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疙瘩

蓝天南山

茨竹杆不粗，只有小酒杯口大小；茨竹林面积不大，大约三百余平方米……

这竹林的竹有过不寻常的故事……这竹林的竹疙瘩有意无意地留下时代的痕迹……

竹林的北侧面及向前约五百米范围内，一半的陡坡面上，不规则的黑石遍布。黑石间杂草、杂树顽强地生长着。陡坡面上方斜枕着一方长长的黑乎乎石崖，从下往上，笔陡笔陡，当地人称它为黑石岩。

竹林的上方是红沙石坡，坡面也是斜陡斜陡，三百米外有一单家住户，主人以打制石具为生，人们称为董石匠。

竹林的南方是一斜面向上直线约四千米红砂石土坡。坡下有条大河沟，大河沟是由上面两条Y字形河沟汇集而成。平时河水清澈见底，流势平和。下大雨时，两条河沟的水急，大河沟的水更急，流水声“哗…哗…哗…”，在山谷回荡。

南面的斜坡从河沟向上五百米开始有房有人家，其中一个生产队有五个单身汉。

单身汉一，名叫全支，时年二十岁出头，一米六二身高，身材廋削。说话慢条斯理，文雅有度。初中毕业，教过耕读小学，创作过山村特色《补锅》小话剧。干农活虽然有点谦丝达文（气力、技术较差。）的，但态度还是诚恳，大家评价还一般般。

单身汉二，名叫时吴。一米五三身高，身材较瘦。说话较明快，当时不足二十岁，小学未毕业，干农活一学就会。

单身汉三，名叫桂世。一米五二身高，当年十八岁，虽身材瘦削，面容病态，但从小就能耐劳吃苦。

单身汉四，名叫和本，时年十七岁。一米五一身高，虽然显得有皮有肉，但都是虚的。母猪风（癫痫）一发，口吐白泡，人世不醒。

单身汉五，名叫发全。一米五身高，瘦长瘦长的的脸庞。年龄三十有余。夏天，腰间系一麻绳，粗白布染蓝黑色做成的短裤，一段扎在腰间的麻绳里，其余的就罩住大腿及上部。外露身体被太阳一晒，全是酱红酱红的颜色。

先看看各自的住房：

全支.

土墙毛草屋。与二哥及二个侄儿住在一起。一间屋烧火煮饭（当时的饭，与季节有关。干番苕片碾成粉粒蒸的粑粑、嫩胡豆、包谷疙瘩糊糊、南瓜汤、炒豇豆、青菜稀饭、洋芋坨坨、洋芋片片……）一间屋放有二张木条床；

时吴.

土墙草屋二间，一间屋烧火煮饭，一间屋放有一张木条床（与父亲同住）；

桂世.

土砖墙瓦屋，长约三米，宽约二米。进门右边靠墙用土砖砌有三十厘米高的简易床，床旁边用土砖砌了个灶；

和本.

独立土墙草房一间，约十二平方米，木条床一张，灶前放一石凳，烧火，吃饭以此为座；

发全.

土砖瓦房一间，约一十二平方米，一张木板床，一口泥土灶，墙已被烟熏黑。房前一街檐，有一座石磨向北而放。石磨对面有一只黑羊，在烧过的杂柴灰中站立，时而向着东方“咪”“咪”……地叫着，时而对着房内，盯着主人烧火煮饭的火焰。

说起煮饭，就得说说煮饭需要的柴火。这山坡，豌豆藤、葫豆杆、麦子杆、包谷杆、包谷壳、包谷芯、干桐子叶、丝毛草、马耳杆……毛毛柴，不经烧。五个单身汉，想到了黑石岩旁的茨竹林，同时也想到了竹疙瘩。

先将竹子砍了，剔枝，破竹，划条，可扎刷把、织撮箕、编筛子……所织竹器，可自用，可卖钱。其下脚料，可当柴烧，熬火、经燃。特别是竹疙瘩，挖起后，背回家，劈成条块，晒干、风干，以其为主火，加点毛毛柴，更是火旺。

五个单身汉，尝到了竹子，竹疙瘩的甜头，于是在干集体活结束后，将此事当成了必做之行为，而不考虑其后果如何。

一小块竹林没了，又一小块竹林没了，又一……、又一……一大片竹林毁了。陡峭之地，植被被毁。五个单身汉，全然不觉这样做对自己、对别人、对环境的危害。

和本一次挖完竹疙瘩，背了一大背篓，在过河沟时，母猪风病发，倒在河沟中，被水淹死；

桂世患病猛劈竹疙瘩时，因一时出气、吸气混乱，倒在灶边去世；

时吴、全支等人陆续将和本、桂世送上安葬之地，没想到悲伤的事连三而来。

一天，发全在挖竹疙瘩时，因用力过猛，站虚了脚，先摔下斜坡，再滚下陡坡……；第二天上午出工，时无一瞧发全的房门锁着，黑羊站在屋檐灰堆里“咪、咪…”地饿叫，就约全支赶忙下大河沟去找，急下坡、下坡急、着急下坡，他俩从毁掉的竹林坡往下看去，发全手握竹疙瘩，鼓着不甘心的眼睛，望着时无、全支，似乎有说不尽的后悔话。

