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航海生涯(五) 周游世界之旅

海天一线

远洋海员这个职业,陆上生活的人大多不是很熟悉。一说起海员,给大众的第一印象就是长年漂泊在海上,远离陆地远离人群,陪伴他们的,只有那迎面而来的海风,以及被抛在身后的,螺旋桨翻出的滚滚浪花。其实,这个职业也不完全是外界所想的那样枯燥,那样孤独,远洋货轮也并不总是日复一日地航行在一望无际的茫茫大洋里从不靠岸。<br> 为了进行国际间大宗货物的贸易周转,一条条万吨巨轮需要频繁得在各个国家间往来穿梭,而我们这些在远洋货轮上工作的海员,也就可以凭借这份工作的便利,得以周游世界上众多的沿海国家。我曾经通过一个小程序统计了一下,自己这几年的航海足迹,竟然跨越了6个大洲,多达60多个国家。 远洋海员的生活,其实也是丰富多彩的。每当抵达某个国家的港口后,让船员们热切期盼的“下地”生活便随之开始了(我们船员都习惯把去陆地游玩称为“下地”)。一般情况,大家都是利用自己的休闲时间,与三三两两好友结伴,或白天或晚上,到当地去领略多姿多彩的异域风情,欣赏不一样的山水美景。<br> 我是个妥妥的吃货,每到一个地方,我都会尽量地抽出时间下地,最主要的目的就是去品尝一下当地的特色美食,像什么土耳其烤肉,美国汉堡,韩国铁板烧,日本料理,印度飞饼……真是不一而足。下地游玩,除了可以满足一个吃货味蕾上的享受,还可以顺道欣赏一下当地的美景,了解一下当地的文化和风俗,甚至还能探寻到各种奇趣见闻,就像曾经在巴布亚新几内亚看到的那些怪事趣事,虽时隔多年,每每想起来,仍让我津津乐道,回味无穷。<br> 那时我在船上做三副,靠港后,船长和轮机长领着我跟大厨随着当地代理一起去买点新鲜蔬菜为船上丰富一下伙食。对于一条长时间海上航行的货轮来讲,鱼啊肉啊由于可以在冰柜长久保存,在船上从来不是稀缺之物,而那些不利于保鲜的瓜果蔬菜类,反而成了稀罕货。我们坐着代理的车直接驶往当地菜市场,一路上很多人看到代理开车过来了,纷纷对他微笑点头,招手致意,船长因为和这个代理打过很多次交道,对他比较了解,于是就告诉我们说,这个代理在当地属于比较有实力的人物,既有钱又有势,可以说是黑白通吃,所以当地人都要敬他几分。<br> 到达菜市场后,那种热带地区所特有的腥燥之气,夹裹着市场里那些脏腐气味,一股脑得扑面而来。巴布亚新几内亚虽然地处大洋洲,但是其国人无论从人种长相到生活习性,都和非洲黑人相似,其地域文化和科技水平也都比较落后,还基本停留在类似于刀耕火种般较原始的状态。可能当地人对数学计算也不是特别擅长,我们在市场逛了一圈后惊奇地发现,整个市场上所有卖东西的竟然都没有称,一切商品都是论个卖,而不像我们国内菜市场上那样,把东西放在称上称重一下,通过重量来计算价钱。<br> 我们东逛逛西逛逛,买了点新鲜蔬菜后,又看好了一家卖鲜花生果的,就是那种刚从地里刨出来还带壳的花生。这些花生也是论个卖的,每十个摆成一堆儿,老板就这样在摊位上摆了几小堆儿,在他身旁还另放了半编织袋子。前面这几堆肯定是不够我们要的,于是就让他把旁边那半袋子都卖给我们,本以为老板会直接把袋子递给我们,估摸一下有多少斤让我们一起结账就行了,可谁知他却说他弄不清楚这半袋子具体有多少,他也从来没这么卖过,他只会一堆儿一堆儿的卖!于是,奇葩的事情发生了,他竟然把那半袋子花生倒出来,就这样十个一堆儿十个一堆儿的给分了出来……<br> 买完菜,代理请我们去他家喝酒,酒和菜都没有什么特别的,让我们惊讶的是他竟然有两个老婆,而且还是姐妹俩!