬间，气泡变成触目惊心血红色，正当大家惊讶之时，他却晃晃悠悠的从水中站立起来，只见水位仅及腰间。他双手捂着头部，鲜血顺着脸颊流淌到胸口，愤愤不平说：“该死，我撞到大石头了！” 在岸边的众人，脸色苍白，吓得一时不知所措。有人提议，赶紧将他送往医院。所幸的是医院距离并不远，经过医生紧张处理，他头顶缝合了数针，开了消炎药和补脑液，嘱咐他回家必须躺下休息三天，之后他并无大碍。从此，我们便给他起了响亮的绰号“壮士”。

　 工作七八年之后，凭借着不懈勤奋努力与初展才华，我有幸晋升为一名小领导。有人称赞我“年轻、优秀、有为”，我竟然信以为真，沾沾自喜。不久就制定一系列的工作计划并付诸实施，无视客观条件，拒绝听取旁人劝告，一猛子扎入其中，渴望在挑战中磨砺自我，成就一番事业。然而，现实却像一堵坚不可摧的“南墙”，屡次让我头破血流，工作陷入被动的局面，有人幸灾乐祸，我痛苦不堪，深刻体会到“路漫漫其修远兮”的真谛。

我有一位老同事，工作二十多年。十多年前，他目睹有人下海经商，一夜暴富，羡慕不已，也突然决定要下海经商去搏一搏。然而，在众人印象中，他思想单纯且缺乏经济头脑的人，在既没有资金，又没有好项目情况下，大家都劝他要冷静三思。他却不以为然，一意孤行，面对浩瀚的商海，怀着“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英雄气概，一猛子扎了下去。谁知他也和那位“壮士”一样，头撞到商海里的“大石头”，输得头破血流，而且心有不甘，而又继续举债前行。最终彻底惨败，负债累累，最后抑郁而死，让人唏嘘不已。

　 现在，退休在家的我，终于拥有了属于自己的宝贵时间。我逐渐地摒弃掉了打牌、玩游戏及爱追剧等消遣方式；减少了参加朋友喝酒及闲聊的频率。毅然决然地一头扎到读书学习乐趣之中，让知识海洋滋养我的心灵。偶尔，我还会写些小作文，记录生活中的点滴感悟，自娱自乐，悠然自得。

我常想，年少的时候受父母、学校过分的严苛管束，诸多禁忌如影随形；工作四十多年，身处严格管理之下，规章繁多，束缚重重，让我像机械时钟一样，快一秒、慢一秒都不行。我的生活节奏被动、无奈，身不由己。如今，我终于得以“解放”，无需为工作忧心忡忡，如履薄冰；不必沉溺于文山会海，身心疲惫；不再日复一日地翻阅文件，直到两眼发涩，身心俱疲。晚年的退休生活，恰似最美丽的夕阳红，温馨又从容；犹如是陈年的佳酿，醇香无比，令人陶醉；又似迟开的花朵，绚丽多彩醉，绽放出别样的风采。这是一件多么幸福、惬意的时光啊。

　　我逐渐意识到：倘若一心为了声名显赫，让人刮目相看，却忘记了真正的荣耀不在于他人的掌声与喝彩，正如那位“壮士”；倘若一味追求个人成长，展示自我，却忽略了保持谦虚、谨慎、低调的必要性，正如年轻时的我；倘若为了金钱与利益，不顾一切地投入其中，忘记利益的背后或许是万丈深渊，正如我的那位老同事。 这些“一意孤行”的扎猛子，这些“一叶障目，不见泰山”的扎猛子，这些“唯利是图，不顾后果”的扎猛子，注定会得不偿失，危机四伏，甚至陷入绝境，无法自拔。

　 如今，我对人生有了更深的领悟，因此超然物外，坦荡自若，享受孤独，把过往头顶上的种种光环与所谓的“人生经验”，通通扔到太平洋里去。据说，孤独是人类的本性，独处能够丰富自己内心，宁静方能致远。因此，我必须耐得住寂寞与孤独。我知道，人生步入了下半场，敌人就只剩下自己了。人的本性往往就是“畏惧困难”、“贪图享乐”、“不接受新事物”、“懒于思考”。我唯有迅速培养一种爱好和兴趣，才能成为推动自己前进的动力源泉，克服自身本性的顽劣性。否则，人还会不知不觉走回自己的老路上去。于是，我这时候一猛子扎入书房，重新捧起书卷，心若止水，静若幽兰，远离了工作上种种压力；远离了酒肉朋友的喧嚣；远离了低俗娱乐的诱惑。在这片纯净的世界里，我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自由自在，仿佛置身于广阔的天空，置身于浩瀚的海洋，任由鱼儿畅。

我还知道，不论你走到生命的哪个阶段，不论你多少岁，都可以在书中找到智慧、力量和快乐。所以，年老时候再读书，亦为时不晚。甚至有人说，活到老学到老，经常学习、阅读，是人们长寿的一个秘诀。我相信这话是真实的。

　 退休生活，对于很多人而言，心理落差巨大，黯然伤神，无所适从，很不适应。而我却在不断探索中找到了新的方向，找到了新的突破口，它让我重拾信心，充满活力，迎来了人生的第二春。我自豪而又骄傲地说：“我的这一猛子，扎得恰到好处！”

2022年8月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