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怀柔的那些日子(一零七)

牧羊人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0px;">115. 两只樟木箱</b></p><p class="ql-block"> 1974年11月底,我怀揣着一张“准迁证”从西安踏上了返回东北的列车,这一次,我要到呼玛县去办理转插事宜。</p><p class="ql-block"> 这么多年来,于我而言呼玛县是既熟悉又陌生的。这里所指的熟悉也只是“呼玛县”三个字而已,它已经如烙印一样在我的身上打下了深深的印记;而陌生的,是我在怀柔插队落户的五年时间里从来没有到过呼玛县城。</p> <p class="ql-block"> 因此,呼玛县城究竟在什么地方?县城的布局是什么样子?我去县里办理调动手续又会遇见什么样的人或者是麻烦?所有的这一切,对于我来说都是未知的。</p><p class="ql-block"> 在此之前,我也曾幻想过很多次自己是在什么情况下到县城去的,但是却从未想到过,我居然会是在最终要离开怀柔的时候来到了呼玛县城……。</p> <p class="ql-block"> 为了能在县里顺利地办理调动手续,我还揣着一份朋友写的介绍信作为双保险。</p><p class="ql-block"> 这封信是我父亲单位一个同事的儿子朱仲义写的,他曾在呼玛县金山公社插过队,他的父母在“文革”中没有受到什么冲击,所以他早在两年之前就调回了西安。</p><p class="ql-block"> 朱仲义的朋友是齐市知青,曾和他在一个地方插队落户,后来早早地上调了,在呼玛县消防队上班。</p><p class="ql-block"> 朱兄给我写了一封介绍信,让我到了呼玛以后先去找到这个人,剩下的事情就请这位朋友帮助我办理就可以了。</p> <p class="ql-block"> 一路上马不停蹄,我乘坐火车经过北京、齐齐哈尔最终到了塔河;在塔河,我又搭乘长途汽车到了呼玛县城……。</p><p class="ql-block"> 在我临离开西安回呼玛办调离手续前,母亲千叮咛万嘱咐地关照我,要速去速回。老人家担心的是“夜长梦多”,怕拖的时间长了会再无端生出什么乱七八糟的变故来。</p><p class="ql-block"> 在那个年代,这种事情司空见惯,她已经见得太多太多了,因此会不厌其烦再三地叮嘱我……。</p><p class="ql-block"> 我在县里前后只呆了两个晚上,非常顺利地办完了迁移户口的手续。第三天一大早,我又搭乘长途班车回到了乌苏门。我要从“三线”跋涉七十四里山路回到怀柔……。</p> <p class="ql-block"> 回到怀柔以后,我计划用三天时间搞定诸如口粮调运、装箱打包以及工分结算等所有的事宜。</p><p class="ql-block"> 队里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但凡任何一个调离怀柔的知青都可以让木工房“打”一个樟木箱(打,当地方言,制作的意思),也算是怀柔留给知青的纪念(物)吧。</p><p class="ql-block"> 印象中这个樟木箱是要收钱的,我记得好像是八块钱一个。在当时,一立方松木的价钱是8元钱人民币,如此对比下来,樟木箱的含金量还是蛮高的。</p> <p class="ql-block"> 用樟子松制作的木箱含有浓郁的樟子松清香味,据说箱子里面不放樟脑丸等防蛀物,衣物也是不会发生虫蛀或霉变的。因此,樟子松木箱也是大兴安岭一宝。</p><p class="ql-block"> 怀柔的大多数知青是没有樟子松木箱的,它是一个稀罕物,不是你想有就可以拥有的。所以,知青们也都为能拥有一个自己的樟木箱而感到骄傲。</p><p class="ql-block"> 这也是几年前,我在“84公里”干活儿的时候,为什么要从林场废弃的边角料中给自己“划拉”出能够打造两付箱子樟子松板的根本原因。为此,我还被李开明书记狠狠地尅了一顿,不能不说自己为了樟木箱付出的代价还是蛮大的。