遍阅乡间尽是诗

杨新荣

鸡鸣，鸭叫，狗吠，麻雀唧唧喳喳……这就是乡间夏日清晨的和音。剪尾羽燕永远比人起得早，它们在干净清纯的天空与田野间，似一群顽皮的孩子，低飞在收割机的周围嘻闹。晨曦是如此清澈，空气如此清新，我舒展双臂，深深地吸一口气，感觉通透的舒爽。

陪母亲赶早的清凉去菜园里摘菜，一幅色彩斑斓的油画展现在我们的面前：金灿灿的阳光镀在绿油油的瓜藤上，藤蔓开满黄的红的粉的花朵，架下挂满黄橙橙的南瓜、青的丝瓜、绿的苦瓜，豆角修长的身段如刚洗漱好梳着长辫的姑娘，四季豆粗短壮实则更象能干的少妇。紫茄子挂在大叶枝干上高贵萌态，红椒小火炬般直直地举向蓝天，西红柿趴在地里像滚落的蛋黄，玉米呲牙咧嘴从苞里吐出黑红黑红的须，叶子像一双双手臂伸向天空似在祈福求雨。鲜嫩得能捏出水来的空心菜，像不懂事的婴孩一般满地在爬……

妈妈眼花，摘菜的动作很慢，小心翼翼地翻开一片片叶子，终于找到了躲在叶子里面已经成熟的青椒。园子里的一隅又栽种了秋豆角的苗，白嫩嫩的杆举起一把把绿嫩嫩的叶在晨风中摇曳。

摘满一篮子菜，妈妈从屋里的水龙头上接出一根长长的橡皮管，拖进菜地里浇水。我高举水管，让喷出的水雾在菜园上空形成了一方小小的雨露，也如一把水的巨伞，生生地隔开了旭日与菜蔬的亲吻，干渴的菜蔬和瓜果赤身裸体欢快地淋浴。此刻，我分明听见橡皮水管在呵呵地大笑，黄瓜和白葫芦在交头接耳、甜芋头的阔叶在窃窃私语着，被阳光晒裂巳乏白的泥土也咧开大嘴咕噜咕噜地汲吮着天降的甘霖。

夏日阳光的金线如雨倾盆地泼在乡间的万物上。农民的＂双抢＂又开始了紅红火火 、热热闹闹劳作的一天。

等到太阳火红的脸终于坠入西山的森林中，我便放下书本和眼镜，汲一双拖鞋，举一把蒲扇，信步游走于夏日田间的小径中。＂家住苍烟落照间，丝毫尘事不相关＂。路边小草蓬勃茂盛，大多数早稻已经收割，耕田的拖拉机＂突突突＂冒着白烟，也已驶往归家的途中，插好的晚稻秧苗在傍晚的风中悠然自得地摆动，如一排排青涩的少女，身穿一色的绿裙，扎一样的马尾长发，在欢快地跳着摇摆舞，轻盈飘逸。水田里飘着碎碎的一小簇浮萍，紧紧吻拥着舞蹈的稻禾，象从天上掉下的翠色星星一样，溅落在水田里。几只蝙蝠时不时在我头上飞过，划出几道不一样的弧线。

我随意而漫无目的地闲逛着，满眼田园翠色，尚未收割完的几丘早稻金黄耀眼，还没插上晚稻的水田像镶嵌在绿色中的几面镜子，反射出夕照的光芒，和渐渐昏暗的天空遥相呼应。一只青蛙猛地从禾田里跃出来，差点撞到我的脚上，吓了我一大跳。许是它突然发现有人，慌慌忙忙又往前蹦跳着，搞错了方向，摔进了水沟里。水沟已干涸，只剩一层薄薄的泥和一个个小水凹，青蛙跳不出水沟，便钻进水凹里，用薄薄的泥裹住自己，带麻点的绿色的背还看得分明。我笑了，它只是把自己的眼睛蒙起来，和我们许多的人一样，以为自己看不见就安全无恙、万事大吉了。

夕阳收敛了最后一缕羞红，暗夜从遥远的天边悄无声息地包围了田野，我脱了拖鞋，让双足裸露于温热的泥地上，有点烙脚却也欣然。星星逐渐清明，将淡淡的银白的光泻到了野间万物的身上。

我落座于路边的尚未完全消热的石上，摇了摇蒲扇，赶走了几只嗡嗡作响的花斑蚊子。我点燃一支烟，深深地吸了一口，吐出时发现烟雾被暗色侵吞，香气却弥漫在四周。蛙儿＂咕咕＂，此起彼伏，不知名的虫儿＂唧唧＂呼应着，伴着远处河水的＂哗哗＂声，好似奏响起一曲田园交响乐。

我孤独地落座于夏夜田间的石头上，月光融融，有如落座于时光里，自己与自己谈心。我感觉我的灵魂随着香烟一缕缕一圈圈腾上九天。世界上到处有战争的硝烟，俄乌冲突已升级成伟大的原苏联亲人间的惨剧，新冠肺炎病毒仍在多地肆虐……而我却能活在如此美好、健康、安宁的环境中，生活在如此富足的盛世里，是多么的幸福啊！

我静静地倾听着田间奏响的所有声音，神驰于无垠的旷野。仿佛看到了你甜甜的笑脸，似乎在和你意念间进行沟通。你在我的眼里徜徉，我在你的心里流浪。我大胆地捉住你的纤纤小手，忘情地在茫茫绿意中奔跑，毫无顾忌地大声呼唤你的名字。

我默默地祈祷你的快乐和幸福，祈祷你远离一切伤病和痛楚。我愿意静静地守候这一片月光，揽一把清凉丢进你的梦中，让你的呓语充满浪漫温馨，让你的夏季不再暑热；我愿斟一盏浓稠的月色和你共同举杯、一同陶醉，从此相忘于江湖的是是非非、恩恩怨怨。

我愿把我善良的、羞怯的或丑陋的、甚至混帐的魂灵，毫无顾忌地、血淋淋地剖开，滩存于自己一笔一划的字里行间，让烈日曝光龌龊，让狂风刮尽污渍，让暴雨淋透全身。许一朵鲜花的美丽，安放在岁月的风景处，于尘世里盛放内心的安逸与祥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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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0802于新化槎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