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张宇桦:孤单的回忆</p> <p class="ql-block"> 小时候,过春节是我最期盼的事情。现在想起来心里还是美的,尤其是大年初一这一天。农村社员们一年到头,起早贪黑,辛苦耕作,面朝土地背朝天,挣那几个工分,为的就是过年的这几天。春播夏耕,秋收冬储,春节就是“消费”了。那个年代,一年四季老百姓舍不得吃穿,平时根本就吃不到肉,鸡蛋也几乎见不到。虽然家家户户都养母鸡,而且下蛋也非常多,但都拿去卖钱了。我小时候(七十年代中期)鸡蛋一般卖到五分钱一个,卖的时候论个儿不论斤。家里偶尔来了“尊贵”的客人,才可能打一个两个鸡蛋让客人们吃。小孩子有病,也要吃好的,但是鸡蛋仍然吃不上,但可以吃上豆腐。</p><p class="ql-block"> 过年,一般进入农历九月份就开始有序地准备了,主要从衣、食、玩三个方面准备。</p> <p class="ql-block"> 药</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虽然上面没有提到这一点,但是这是大人们首先要准备的。</p><p class="ql-block"> 小时候我很“喜欢”生病,生病可以不干活,生病还能得到父母的呵护,吃上香喷喷的豆腐,也可以不用再上学读那些“讨厌”的书了。我儿时最喜欢的就是两件事:生病和过年。对孩子们来说,其实这是一对儿“冤家”,过年容易生病,平时生病就如同过年。平时吃饭清汤寡水,但每到春节,大人小孩都暴饮暴食,海吃山吃,结果很多小孩甚至还有大人吃坏肚子,年也无法好,吃也没能吃好。连着好几个春节,看着大人们在屋子里大吃大喝、云雾缭绕、猜拳行令,而幼小的我却躺在床上哼哼唧唧,那是怎样的一种感受啊……</p><p class="ql-block"> 所以,每逢年关前,父母都会在家里备一步药,以防孩子们吃坏肚子,这或许也是一种特殊的“年货”吧!</p><p class="ql-block"> 当然,大过年的备“药”不吉利,大人只备不说。</p> <p class="ql-block"> 衣</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为了过好年,每年一进入农历的八月份,各家各户就开始忙碌起来,好像一年四季就为春节而活,为孩子们而活。首先是摘棉花、弹棉花、纺线和织布。因为那时基本上是自给自足的封闭式的小农经济,从吃到穿都是自己做的,农民基本上也挣不了钱,有了钱在那个相对封闭的环境中也没有地方花。一入春,生产队就种上了大片的棉花,到了秋季各家各户就开始摘棉花、弹棉花、纺棉花,用纺出来的线织成粗布,就用这种粗布给大人、孩子做衣服。在我家里,纺车、织布机一应具有,这是母亲的生产工具。当时年近五十岁的母亲以自己纤薄、羸弱的身驱支撑起了一大家人的温暖和希望。</p><p class="ql-block"> 我一天到晚穿的就是粗布衣服,这种衣服穿上去身体很不舒服,因为质地太粗。粗布衬衣,粗布棉袄,粗布棉裤,粗布棉鞋。这些都是辛苦的母亲一针一线做出来。在我的记忆中,母亲从来就没有闲下来的时候。我们家人口多,每个人都要穿衣,从弹棉花、纺线、织布、裁剪、缝补,都是母亲一个人做下来的。没有人帮她的忙。姐姐还小,根本帮不上她的忙。做衣服男人是插不上手的。等到全部做好了,也快要过年了。</p><p class="ql-block"> 儿时的我,算是比较幸福的。因为我有一个善操家务、会纺能做的母亲!母亲在过年的时候都会给我做新的棉袄棉裤,或者把以往的棉袄棉裤加以翻新,我没有受冻、无衣穿的时候。我小时候根本就不“注意”个人卫生,吃饭把衣服弄得到处都是饭渍,再用手一摸,时间长了棉袄上就起了一层层硬硬的“盔甲”。</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梦中的纺车</p> <p class="ql-block"> 我穿着母亲给我做的衣服在地上“摸爬滚打”,从高高的土台上“勇猛”地跳下来,或者干脆就在土坡上滑下来。