</p><p class="ql-block"> 这些木板被运回怀柔以后,一直存放在我妹妹的宿舍里,可能是嫌这两摞木板放在室内占地方的原因吧,我妹妹又将这些木板都放在了她们宿舍的屋顶上了。</p><p class="ql-block"> 村里的老乡一般都会把自己不常用的物件放在屋顶上,由于屋顶上还有一个三角形的屋面遮风挡雨,所以也不担心东西会被雨水给淋湿了。</p><p class="ql-block"> 但是到了要取东西的时候就比较麻烦了,你得顺着高高的木梯爬上房顶才能取到东西。也真是难为我妹妹了,不知她用了什么手段才将这么沉重的木板搬到屋顶上去的?</p> <p class="ql-block"> 由于一直在外面干活儿,所以我没有机会让这些木板变成樟木箱子,眼看着马上就要离开怀柔了,总不能让它们成为我的一个遗憾吧?否则,自己挨过的批评有一点儿太冤枉了……!</p><p class="ql-block"> 留给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因此,怎么能够带着两个樟木箱离开怀柔成了我最大的心病,我总不能带着两摞子樟子松木板回西安吧?</p><p class="ql-block"> 在宿舍里整理行装的时候,我把这一桩心事挂在了嘴上并说了出来,于是,宿舍里的知青七嘴八舌地开始帮我出起了点子……。</p><p class="ql-block"> 有的人说,让木工房加个班、“三管齐下”帮你打箱子,要不了几天时间一定可以做出来的。</p><p class="ql-block"> 但这句话可不是说一说那么简单的,这个“三管齐下”指的是让崔木匠、夏木匠和“小木匠”(陆妙远)一起帮我做箱子。我思忖着,自己在怀柔没有什么影响力,若要想让三位木匠师傅一起来帮你打箱子估计是“天方夜谈”,也是根本不可能的……。</p> <p class="ql-block"> 但没有可能并不代表没有希望,眼看着现在到了最后的关头,哪怕是只有一丁点儿的机会我也是要去努力争取的。于是在第二天一大早,我去了木工房。</p><p class="ql-block"> 在木工房,我见到了“小木匠”陆妙远。他告诉我,最近崔木匠因身体不好没有来上工,如果让他跟夏木匠一起帮我打箱子也不是不行,只要有现成的板子就行了。但他们最起码需要三天时间才能完成两个木箱子的制作。</p><p class="ql-block"> 一听到需要这么长时间来打造木箱时,我顿时打起了退堂鼓,这明摆着还是时间不够嘛!</p><p class="ql-block"> 当看到我非常沮丧的样子时,“小木匠”又告诉我,他这里有一个正在打的木箱,而且快要完工了。但这个箱子是有主的,除非是领导发话,或者是主家愿意让给我就没有任何问题了。</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小木匠”陆妙远(右一)和部分怀柔知青在上海。</span></p> <p class="ql-block"> “小木匠”建议我去找一下张春才书记,只要他同意,这只箱子就让我先拿走,他们后面再补做一只箱子就行了。</p><p class="ql-block"> 听到陆妙远的建议后,我感觉他说得有道理,如果能带着一只箱子回家也是不错的,至少你的手里还有一件纪念物啊。于是我又去找了张春财书记。</p><p class="ql-block"> 张书记是继李开明书记以后怀柔的第二任党支部书记,他为人处事蛮低调的,而且也不张扬。别看张书记的个头并不高,但他的老婆却是长得人高马大,要足足高出张书记半个多头,因此,知青们都喜欢管她叫“胖嫂”。</p><p class="ql-block"> 他们夫妇俩如果站在一起没有人特别指出来,你绝不会想到他们俩竟然会是一家子。</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张春才书记(二排右一)和部分怀柔老乡、知青在一起(拍摄于1973年怀柔)</span></p> <p class="ql-block"> 张书记夫妇都是“二苏联”,听说他们一共养育了十多个儿女(印象中好像是十四个),应当算是我们怀柔老乡中最能生育的。这要是放在当时的苏联(现为俄罗斯),张书记家的“胖婶”绝对算是一位英雄母亲了。