初秋的一天，狂风骤起，暴雨强袭。山间水流，急急而奔。董石匠住屋及下面所在竹林地全部滑下河沟，董婶机智地将小儿推向石坎，自己被泥石流裹下，所幸董石匠在另一家修石磨，躲过此难。

滑坡屋毁人亡，五个单身汉陆续走了三个，剩下的二个单身汉望着被毁的竹林地面，进入了痛思之中。

董石匠重新整地修屋，全支、时吴不请自到。手握钢钎，狠狠凿石。挥起二锤，猛打楔眼。挑土上墙，快步勇往。他俩，要把内心的愧疚，弥补于新屋的复建之中。

…………

…………

退耕还林，林草责任到户。全支、时无和全村村民施展本领，重新规划建设山区。

山坡，还是斜陡斜陡。全村农民一钢钎一钢钎打凿，一锄头一锄头深挖。一窝窝竹苗，一蔸蔸竹疙瘩，一棵棵李子苗，一株株大柑苗，一窝窝铁丝兰草……

时间一天天过去，－月月过去，一年年过去……一眼展望，有规划的竹园、果园、绿坡由蓝图变成现实画面。

盘山而上的公路修起了、潺潺流畅的清水蓄存了、砖混结构的新居建起了、……煮饭用上了液化气、睡觉躺上了席梦思……；早餐：牛奶、馒头或杂酱面条；中餐：一荤一素一炖汤，米饭香气扑鼻，酒杯金桂飘醇；晚餐：基本与午餐相同……；李子林、大柑林、竹子林、翠绿色彩，朴鼻花香。

勤劳的蜜蜂，“嗡”“嗡”“嗡”……在林间穿梭飞舞。－群黑羊在草坡上津津有味地吃着美食，不时“咪”“咪”“咪”……对着美景欢叫。

“啪、啪、啪……”，挥刀砍下竹子；“擦、擦、擦……”，顺刀剔下竹技；破竹、削条、分片……这个近八十岁干篾活的老人，就是全支。

全支的大侄儿在李子林摘了两篾篓李子，将篓绳系在扁担两头，右手握着挂称的扁担，左手拉着后篓绳，弯腰，起肩，荡悠荡悠地挑着两篓李子向县城走去；全支的小侄儿在李子林路坡边向远处望去，近十个买李子的游客，正向家中走来………

全支每天耍耍搭搭（不定时，顺其自然）地砍竹子、划蔑条，编织出精巧的小竹篓。每当有人来买李子，一看到这小竹篓，都要选上一个两个，装上李子，高兴而归。

时吴经过打拼，在县城开了一个竹.疙瘩门市，店里摆有日常竹器.竹疙瘩艺术品。他的妻子负责买菜、煮饭等家务（电饭煲煮饭、天然气灶炒菜……），儿媳妇照看门面，儿子加工竹器、竹疙瘩工艺品。自己有时到茶馆打点麻将；有时用智能手机看看新闻、玩玩游戏；有时与全支通话聊天，摆谈过去单身汉兄弟们的故事……

附：

聊天记录（整理后）

“石板铺成的街道，四米来宽，两边是老式火砖砌的墙，青瓦上苔藓布满厚厚的一层。街上人来人往，有匆匆忙忙的，有慢摇细步的。在米店里，现呈将小萝筐，扁担，打杵放在街檐由和本看着，就在大厅里排队，几十个买米的拿着购粮证，耐心地等着。“买32斤米。”现呈将购粮证递给工作人员，填证，计算金额，收钱，给米牌子。现呈走出大厅，与和本一起准备到另一大厅称米，看粮证，瞧粮牌，现呈发现工作人员多给了10斤米的牌子。“现在正是荒月，难得这10斤米。”和本轻声地对现呈说。“这样不好吧？工作人员要赔钱的。”现呈小声地说到。“谢谢！谢谢！小伙子，好样的！”看到收钱，发米牌子的工作人员那感激面容，和本笑着对现呈悄悄竖起了大母指……”

“交完公粮，中午在煮饭加工店吃饭，桂世与本生产队送粮的几个年轻人打赌，一斤米的干饭，一斤面的面条，还有一大砵盐米汤，全部吃完喝尽。桂一世在回家的路上，肚子涨得实在难收，在河沟的水凼凼里泡了近三个小时……”

“全支、时吴悄悄编织些竹制品上县城去卖，换了钱，去坐坐茶馆，品一品香茶，听一些天南海北、上下五千年的故事，感到非常惬意。”

’“现呈，你明天搬家，我也算一个。”“要得，哪就谢谢你哟！”现呈的妈妈在这山村工作了近二十年，如今进县城了。就将一些坛坛、箱箱等日常用品搬到城区。发全，这个从不给别人“帮忙”的“怪”人，这次主动帮忙，真叫现呈感叹不巳……’

……

…………

看着眼前的竹器，竹疙瘩艺术品，回忆过去的艰难与无知，全支、时吴充满忏悔之情，对桂世、和本、发全有无尽的惋惜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