不到过年,我的衣服就会东烂一块,西烂一块。每当有客人来到我们家里,母亲总会“自豪”地说,俺家老三是个“资本家” ,一天到晚穿得“明盔明甲”的。在那个年代,资本家可不是什么好东西。母亲对我说这些话,对我充满了爱怜、责备和无奈。因为她太辛苦了,而我对她的辛苦心中知晓但却不知道珍惜。</p><p class="ql-block"> 如果条件允许了,父亲还会给我买回罩棉袄棉裤的衣服和绿军帽,我最喜欢的就是绿军装,我对解放军叔叔充满了无尽的向往,那简直就是我心目中的“神”!我用红纸裁剪成五角星贴在帽子上,裁成领章别在领子上,父亲又用木头给我做了一把“手枪” ,虽然都是假的,但是我这身打扮走在大街上,觉得自己非常神武,自我感觉特别良好。</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织布机</p> <p class="ql-block">粗布衣</p> <p class="ql-block"> 菜</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接下来就是准备吃的。那个年代,农村里没有什么好吃的,虽然守着河却稀少食鱼虾,虽然土地肥沃却作物单调,因为计划经济时代,种什么老百姓说了不算。各家各户都储存了很多的红白萝卜,我偏偏对萝卜不感兴趣,见到红白萝卜我就想呕吐。这些红白萝卜都是生产队里分给社员的,生产队在比较贫瘠的一些土地上种植了很多的萝卜。肥沃的土地上种植的都是小麦和玉米,一年两熟。</p><p class="ql-block"> 生产队也种植了很多的大白菜,但是分到社员手里面就很少了。我记得我小的时候,生产队长曾经和种菜的人发生了矛盾。队长好像主张把白菜全部砍完分给社员,而看菜的杨老先生则主张保留一部分。结果看菜大叔一急之下,边骂边把地里的大白菜全部砍完了。</p><p class="ql-block"> 我们都最喜欢分菜,只要生产队里分菜,我家一般都是我和姐姐去。菜地在河对岸,这里的菜地一块一块,一片黄,一片绿,每两块菜地之间都有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溪从中间流过。盛夏季节,小溪两边开满了很多如繁星一般的花。</p><p class="ql-block"> 进入腊月份,父亲就会把大白菜一棵一棵捆好放在如冰窖一般的屋子里,把萝卜、大葱埋在土里,偶尔母亲还会用盆子生一些豆芽。那个年代,谁家过得好不好,不仅仅在于家里有多少钱,主要是家里有没有一个能干的女主人。</p> <p class="ql-block"> 粮</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准备粮食是家家户户必须要做的事情。平时不舍得吃喝,可以省下来几十斤小麦。如果是余粮大户,分的小麦勉强够吃,如果谁家缺了粮,那么日子就很难过了。如果一家人都是棒劳力,出工比较多,那么这家人挣的粮食就很多,但是消费的也很多,总之还是不够吃;如果一对儿夫妇生了很多孩子,而且孩子都很小,不能下地干活,这家人的日子就麻烦了,只能饿肚子。小的时候,我们家是缺粮户,不过不是太严重,还能勉强过得下去。我们村里有些人过年都见不到肉,吃的仍然是黑面馍。 </p><p class="ql-block"> 我有记忆的时候,我们一家五口人,父亲准备了一瞥pie子(农村的一种盛粮食的器具,大约可以装粮食30斤)的小麦,蒸一点白面馒头。白面馒头,自己家里人也舍不得吃,专门等客人们来了自己沾点光。父亲把小麦放到屋子中间,谁从旁边走过去都会用手摸一下,一幅馋涎欲滴的样子,恨不得把生麦子都生吞活剥了。</p><p class="ql-block"> 北方农村习俗过了腊月二十三就要进入阴历年了。从这一天起,家家户户都要大量地准备年货了,也就是从这一天起,就可以听到大街上零零星星的鞭炮声了。</p><p class="ql-block"> 农村谚语:二十三扫房尖;二十五买豆腐;二十六去割肉;二十七去杀鸡;二十八贴窗花;二十九去打酒;年三十包扁食(饺子);大年初一,去作揖。