</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张书记的女儿四丫(中)和她的知青女婿凌云龙(左),拍摄于2006年春节,部分怀柔知青在上海聚会。</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张书记的女儿四丫(左二)夫妇和杨泉山(右一)夫妇在上海(拍摄于2019年11月怀柔知青上山下乡五十周年纪念日)</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知青费静一和张书记的儿子(右)在一起(拍摄于2009年8月重返怀柔)</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知青胥学政和张书记的儿子(右)等部分怀柔老乡在一起(拍摄于2014年6月李花站)</span></p> <p class="ql-block"> 虽然自己从来没有跟张书记有过任何交集,但从其他的知青嘴里我了解到,张书记为人蛮和气的,见了人总是笑呵呵的,不像原来的李书记老是板着个脸,给人的感觉非常严肃。所以,单从外表上看,张书记应当是比较好打交道的……。</p><p class="ql-block"> 果不其然,当张书记听到我的请求以后非常痛快地同意了,他给我写了一张条子,让我交给木工房。对此我非常感谢,这样一来至少可以让我没有空手而归了。</p> <p class="ql-block"> 回到宿舍以后,我在做着最后的准备,有的知青也在给我帮忙装箱打包行李。</p><p class="ql-block"> 当翻检那些从我妹妹宿舍里拿回来的所有物品时,其中有一只木板箱引起了我的注意。很显然这一只木箱还是当年我们到怀柔时从上海带来的,看外面的包装,木板箱上捆扎的草绳还完好如初似乎还从未被打开过呢。这个小木箱里究竟装了些什么东西啊?抱着好奇心,我拆开了木箱……。</p><p class="ql-block"> 当拆开了木板箱后我不禁愣住了,只见箱子里面装满了草纸和肥皂,这些东西应当还是来黑龙江之前母亲给我们兄妹俩准备的。母亲担心我们到了黑龙江以后不像在上海,会什么东西也买不到,所以她将一些日用品尽可能多的让我们带上,以防万一……。</p><p class="ql-block"> 但是谁又能够想到,怀柔这里的日用品供应相当完善,特别是一些在上海比较紧缺的商品在这里应有尽有,什么都不缺,还有很多商品甚至连票证都不要就可以买到。所以,我们带来的肥皂和草纸根本没有用,全部都剩下来了。</p> <p class="ql-block"> 看着这一箱子的肥皂和草纸时我不禁脑子里灵光一现!能不能拿这些东西以及两摞樟子松板跟其他知青再换一只樟木箱子?与其大老远再把这一箱东西带回西安去,倒不如让它们在这里继续发挥作用的好。当我把这个想法在宿舍里说了以后立即得到了响应……。</p><p class="ql-block"> 邱新海手头就有一个才打了不长时间的新箱子,说它新,是那一只樟木箱子还没有刷油漆呢,而且里面甚至连东西都没有装过。</p><p class="ql-block"> 能够用一只樟木箱子换到可以打两套木箱的樟子松木板,并且还能得到一木箱的草纸和肥皂,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是极大的诱惑,更何况我还把自己的一只包了牛皮的薄木板箱作为“陪嫁”也一块儿奉送了。不用说,这绝对是一桩划算的买卖!于是我和邱新海成交了……。</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部分怀柔知青(由左至右):陆和平、邱新海、胡大军、周高亮相聚在安徽五河邱新海家(拍摄于2018年国庆节)</span></p> <p class="ql-block"> 至今,虽然已经多少年过去了,每当提起这一桩换箱子的赔本的“买卖”时,大家都认为我亏大发了。但对于此,我却是不以为然的。</p><p class="ql-block"> 这是因为,我已经得到了自己梦寐以求的东西:两个樟木箱,仅此一点就已经足够了。</p>