据他说,他另外还有两个老婆,不过现在不在家都回她们娘家了,在他们国家,只要你有钱,就可以随便娶老婆,一般人家的彩礼也不过是四头猪。我们听到这一特别之处不禁艳羡起来……不过由于肤色与审美的不同,当我们看着他那两个老婆,大家又互相打趣说,如果是娶这样的老婆,还不如留着那四头猪自己吃呢。 下地游玩不只限于去繁华城区,在有些地方,甚至可以不用出港,在港口内部就可以进行一次收获丰盈的下地活动。比如在澳大利亚一个叫作伊登(EDEN)的港口,当地海洋资源丰富,在海边赶海就可以赶到很多海货,如海虹、海螺、海参等,最吸引我们的就是鲍鱼了。码头周围用石头堆起的堤坝下面,或者浅海岸边的石头上,到处都是鲍鱼,几个人用不了多长时间就能捡满一桶,回船后趁着新鲜直接煮着吃,捡的多了吃不了,有人就给晒成鲍鱼干,留着日后慢慢吃或者等休假时打包带回家,给家人品尝一下这美味的澳洲鲍。<br> 伊登(EDEN)这个名字就是《圣经》里提到的那个神秘的“伊甸园”的意思,这里被称为伊甸园还真是实至名归!码头依山傍海而建,一出港口,映入眼帘的景色就已秀美如画。远处叠嶂起伏的山脉,因有了浓荫树木的装扮而更加苍翠葱郁,近处则是遍地郁郁葱葱的野草灌木丛。抬头看,如莲花般洁净的朵朵白云,潇洒飘逸地舒展在蔚蓝澄净的天空,伴着这片蔚蓝一直延展到天边,与波光粼粼的海面渐渐连成一片。<br> 沿着小路往前走,时不时还会从灌木丛后面蹦出几只被打扰到的袋鼠,它们对我们这些不速之客的到访一点不感到意外,只是抱着双拳瞪着圆溜溜的眼珠,神态自若地审视着我们这些同样瞪着双眼,好奇地审视着它们的奇怪外国人。我们不禁感叹澳大利亚的环境保护做得如此之好,无论从海里还是到陆上,一切都达到了人与大自然的和谐相处。<br> 澳大利亚还有一个比较吸引船员的地方就是赌场了。由于赌博合法化,博彩业在澳大利亚特别盛行,每次我们船一靠澳大利亚的港口,总会有一些喜欢赌赌运气的船员在赌场里流连忘返。我偶尔进去玩了几次,小试一下身手,碰碰运气,顺便品尝一下里面各种各样的美味自助餐。而每条船上却总会有那么几个人沉迷于赌博无法自拔,比方说我曾经共事过的一位老轮机长,只要船一靠澳大利亚,他必定会钻进赌场里,深陷其中彻夜不归!有一次他又在赌场玩了个通宵,第二天早晨六点来钟返回船上,我在舷梯口值班发现他打着出租车回来了,本以为回来后他会赶紧睡一觉养养精神,可谁知他却是回船跟大家借了些现金后,又再次返回赌场去了。那时作为一个轮机长,每个月的工资有近四万人民币,可当他在船上干了一年休假回家时,竟然一分钱也没拿回去!正应了那句诗:顷刻百万翁,转眼就抱股;废寝通宵坐,熬夜揪肺腑。十赌九诈的道理人人都懂,可很多人却偏要等到家财散尽的时候才幡然醒悟!又有多少原本幸福美丽的人生被贪婪的欲望所摧毁!<br> 人生总是在各种各样的经历中不断前行与成长,我那些开着巨轮周游世界的经历,随着自己不断前行的脚步,渐渐在身后留下一串串长长的脚印。有些脚印,随着岁月的流逝,早已模糊不清甚至被光阴的尘埃悄悄掩盖,但当静下心来伏于案边再次回想时,又仿佛再次抚摸到它们留在心底的脉络。微拢嘴角,轻吹一口微风,覆盖于记忆之上的光阴之尘便随风浮起,那些尘封的记忆,也随着浮起的尘埃微粒一起,在耀眼阳光映射下,悬浮在斑驳光影中,飘舞在浅浅轻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