大年二十四因为日子不好,就没有安排什么活动。</p> <p class="ql-block"> 扫房</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二十三,扫房尖。</p><p class="ql-block"> 过年了,就要彻底把家里收拾干净。农村的厨房很简单,但是一天到晚都很脏。腊月二十三这一天,必须要把厨房的房顶打扫一遍。每一年的这一天我都会看到母亲头上裹着一条毛巾,手里拿着一把扫帚,站在高高凳子上扫厨屋的房顶。家里的一切诸如做饭、刷碗、扫地、洗衣服,父亲一概是不干的。不管母亲有多么地忙,母亲不但要干家务,还要干地里的活。扫房尖主要有两个目的:一是扫除全家一年的晦气;二是喜迎灶王爷的到来。</p><p class="ql-block"> 二十四,洗衣服。</p><p class="ql-block"> 这一天主要是洗衣服。母亲领着姐姐端着大盆大盆的衣服来到颍河边,占领这有利位置。因为这里有天然的泉水,冬天洗衣服不遭罪。泉水的出口处摆满了石头,这里洗衣服的全都是妇女。一个妇女占着一个石头,用手使近地搓着衣服。虽然是泉水,但是在零下十度的条件下,那种滋味也是很好不受的。每次洗衣服回来,我都会见到母亲的双手冻得通红。洗好的衣服带回家,挂在自家的院子里,被冻成一个直板,数天才能全干。大人小孩里里外外的衣服、被单床罩全部清洗一遍,孩子们过年都会舒服一点。</p> <p class="ql-block"> 豆腐</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二十五,买豆腐。</p><p class="ql-block"> 一般情况下我们都是拿豆子换豆腐。我们村里没有豆腐房,附近村里的人不断推着车来我们村里换豆腐。这几个人是卖豆腐的“专业户”,其实这是他们生产队里开办的豆腐作坊,他们只是“豆腐工”,他们经常卖豆腐,练就出了一副高亢响亮的嗓音。只要他们喊出婉转动听的“打豆腐”的声音,他们的小推车边马上就会围上一大群的“熊”孩子,眼巴巴地望着白嫩的豆腐,恨不得吞上一口。但是买豆腐的人却很少。打豆腐不要钱,只要准备好黄豆就行。因为我们平时很少吃上豆腐,因而专门把打豆腐作为一项非常重要的程序。</p><p class="ql-block"> 无论平时或是春节,母亲只要把豆腐打回来,都会用小刀子割下来一小块,让我先过过“口福”。因为我是老小,享有特殊的“福利”。不过我也并不以此矫情、“凌人”。能吃上没有经过加工的白豆腐,在我看来就是神仙一般的日子了,那种滋味,让我回味终生。到了现在,我还是很喜欢吃生的白豆腐,尤其是许昌老豆腐,但早已不是原来的味道了。那时候在我老家,吃的都是许昌的老豆腐,从来就没吃过什么水豆腐、嫩豆腐。进城以后,反而对许昌老豆腐吃得少了。1971年,我在许屯大姨家里玩,大姨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一块变了味的豆腐,她简单地用水煮了一下,就让我吃了。我吃得真香,那种滋味我仿佛现在还能感受到。</p><p class="ql-block"> 在我们村子里,过年,豆腐买回来之后,一般都要经过油炸,这样保存的时间更长。因为当时没有冰箱,储存是最大的问题。每到春节,母亲在煤火边炸豆腐,我在一边不停地吃着。在平时,只有生病的时候,家里人才会买回好吃的豆腐,来安慰我。每到生病,除了不穿新衣服之外,其他方面的待遇与过年没有什么区别。大人们买回大堆大堆的豆腐,堆在院子里,平时我根本就见不到这么多的豆腐,因为豆腐毕竟比肉便宜。春节吃饭的时候,白菜煎豆腐是最常见的一道饭。</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豆腐车</p> <p class="ql-block">刚刚出锅的豆腐</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